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天很有一种冲动,手中若握着天子剑,将大殿上高呼的文官武将个个斩尽,刃刃诛绝。天子是孤家寡人,他手中握着整个帝国,身后却没有一个同伴。“臣,请一支精兵,死战戎族。”这时候,一个人的声音盖过所有人的声音,锦马超屈膝跪倒,手重重压在地上。李乐天长出一口气,自己这个孤家寡人或许并不孤单。一帮老臣顿了顿,忽有一人不屑冷哼道:“黄口孺子,又懂得什么国家大事。”“你这是为一己私利,至黎民百姓安危于不顾。”“目前帝国有何力气与戎族对抗,贸然抵抗,帝国危矣。”又是重复过许多遍的话,说来说去还是同一个意思。老实说,他们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在真正的结果出来之前,任何选择都可能是错误的,同样也可能是正确的。“朕意已决。”李乐天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再有怯战者斩立决。”所有人都像被卡住喉咙,大家必须正视李乐天。他并不是一个深谙帝王驭下之道的天子,但他是一个敢做的帝皇。对他,多少要保持一些敬意,他连崔相都能撩翻,何况是朝堂上的庸庸碌碌之辈。散朝之后,多数人忧心忡忡离开皇宫,少部分人则来到御书房。某些大事,一群人并不能吵出有价值的东西,往往是一小部分人决定了事情的走向。在这些人中,马孟起是其中之一。李乐天表情严肃,从外表看上去,他没有任何慌乱。现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无论内心如何,李乐天必须表现得举重若轻。他可以说是整个帝国的脊梁,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能趴下,当他倒下的时候,帝国或许也走到了尽头。这里同样七嘴八舌,诸人吵做一团,目的只有一个:根据戎族目前的动向,判断出他们的战略目的,朝廷也可想出相应的应对措施。当真正着手去做这件事时,李乐天才发现自己的准备是多么不足。在近些年,帝国乱成一锅热粥,所有人都盯着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没人在意关外戎族。当戎族大军打过来时,大家才惊讶的发现,他们已经完全不了解自己的敌人。目前仅有的情报,是戎族总兵力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当然,他们号称五十万。这五十万的首领称作野原火,打火焰旗号。野原火是谁,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戎族又从哪里来的五十万大军?李乐天心底轻叹口气:自己这个天子做得的确有些不称职啊。曾经朝廷不是不做这方面的事,文有崔相,武有尉迟离,一文一武斗得不可开交,但也的确靠他们支撑起帝国的摊子。可现在,他们都成了黄土下的枯骨……现在,李乐天也不得不承认,崔相于帝国是有功的。“陛下,臣大概猜出了戎族的用意。”马超开口,现在他的声音也有几分颤抖。“讲。”“戎族分散,难以凝聚成一团,以往入侵帝国,往往是因为天寒地冻,抢掠财物,所以兵力无法聚集,帝国边境都会发生战斗。但这一次,显然有很大的不同,这条线聚成了点,直扑长安城而来。他们……可能真的和以前想得不同了。”李乐天倒抽一口凉气,他听懂了马孟起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这次戎族入侵,想抢的不再是绸缎、牲畜、女人,而是帝国的大好河山。这将是亡国灭种的一战,如那帮文臣所言的求和是不可能了。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战,包括李乐天在内,他们都被戎族的野心吓住。“这个野原火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李乐天几乎是恶狠狠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这暴露他内心的愤怒。既然已经猜到对方的目的,那便没有其他办法,只有集中全力,铁打铁、血溅血的面对这一战。“陛下,臣想举荐一人。”马孟起道。“讲?”“平野城陈梦。”李乐天皱起眉头:“他似乎与你不合?”“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过往的些许不快,也算不得什么。臣与他还未分出胜负,那就在战场上用战功较一个高下。”李乐天点点头,马孟起说得不错,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可李乐天实在没几个能信得过的人。那帮老家伙没有一个靠得住的,或者,需要更多如马孟起、陈梦这样的少年郎顶上来。李乐天一夜未眠,连发数道圣旨。紧急召各路藩王入京抗敌。当然,他也明白自己这个天子没有多少威望,会有几路藩王入京也说不好。打好这一战的关键还是靠自己,调动京州禁卫军,城内发出招贤令,不论出身,不论贵贱,但凡有一二本事,想着为国杀敌的,都会被委以重任。随着一件件棘手的问题解决,信心又渐渐又回到李乐天体内。以江河大地为舞台,以百万精兵为棋子,且看今日坤宇谁是雌雄。野原火,一个无名之辈而已。……此时野原火的大军已经完整进入帝国境内,二十万戎族铁骑虽胜,但已经是戎族的所有底牌。到现在这个时候,谁心里不是在打鼓呢,这一战如果胜了,江山将会换名姓,同样这一战如果败了,戎族将会一蹶不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从没有注定的胜利者。只是有人能克服恐惧,保持永恒的贪婪。到现在,戎族已打下包括夕照关在内的两座城池。戎族野战无双,这是任何人都必须承认的,而攻城战,野原火也为这一战做了太多准备。大战过后,野原火在城墙上巡视城池,城砖上还有血的红褐色,空气中似乎仍能嗅到血腥味,耳边是哭声和惨叫。连破两座城池,采用了同样的措施,那便是屠城。抢劫财物和女人,高过马鞭的男子一缕杀尽,城中千家万户,家家塌了一片天。有些旧的东西只有打破了,才能建立崭新的。野原火向东望去,长安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