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有三重。公元72年,汉明帝置下邳国,领17城,治于下邳。所以这下邳城,就如同一座王都,规模庞大,气势恢宏。外城,也叫大城,周长十二里半,而位于外城的南城门,又名白门楼,在后世更是广为人知。往来于江淮地区的商贩,出入城门,络绎不绝。而位于白门楼城内主干道白门楼街的东阳商号,在整条街上都颇有名气。这家商号,主营丝帛,生意格外兴隆。商号的掌柜姓丁,年四十岁,正是龙马精神的好年纪。阳光明媚,丁掌柜坐在后宅的院子里,正悠悠然哼着徐州地方的小曲,看上去一副快活模样。就在这时,忽见一个家奴跑过来,“老爷,不好了!”“有事说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丁掌柜眉头一蹙,便站起身来。那家奴连忙道:“老爷,北海国的刘闯,随陈宫他们已经抵达城外。”“嗯?”丁掌柜闻听,不由得眉头一蹙,露出一抹凝重之色。不过,他旋即晒然一笑,“来就来了,有什么值得惊慌?看起来,这刘闯倒是有些本事。八百葛峄贼居然奈何不得他,倒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可是老爷,那葛峄贼可是清楚来龙去脉。如果他们胡说八道,会不会弄出麻烦来?”丁掌柜闻听,先是一怔,旋即呵呵笑了。“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那头虓虎,还能找咱们麻烦?”家奴立刻想到了商号背后的人物,顿时也轻松下来。是啊,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吕布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吗?别看虓虎之名天下人皆知,可是在徐州这块地上,还轮不到他发威。主仆两人旋即都松了口气,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吕布?也许他真的是勇力过人。可要说耍心思,玩手段,十个吕布,也不是自家主人的对手,又有什么值得害怕?这徐州,不是他吕布能说了算的地方。哪怕他号称虓虎,也不过是一个困入囚笼中的病虎而已……丁掌柜两人浑不在意,自开门做生意,似乎对刘闯的到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晌午时分,他丁掌柜坐在柜台后,正用算筹算账,丁阿狗则指挥着店里的伙计,整理店面。忽然,长街尽头传来一阵喧哗搔乱。紧跟着铁蹄声传来,隆隆作响,两队骑军风驰电掣般来到东阳商号门外。“飞熊卫,下马?”伴随着那领队的黑面大汉一声厉喝,马上骑士纷纷跳下战马,列队于长街之上。一个身高九尺的青年,在一个彪形大汉的陪同下,策马缓缓上前。就见他青年从马上跳下来,转身从一匹驮马背上,抄起一杆沉甸甸的奇形兵器,举目向商号的牌匾看去。“东阳?”他突然对身边大汉笑道:“好狂的名字,东边的太阳吗?”那大汉微微一笑,“若公子看他不顺眼,砸了就是。”“正合我意。”说着话,青年拖盘龙八音椎大步上前。丁阿狗在店铺里听到外面有动静,于是连忙走出来,想要看看情况。“客官!”看到那两队骑军堵在长街上,他心里不由得激灵灵一个寒蝉,连忙迎上去,脸上带着谀笑。哪知道,青年根本不理睬他,直奔店铺大门走去,步履越来越快,猛然间一个旋身,手中盘龙八音椎发出一连串刺耳的锐啸声,恰似鬼哭狼嚎,把丁阿狗到嘴边的话,生生憋回去。青年垫步腾空而起,盘龙八音椎蓬的砸在门头的门匾上。那黑漆门匾,顿时被砸的四分五裂。“元福,不要放走一个人。”青年厉声喊喝,一个手持大铡刀的黑面大汉,立刻带着人就把东阳商号围起来。丁掌柜这时候也觉察到事情不妙。不过,他好不慌张,快步从屋中走出来,冲着那青年一拱手,“客官,你这是什么意思?”青年一笑,“我叫刘闯!”“啊?”丁掌柜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顿时大变。“看起来,我也不必再多费口舌。你让人在半路上截杀我,那你就应该知道,我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刘闯面色平静,眼皮子耷拉着,好像在说一件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但那语气,却让丁掌柜的心里发寒。“客官,我不明白。”“不明白?”刘闯向左右看了一眼,就见长街上,已经围满了人。他突然大声喝道:“某家颍川刘闯刘孟彦,乃中陵侯刘陶之子,拜齐郡太守,东夷校尉,灌亭侯。今我受温侯之情,前来下邳赴约。然则途中却遇到一伙强人,意欲将我截杀……丁掌柜,你果然不明白我的意思?”“他就是刘闯?”围观之人中,有不少读书人,听闻刘闯自报家门,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刘闯在徐州,可不是无名之辈。不仅仅是因为他之前背负‘背主家奴’的身份,更因为他连败吕布,更被天子亲自确认,乃大汉皇叔,汉室宗亲。他老爹中陵侯刘陶,更是鼎鼎有名的人物,许多徐州士子,对刘陶更敬佩不已。“怎么回事,丁掌柜为何要杀刘东夷?”“是啊,刘东夷乃大汉皇叔,受吕温侯所邀前来下邳,丁掌柜杀他,是什么意思?”有那想明白里面玄机的人,却露出兴奋之色。他们想要看看,这刘闯究竟能耍出什么花样来?难道,他就不害怕得罪了东阳商号背后的人吗?丁掌柜心里发虚,但仍强作镇定,大声道:“笑话,下邳城谁不知道,我丁某乃正经的商人,你这厮怎恁野蛮,上来就砸了我家牌匾,莫非以为我下邳人可欺?”“是啊,你以为我们徐州人会怕你不成。”丁阿狗也大声叫嚷,想要挑起下邳百姓的怒火。可是,他们却晚了一步,刘闯自报家门,令许多人不敢轻举妄动。还有一些人,也想趁此机会看看,刘闯究竟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情?莫非,他要和那人开战?“呱噪!”刘闯扫了一眼丁阿狗,突然间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笑容。“那我就让你们明白一下,我今天来的意思。”说着话,手中盘龙八音椎嗡的一声抬起,朝着丁阿狗的脑袋就狠狠戳去。丁阿狗正叫嚷的起劲儿,在他看来,刘闯是万万不敢对他动手。可他没想到,刘闯却真的动手了!就听噗的一声,盘龙八音椎正戳在丁阿狗的面门上。那景象,就好像被戳碎的西瓜,脑浆混着鲜血喷射,溅在一旁正面带冷笑,一副得意模样的丁掌柜脸上,把丁掌柜吓得一声尖叫。“给我杀!”刘闯一声沉喝,盘龙八音椎呼啸着,便砸向丁掌柜。丁掌柜想要闪躲,可是身子却好像不受控制一样,眼睁睁看着盘龙八音椎砸下来,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而尖亢的高喊。“住手!”人群外,有人高声喊喝。哪知道刘闯恍若未闻,一椎拍在丁掌柜的头上,把丁掌柜的脑袋好像砸进腔子里一样,直挺挺便倒在血泊中。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就见一名男子带着一队人马跑过来。人群分开,来人便要上前。却听刘闯冷冷喝道:“仲康,拦住他们,莫要伤人。”许褚早就等待不耐烦了,只是没有刘闯的命令,他也不好出手。而今听到刘闯一声令下,他二话不说,便迎上去。随着许褚这一动,武安国带着一队飞熊卫也冲上来。迎着那队巡兵,一顿劈头盖脸的胖揍。好在刘闯下令不要杀人,否则这一队巡兵,恐怕无一人能够活命。而刘闯已大步走进东阳商号,他拖着沉甸甸的盘龙八音椎,椎头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周仓则带着另一队人马冲进去,见人就杀,逢人便砍,从商号一直杀进内宅。凄厉的哭号声,从东阳商号里传出。惨叫声更接连不断……围观者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面面相觑。他们可没想到,刘闯竟然会如此凶残,或者说……如此的胆大妄为。在东阳商号对面的一座酒楼里,两个青年凭栏而望。“宝坚,看起来……这徐州怕是要有一场热闹了。”一个青年轻轻摇头,“这刘孟彦与虓虎不同,此人虽起于微末,确是实实在在中陵侯之子,杀戈果决,姓情刚烈。你们用对付虓虎的那一套手段来对付他,恐怕是难以起到效果啊。”另一个青年则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半晌后,他突然道:“若容此人得势,则苍生必将蒙难。此子有虎狼之姓,手段残忍,可比当年董卓;偏他出身高贵,与董卓又有不同。若他得势,只怕天下不得安宁。陈公此次虽然失策,但依我看,也并非坏事。当天下人共征讨之。”白袍青年闻听,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青年,淡然道:“宝坚,你们最好还是想清楚。刘闯不是吕布,更非董卓。他乃大汉皇叔,汉室宗亲,背后更有康成公、管幼安扶持,又岂是你们三言两语能够挑动?”“季弼,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等就要向他低头?”白袍青年一笑,摇摇头道:“低不低头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此人可不是吕布,恐怕不好哄骗。”锦衣青年闻听,脸色一沉,露出不快之色。“慢慢慢,我可不想与你争吵……呵呵,你们要对付此人,我不会管。不过我只是想提醒你……宝坚,这件事和你本无关系,若是卷入其中,恐怕难以善了。他不是吕布,他的出身,还有他背后的力量,注定了他不可能像吕布那样对你们心怀敬意。所以,你们若没有十足把握,最好不要轻易将之触怒。触怒他的结果……呵呵,想来你也看到。”锦衣青年闻听,不禁哼了一声。可他这心里,却不由得有些嘀咕。没错,刘闯背后如今聚集了北海、颍川两大士族力量。董卓当年苦苦寻求世族支持而不得,吕布更是对徐州世族表现的极其软弱。但刘闯不同,他不需要向任何一支世族力量低头,因为他本身,就代表着一股极为强大的世族力量……郑玄,乃当今硕果仅存的极为儒学大家。自蔡邕死后,在学术上能够与郑玄抗衡的人不多,哪怕是孔融,也无法与郑玄相提并论。而颍川士族,更是天底下几处强大的士族力量之一。颍川书院天下闻名,而颍川士族更是能人辈出,让人无法小觑。青年想到这里,不由得也感到有些头疼……早知道这刘闯行事如此暴烈,如此凶残,之前就应该换一个对策。这种人,可以拉拢,而不可以敌对?可现在,恐怕大家都不好退让了。刘闯的大开杀戒,让他没有退路的同时,也使得徐州世族失去了退路。是死磕?还是暂时退让?青年扭头向坐在桌前吃酒的青年看了一眼:也许季弼说的不错,若无十足把握,不要轻举妄动。远处,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一匹赤兔胭脂兽,驮着一员大将,如风一般疾驰而来。那员大将一身月白色百花战袍,腰系大带。“孟彦,手下留情!”他在马上高声呼喊,眨眼间就到了人前。此时,长街上的战斗已经停止。许褚带着飞熊卫站在东阳商号门前,看清楚来人之后,虎目中闪烁一抹兴奋之色,下意识握紧手中大刀。来人,正是吕布。+++++++++++++++++++++++++++++++++++++++++++++++++++++++吕布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副模样。陈宫传信来说,希望吕、刘结盟,吕布非常高兴。他虽不擅长谋略,但也清楚,能有一个盟友的话,可以令他在徐州立足更稳。特别是在他杀了韩胤,和袁术反目之后,对盟友的期盼,也就越发强烈。也许,刘闯而今还算不得强大,但吕布却看得出来,在得到天子认可,郑玄支持后的刘闯,有着无限大的惊人潜力……这潜力,甚至比吕布还大!这种情况下,吕布自然希望能够和刘闯交好。但谁想到,刘闯在渡过三河湾的时候遭遇伏击,抵达下邳之后,竟然不先来与他相见,带着飞熊卫跑去报仇了。这事情,可就大了!东阳商号背后是什么人?吕布自然清楚。可是他却不相信,陈珪父子会反对他,因为他对陈珪父子,可说是敬若上宾。这里面必然有什么误会,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使得陈珪父子,和自己反目,就麻烦了。吕布得到消息之后,立刻赶来白门楼街。可是……当他看着躺在长街上,翻滚哀嚎的巡兵,以及东阳商号门前,那两具血淋淋的尸体时,顿时大怒。“叫刘闯出来见我!”吕布跨坐马上,厉声喝道。哪知,许褚站在商号门前,看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是这个家伙!吕布看清楚许褚,心里一咯噔,心头的火气,随之消减不少。他认得许褚,当初在傅阳城外,许褚、太史慈和刘闯,三人联手打得他狼狈而走。虽说刘闯等人以多欺少,有胜之不武的嫌疑。可吕布清楚,若单打独斗,他与这三人,没有百十回合,根本见不出分晓。太史慈、许褚……还有一个吕布未曾见过,听说武力更胜这两人一筹的刘勇。再加上刘闯,北海竟有四名炼神高手,吕布有时候也感到羡慕,刘闯手下,能人何其多也!“许褚,叫你家公子来见我。”吕布话音未落,就听从东阳商号中,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温侯,何以动怒?”刘闯缓缓从商铺里走出来,手中倒拖盘龙八音椎。算起来,吕布和刘闯已有数月未见。刘闯的个头,似乎比之上次白芦滩阻击吕布的时候,又长高了些。本来,他身形虽高,但尚不足九尺。可这一次看他的时候,身高已经明显超过九尺,而且看上去,似乎比之上次,有胖了些……或者说,有雄壮了些,步履间更透出一股沉稳而狂暴的复杂气度。那感觉,就好像巍巍泰山,正向他行来。这家伙似乎变得更厉害了!吕布心里不由得一声叹息……随着年龄的增长,吕布而今正处于巅峰状态。可他自己清楚,他这种巅峰状态保持不得太久……再想要向前迈进,恐怕已没有可能。待巅峰过去之后,必然面临衰退。这也是吕布为什么迫不及待想要得到徐州牧的原因之一。他需要有一个地盘,否则待虓虎老去,不再似当年那般具有威慑力的时候,又该如何是好?还去和人争强斗狠,四处漂泊吗?从并州到河洛,从河洛到关中,又从关中到河北,最后从兖州来到徐州。赤兔马,也在老去。吕布很清楚,他必须要尽快找到一个栖身之所。看着刘闯,吕布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羡慕的情绪:自己如刘闯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草原上杀胡,那厮刘闯,已有了容身之处。“刘孟彦,某好心邀你前来做客,你却在这里大开杀戒,还打伤我巡兵,是何道理?”刘闯不慌不忙,把盘龙八音椎递给周仓。他一整衣袍,上前一步,拱手道:“温侯,我敬你勇力无双,虓虎之名天下人皆知。可你大好英雄,何以受人蒙蔽?我此来下邳,乃为你我前程。你有人却不想你我能够得意,故而在半途截杀。温侯,你可知道,若我前曰死在徐州的话,只怕用不得多久,就是你蒙难之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