“别过来。”李敏止住他,自己把书包放到书柜那儿。“穆杰,你今天走了多长时间?”
“没多久。”穆杰见她这么问,立即往回走,坐到饭桌边。
小芳已经把饭菜摆好了。听着穆杰的回答,就偷偷朝李敏摇头。李敏笑笑去洗手。
等她洗手出来,就对穆杰说:“你现在可以走,但是不能走多了。否则即便骨折基本愈合了,也可能会因为你的运动量过大、骨折处承担不了压力出现停顿或是再度骨折。”
“好。我今晚不走了。今天怎么回来晚了?”穆杰问。
“快下班儿的时候,十二楼发现了一个休克血压的患者。”李敏把事情跟穆杰说了一遍。
小芳惊呼出声。
穆杰问:“这样死了人是不是要算事故?”
“唔——如果入院查体等是管床大夫亲自去做的,应该是技术水平不够,会不会认定为事故,那个可能要经过院务会还有鉴定委员会的。这个患者的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不好说。但就是没死人的话,估计也会被拿到全院大会上当样板,最轻也要被陈院长点名批评教育的。
李敏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他只看门诊病历的诊断,就把患者推给实习生去管了,那就妥妥的是责任事故了。实习生必须要在带教老师的视线下,才能进行诊疗活动。实习生听分派出事儿,责任归带教老师。”
“与门诊有关吗?我记得患者入院诊断是结石的。”
“有关,但门诊嘛,误诊是被允许的。可我估计这个患者,门诊没怎么仔细问,直接把她在另外一家三甲医院的资料拿来就用了。我没看入院病历首页,不知道是急诊收进来的还是门诊收进来。
但不管这个患者是门诊还是急诊收进来的,第一个接诊患者的大夫,也会被批评。估计也就是会说他们要认真一些,要尽量减少误诊了。”
小芳是没听明白的。但是穆杰皱着眉头问:“为什么门诊误诊被允许啊?”
“门诊的患者流量很大的,有时候一个患者只有5分钟,甚至更少。不能详细地问诊和查体,也不可能有全面的辅助检查做支持,自然不可能马上给出百分百的正确诊断啊。”
穆杰不太接受李敏这个说法。
“你要不信的话,下周四我跟陈院长出门诊,你去看看我们专科的门诊。然后你就知道了。那还全部是专家号呢。”
“就不能多些时间吗?比如平均每个人10分钟?”
“那门诊大夫的数量至少得翻番。可那样,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编制。上面如果给省院足额够用的门诊编制了,其他医院给不给?不给的话,用不了多久,因为省院每个大夫给患者的看诊时间延长了,来省院看病的患者将会大幅增加。即使给了省院那些翻番的编制,最后也做不到每个患者有10分钟。
可要是做到哪家都一样的门诊大夫数量翻番,那也是没可能的。你说是不是?
“嗯,也是。医学院不是扩招了很多年吗?”
“是扩招了啊。我听梁主任说,以前的人有病就在家挺着,连公社医院都不去的。现在不光省城周边的郊区农民,就是偏远的农村,有病也会到县医院、市医院或者省城这些大医院来了。”
“患者数量增加了。”
李敏点头。接着说:“除了没有医学生分给各医院,再还有个跟编制挂钩的财政拨款问题呢。上面给了编制也会增加医院的负担,听说按编制拨下来的工资不是百分百的。编制越多,医院往里填的工资份额越大。”
这就超出穆杰愿意讨论的话题范围了。他顿时打住话头不再发问,给李敏夹了一块鱼:“吃鱼。这个是今天买的海昌,挺新鲜的。”
“嗯。”
陈文强过来手术室,然后很快又离开,是石主任预料之中的事情。因为这个手术本身没有什么难度,这个病的难度在诊断和鉴别诊断上的。
但石主任为了预防万一,还是看着潘志完成了后面的手术。其实打开腹腔,发现患者满肚子不凝血时,石主任都未想上台。这样级别的手术,潘志完全能够担任得了术者。但是架不住患者的血压往下掉得太厉害了,他还是被麻醉大夫催上了手术台。
陈文强过来,正好给了他一个下台的借口。
麻醉大夫看着巡台护士又给患者挂上400ml血,立即在术中的医嘱单上记上了一笔。然后他看着术野问:“潘大夫,差不多了吧?”
“嗯,等我再冲洗一遍腹腔,下个引流就可以了。”
“2400ml血。你们这个手术可开创了异位妊娠输血的新纪录。”麻醉大夫调侃潘志。
潘志笑眯眯地开始胡说:“是你开创了记录,不是我。我备2000ML的血,你可以一袋也不挂啊。”
“切!敢做不敢当的。我说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发现是异位妊娠啊?”准备关腹了,手术间的气氛也松弛下来。
但这话,潘志就不好接了。他借口让小黄关腹,错过回答麻醉大夫的问话。然后他接着问道:“血压多少了?”
“106/70。”麻烦大夫见潘志不回答自己,就带着情绪说:“你看看吸引器那罐子里,至少是4000ML血。我不给你输血,你今晚就别想下台了。”
潘志笑着跟他道谢:“多亏了你帮忙了。”然后顺手拽了一块湿纱布去擦手套上的粘滞,换来器械护士的呵斥:“别上我这面抓东西。”
潘志好脾气地笑笑,往后退一大步,让开位置给实习生打结,然后提溜着手里那块湿纱布问:“还要不?”
器械护士气得要跳脚,巡台护士指着污物盆说:“扔到这堆里了。”
潘志扔了纱布去抓病历,开始下术后医嘱。石主任见没事儿了,转身就出了手术间。
麻醉大夫就说:“看看,这要换了别人,肯定是卵圆钳子伺候了。”
巡台护士回答道:“你羡慕啦?咱们潘大夫长得好,咱们省院九大帅哥之一,自然得有点儿特殊待遇的。潘大夫,你家潘安长得像谁?”
“真叫潘安啦?”
“没有没有。那是开玩笑的。我儿子好像是挑着我和他妈妈的长处长的,但像他妈妈更多一些。”
“那长大得比你更英俊了?”
潘志矜持地回答到:“希望吧。”
潘志下好医嘱,然后去更衣间找石主任,问:“主任,这患者是回科里还是送去ICU?”
石主任犹豫了一下说:“送去ICU。周一早上你记得接回来。”
“是。”潘志答应了一声,他明白这个术后的患者,自己要接手管起来了。他转身回去手术间,对准备给患者过床的所有人说:“主任说把这患者送去ICU过渡一天。”
小黄脱了手术袍,跟着潘志去送患者。
“潘师兄,”小黄惴惴不安。
“嗯。害怕了?”潘志将平车交给实习生推,自己落后两步与小黄并肩跟在平车的后面。
“是。”
“你最好尽快去找陈院长,把这个事情向他说明白、交代清楚。你要说实话。不要心存妄想能蒙混过去。三病室里除了这个,还住了七个患者呢,有几张床还有陪护的。”
“是是,我明白了,谢谢潘师兄。”小黄很诚恳地、发自内心地向潘志道谢。
“不客气。下回你小心点儿吧。要不是石主任为了明天能安心休息一天坚持要去查房,你自己去查房,你会发现患者的状态不对吗?”
小黄摇头说:“我可能认为她是结石引起来的不舒服。”
“你刚才要是再给她一支654-2,她今晚就得交代了。”潘志停下脚步,很认真地对小黄说:“你这样工作要吃亏的。咱们不说做到跟李敏一样,但也不能自己坑自己的,是不是?”
小黄擦擦额头上的虚汗,默认了潘志的话。
石主任闷闷不乐地回家,他没上楼回家,先把杨大夫喊了出来。
“老杨啊,十二楼没分诊疗小组,小黄负责的患者你不用去管。但是你和他是一个专科的,你是主治医,他是住院医,你还是要管起来的。你想想我的话有道理没有?”
杨大夫尴尬。今天这个患者要是出事儿了,并不是像石主任说的那样,自己不用去管,而是与他个人有关联的。他是小黄的上级医师。
“是是,我错了。我以后会留心看着小黄的患者。”
“不仅仅是小黄的患者。三级查房制度,你作为科里唯二的主治医之一,你该担负起每周大查房一次的责任。”石主任决心给杨大夫加码。让他承担起该尽的责任。
“这个……”杨大夫往后退。“老石,这个我可不敢。郑大夫马上晋主治医了,小黄最多也就一两年的事儿。我现在查他们容易,可再过个五、七、八年的,他们晋了副高来查我,那时候、那时候……”
“老杨,你还能不能有出息一点?你怎么不想着要在小郑进副高之前、先晋了副高呢?我再提醒你一句,就是你现在不查他们,等小黄晋了副高、甚至做了泌尿外科的主任了,他就不查你了吗?”
“我,我……”杨大夫为难起来。他这一辈子连个小组长都没当过。他一直被人“管”,从来没“管”过人。考带实习生的资格证,一个是为了带教费,再一个是为了脸面。这一年来的实习生,是他唯一管过的群体。
去管前程比自己好的小黄,他不敢。
“老杨,你要是不想肩负起这个责任来,我明天就找陈院长,让他赶紧引进泌尿外科的负责人,或者把你和小黄退回急诊科。不管陈院长最后会怎么安排吧,我是不会允许你继续目前的状态了。你今晚好好想想,明早九点告诉我。”
石主任说完这番话,在杨大夫的肩膀上重重地一拍,语气沉重地说:“老杨,我才来了一年零一个月,我这个才立科没多久的心胸外科主任,担不起科里出现责任心不够的医疗事故。
唉!老杨,我一直拿你当朋友。你也知道我来省城,虽是落叶归根,也是在医学院竞争心胸外科主任失败了。要是我管的科室出了责任事故,势必会让当初不赞成我当科主任的人说闲话。你能理解我吗?”
杨大夫点头。
“所以,你要是为难,你告诉我实话,咱们可以商量,但你不能不承担主治医的查房工作。每周至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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