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佛一怔,抬眼看向宫门方向,果然看到,宫门前的战斗已接近结束。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起义军,仗着攻破长安城的冲天士气,竟然击溃了精锐的鱼龙卫。此时自己赶过去,怕已无法改变什么。只是不知明帝的状况如何,只要他不死,事情就还有转机。毕竟曾经已逃过一次,大不了再跑一次,明帝又不是没有跑过,他应该不是很在乎这个。郭烦人的目的是拦住自己,而并非击败自己,某种程度上,他已达到目的。“师兄,抱歉。”青叶佛对着重伤的郭烦人双手合十。“人各有志,何必抱歉。”青叶佛轻轻点头,迈步打算离开。“等一下。”身后忽然想起一个声音,青叶佛回过头,看到郭烦人的剑握在那小道士手中。青叶佛明显怔了怔,随即摇摇头。“请师叔赐教。”小道士行了一个抱剑礼。“这是师兄的徒弟?”青叶佛问郭烦人。郭烦人轻轻点头:“小徒红尘了,自幼跟在我身边,随我学了些本事,你这当师叔的,就传他几招吧。”青叶佛仔细打量红尘了一遍,见他小小年纪,身材清瘦,但双手握着剑时,眼睛很亮。“真年轻啊!”青叶佛感慨一句,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年轻总是令人嫉妒:“师兄肯让他试招,定然是很看重他,算起来,我也该有个徒弟的。”“我年长你几岁,该给自己安排个传人,你还不必考虑这些事。”青叶佛摇摇头,目光依旧打量着红尘了。“请师叔赐教。”红尘了双手捧剑。“来。”青叶佛招了招手。红尘了一剑袭来,身若猿猴,剑似流星。儒家浩然正气,佛家降龙伏虎,道家除魔诛仙,佛道儒三家功夫,在他一人身上融会贯通。然而他的年纪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年轻真令人嫉妒,天赋真让人羡慕。有人习武,矜矜业业,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如此几十年,才能成为一名不错的武者。然而,对某些人而言,他们冬天赏雪,夏日游河,可最后你依旧比不过他。这种人,就是人们口中的天才。青叶佛羡慕郭烦人有一个好徒弟,能将一身本事传下去,这是郭烦人的幸运。“用佛门功夫。”青叶佛忽然道。红尘了天赋虽强,但终究比不过青叶佛。从一开始,他就在青叶佛的控制下,来来往往,是青叶佛控制他的出招节奏。如一名舞者,只有在乐师的指引下,才能展现出惊心动魄的舞蹈。陷入青叶佛的节奏中,红尘了渐渐入神,等他醒悟过来,才发觉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湿透,而自己出招时的行云流水,却是以前从未遇见过的。“师父,我做到了……”红尘了回过头,猛地愣住。只见郭烦人坐在屋顶之上,脸上挂着微笑,已经坐化。“师父!”红尘了扑在郭烦人身上,痛哭不止。郭烦人早已年迈,今日又受了重创,他已走到自己的最终时刻。一只手搭在红尘了肩膀上,红尘了回过头,眼睛里露出孤狼般的眼神。“随我走吧。”青叶佛道。“随你走!”“佛家悲悯,道家无为,儒家入世。你有佛道儒三家修为,当应该明白,我和师兄之间并无仇恨。今日他来此地,也有自知时日无多,将你交给我的意思。”青叶佛道:“你若想报仇,怕已没什么机会,因为我的时间也不多了。”红尘了默然,道:“去哪里?”“天下之大,终究有你我容身之地,而长安,已容不下我们。”红尘了恍然想起什么,道:“我不能和你走,我是正义教军师,要主持军务……”“好啦,好啦。”青叶佛摆摆手:“帝国气数已尽,正义教又何尝不是油尽灯枯,师兄只是给着火的老房子加了一把柴而已,至于你……”青叶佛一指点在红尘了额头,道:“给我忍十年再出世吧,那时的天下,或许有你一席之地。”说着,青叶佛抓起红尘了瘦弱的肩膀,足不履地,踏空而去。他本是洒脱之人,也不去管郭烦人的尸体,至于明帝的生死,看破之后,便不是他关心的。琉璃瓦铺成的屋顶上,郭烦人的尸身盘腿而坐,『看破人间』的白幡孤零零挂着。金殿内,明帝已面临死局。他手下并不缺乏高手,但在草原上被程大雷折了一大批,剩下的人手中,青叶佛算是最强者。然而,青叶佛并没有出现,林少羽的枪已在面前。明帝再没有抵抗的力量,只能看着林少羽的枪锋在瞳孔中渐渐扩大。这决绝一枪,是林少羽爆发的最强实力,那紧皱的眉头,狰狞的表情,依稀和林问天有几分相似。他想到了林问天,然后就想起了林问天的死法,于是觉得害怕。林问天是在长街之上,被千刀万剐,愤怒的百姓分尸其肉。曾经明帝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现在却开始有些后悔。原来死,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长枪洞穿了他的心脏,他的恐惧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瞳孔便变得空洞,一代帝王殒命在金殿上,鲜血流了一地。一瞬间,林少羽像是被卸去了所有力气,深沉的疲惫感从心底涌上来。他战斗了太久,人力有时而穷,他也并非不知疲惫,只不过靠复仇的念头强撑着。然而,今日大仇已报,心里的力气便也就松弛下来。坐了良久,林少羽嘴角突然浮现一抹诡异的笑。他也想起了很多事,当年的刺杀,武科场告御状……结果,却落魄得像条狗一般。大当家说得果然不错:相信正义的人是幸运的,总觉得世间有光明、善良这种美好的字眼存在。但正义从不是别人赐予的,只要正义比邪恶更加暴力时,正义才有意义,正义才显得比较体面。疲惫一点一点涌来,他坐在地上,咀嚼复仇后的喜悦。然后他抬起头,看见了高高在上的龙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