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朝自取灭亡,早晚必为大清王师所破,此为天命所归,无论其定都北京还是江宁都无关大局,不过,眼下的江宁之战干系重大,朝野上下万众瞩目,无论胜负结果如何,皇父摄政王都应早作打算。”范文程是文官,一般不关心前线战局,现在却对南京会战异常关注,其实不只他一个,整个清廷都知道南京会战是一战定国运的决战,明军如果战败,基本上就注定了灭亡的命运,清军如果战败,短期内再无力统一全国。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太监进来禀报,洪承畴在府外请求觐见。
多尔衮现在是满清的太上皇,而且还是直接执政的太上皇,每天都要在王府里召见文武大臣,商议军政大事,洪承畴就是应召而来。
范文程行礼告退,时间不长,太监带着洪承畴走了进来。
见礼之后,多尔衮赐座。
“亨九先生,南京战局胶着之际,郑成功突然率领千艘战舡进入长江口,河南李来亨也逼近淮河,我军是否有战败之虑?”在个人观感上,多尔衮不喜欢洪承畴这个人,但他知道洪承畴打仗的本事别人都比不了,遇到重大的军事问题还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眼下已进夏季,军中多有士卒感染时疫,若是疫情加重,确有战败的可能。”洪承畴皱眉考虑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郑亲王一向用兵持重,若是战局不利,必然退入南京、镇江等坚城固守,眼下正是稻熟之际,我军可以在江南就地筹粮,坚守数月应无大碍,待入冬郑成功水师退去,再与汪克凡决战。”
南京城高墙厚,只要城里不断粮,守上三年五载楚军也很难攻破,郑成功的舰队规模庞大,每天的各种消耗非常大,水师需要的物资又五花八门,哪怕有足够的粮食也不可能长期逗留在长江内河,等到郑家水师走了,天气转凉了,清军的援兵调上去了,就能把楚军打败。
“哈哈哈,好!亨九先生和孤王想到一处去了。”多尔衮很高兴,看着洪承畴顺眼多了,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惺惺相惜之感。
在他看来,明军虽然兵力占优,也不可能把济尔哈朗一口吃掉,最坏的结果就是消灭朱马喇和穆里玛所部,这虽然也是很严重的损失,但在多尔衮这个层面和高度来看,却不是不能承受的,现在就谈胜负还为时尚早。
“若是济尔哈朗能坚守到入冬,孤王有意调吴三桂南下助战,亨九先生以为如何?”
多尔衮早就从前线的战报中得知,八旗兵在江南不服水土,无法发挥机动能力的优势,再往上调八旗兵并不明智,况且满蒙八旗中的一半精锐都在济尔哈朗麾下,他也不想再给济尔哈朗那么大的兵权……清军入关之后南征北战,无论让谁担任统帅,打完仗后都必须尽快班师回朝,交出兵权,哪怕多尔衮最为信赖的多铎和阿济格也不例外,这是为了防止手握兵权的统帅在外面长期逗留,趁机经营自己的势力,只有那些汉人降将不会从根本上威胁清廷的统治,可以在外面长期镇守。
南京会战打到现在,局面已经不好收拾,济尔哈朗如果战败,就得派一支部队据守江淮,以防止明军北伐,济尔哈朗如果取胜,也不能让他继续一路打到广西,免得尾大不掉对多尔衮造成威胁……无论胜败,派吴三桂去江南都是最佳的选择。
孔有德?尚可喜?佟养甲?不行,他们都不是汪克凡的对手,只有实力最强的吴三桂堪当重任。
此外,多尔衮这番话还有一层意思,等于明确告诉洪承畴,无论南京之战的结果如何,都不会派他出外领兵。
洪承畴却仍是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眼神没有任何波动,考虑了片刻后,再次开口问道:“若调吴三桂的兵马南下,甘陕汉中由何人驻守?”
“孟乔芳可堪大任。”多尔衮答道。
“这个……,孟乔芳虽有将帅之才,巧妇却难为无米之炊,若把吴三桂的兵马调走,甘陕恐怕太过单薄,难以抵挡李定国和刘文秀……”洪承畴的语速很慢,脑子里却快速地考虑着,突然一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多尔衮:“皇父摄政王可是要与西军议和么?”
和大西军议和,就能把吴三桂的兵马调走,四川我不要了,大不了再把汉中也给你,总之先保住江南再说。
“哈哈哈,亨九先生果然目光犀利,孤王的这点心思简直无所遁形。”多尔衮笑道:“朱聿键这两年如此嚣张,就是效仿三国东吴联蜀抗曹的故伎,只要让他们两家生出些芥蒂,就不能专心对我用兵。”
从战略高度来看,孙可望归顺隆武政权,对满清的威胁丝毫不亚于楚军。
……
本章的标题出自吴伟业的一句诗,把多尔衮当权时的景象描写得非常生动——“七载金縢归掌握,百僚车马会南城”
金縢就是皇帝的文件柜,顺治的传国玉玺也在其中,多尔衮当权七年,清廷的玉玺和各种文册书契都放在他的家里,文武百官下朝之后,都赶到位于小南城的摄政王府接着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