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典倒是没有轻信刘泽清的一面之词,而且刘泽清所言有诸多疑点:例如关宁军、叛军投入的都是骑兵,刘泽清参战的也是骑兵,作为步兵的琼州营又如何背后捅刀子?难不成他们鸟铳的铅子还长了眼,知道该打谁不该打谁?不过他没有妄下结论,既没有顺着刘泽清和高起潜的话给琼州营盖棺定论,也没有当面揭穿刘泽清的话不尽不实,等到当事人琼州营和关宁军都到场,事情的真相自然水落石出。刘泽清见朱大典没有说话,但是高起潜明显站在自己这边,心中稍微有了一些底气。拜琼州营所赐,他手下唯一能打的一千多骑兵损失殆尽,虽然营中还留着近千步兵,但都是老弱病残,上不得台面,现在已经是没有多少利用价值的废将。如果不能站在道义制高点狠狠咬琼州营一口,那么他在战场之上贪功冒进、阻挡关宁军的行为就会成为千夫所指,被上官抛弃甚至治罪的可能性非常大。唯一的指望,就是抚台和监军相信自己,而且关宁军袖手旁观,看着自己把琼州营推入火坑,这样自己才有机会东山再起。至于关宁军会不会计较自己战场上的行为,刘泽清也不敢肯定。不过山东兵马毕竟是地头蛇,这次平叛的主帅也是山东巡抚,关宁军犯不着为了一个广东来的客军大费周章,两不相帮的可能性还是大一些。大不了时候自己出点血,把平叛期间劫掠来的银子分一半给祖大弼他们就是。思来想去,刘泽清觉得自己胜算还是颇大,便收拾心情,等待琼州营回营“对质”。没过多久,大帐外传来阵阵笑声,由远及近,祖大弼等辽东诸将和夏天南一起进了帐内,双方脸上都挂着笑容,看样子心情很不错。刘泽清心里一个“咯噔”,这是什么情况?这两家不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吗,怎么好像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有说有笑的?祖大弼率先向朱大典和高起潜报喜:“启禀抚台、监军,适才一战,斩杀敌酋李九成,全歼其部数千人,我部大获全胜!”“什么?”朱大典和高起潜不约而同站起身来。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李九成何许人也,乃是叛军的领袖人物,将其击杀,并且歼灭其精锐部下,可是一场泼天的功劳。高起潜急忙追问:“可否属实?有没有夸大?级现在何处?”他虽然不是主帅,但是大军取得的功劳也有他的一份,到时候回到京城向皇爷禀告,又可以往自己脸上贴金,巩固“知兵”的美誉,继续提升自己在皇爷心中的位置。所以,对于这个战果的真实性,他比其他人更关心。祖大弼回答:“战场由登州总兵吴安邦的人马在打扫,叛军的级暂时没法立即带回来,但是李九成的级可是带来了,如果高公公要查验,末将立刻让人送进来。”“这个不用急,查验可以稍候进行,祖将军的话本抚自然是相信的。”朱大典开口说道,“倒是这仗是如何打的,叛军是如何被歼灭的,刘总兵的兵马又是怎么折在战场的,还请祖将军和夏参将仔细说说。”平叛的战争打了两年,李九成、孔有德等叛军的脑人物早就被官兵找人画了像,是不是谎报军功,对照一看便知。不过朱大典相信祖大弼不会在这样很容易验证的事情上撒谎,他说的多半是事实了。虽然心中非常高兴,但是庆祝大捷之前,还是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再说。祖大弼闻言,不屑地看了刘泽清一眼,鼻孔中哼了一声,鄙夷地说:“刘泽清这厮,在我部即将击溃叛军先锋部队,马上就要冲击叛军本阵之际,忽然冲上来,名为抢夺军功,实际上是为了掩护叛军,为李九成赢得喘气之机,差点葬送这场大捷,末将怀疑,这厮是早就和李九成勾结好的。”帐中众人哗然一片,这话与刘泽清所说完全不同,一个“受害者”,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卧底”,身份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刘泽清眼前一黑,没想到关宁军不但没有袖手旁观,反而给自己捅了一刀,这是要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啊!他哆嗦着说:“一……一派胡言,刘某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么……怎么会和叛军勾结?”朱大典沉默不语,仿佛在思索祖大弼所言的真实性。高起潜沉不住气,主动问吴三桂:“吾儿,此事可否属实?”夏天南听到高起潜这么称呼吴三桂,依稀记起来历史上吴三桂好像是认了个大太监做义父,难道就是这个高起潜?他忍不住朝吴襄看了一眼,只见吴襄脸上笑容可掬,一点也没有气恼的模样,心下不由感叹,这个当爹的心真大,看着一个阉人对着自己亲生儿子一口一个“吾儿”,居然无动于衷。吴三桂回答:“回禀义父,祖将军所说句句属实。刘泽清阻挡我部攻击叛军之后,害怕我部看穿其真面目,调转头引着叛军冲击琼州营的阵列,意图一举冲垮琼州营。不料刘泽清过于轻敌,一脚提到了铁板,被琼州营的鸟铳加火炮打得溃不成军。但是其不轨之心已昭然若揭,如果不是勾结叛军,怎么会阻挡我部在先、冲击琼州营在后,件件都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高起潜狐疑地盯着刘泽清,沉吟起来。比起刘泽清,他自然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义子、相信关宁军。如果按吴三桂所说,不管刘泽清是不是真的勾结叛军,其战场上的所作所为都可以按军法处置,砍头都不为过。吴三桂接着说:“正是琼州营拖住了刘泽清部和李九成部,我部才能顺利形成夹击之势,让二贼无路可逃。最终刘泽清侥幸逃脱,李九成被鸟铳打死,其麾下骑兵被我部全歼,无一人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