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子长不到五步,宽只有三步,从外面看,这样的房子只是宽厚宫墙中的一个个洞府,若是没有那道门,这些房间就会被人忽略,它们就在宫墙中,互为一体。房门一关,外面的暴风雨似乎离他遥远了,前后走几步,他在一张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房间内除了这把椅子,还有一张小木桌,一张小床。能够活动的空间就很有限了。带他来的那些人并没有多说话,只是把他安排到这里,将一个包裹和一柄佩剑交给他,然后就立刻消失在暴风雨的黑夜之中。这个包裹是他留在客栈的,他们替他取了过来。取下身后的紫玉剑,三两下脱去身上已经湿透了的白袍,白凰手一招,那个丢在小木桌上的包裹就飞到了他的手中。他此时做这个显得那么自然,这个动作仿佛是他每天都在作的无数动作中的一个,平凡中的流畅。但若是看在别人的眼中,一定会惊讶他进步的迅速,这个看起来简单至极的动作,他昨天还无法做到。连续的比斗,厮杀,生命垂危之际灵与魂的激战,绝望中的自我毁灭,毁灭中的自然突破。在那一刻,若不是那个人默然离去,他已然做好了扑上去的准备,他身上蓄满了摧毁一切的力量与勇气,无论结果,武士战斗的信念是那样的坚定,决绝。之后,在这一刻,那个需要他每天苦苦追寻,高傲神秘,居住在天宫中的,叫念力之吻的少女,撩开神秘的面纱,自然而然,迈着轻快的脚步来到了他的身边。包裹里还有两套白袍,都是东门来泰当时送给他的旧袍,白凰一直带在身边,没有舍得丢弃。他取出一套穿到身上,用毛巾将头发擦干,尔后飞身跃上了小木床,盘膝入定,开始巩固他刚刚突破到的新境界。很快,小屋内充满了激荡波动的雾气,白茫茫中一切都消失了。回忆也在同时进行,大漠斩所发出的暴风推毁天裂地,处在爆炸中心,身心遭受重创的那一瞬,身体内迸发出的那一道神秘力量是那样强大,也是那么熟悉。体内一头蛰伏的猛兽似乎就要醒来,却在游弋后再次潜伏;与索风的碰撞中,索风强大的实力激发出了他最强的战力,他的身体内仿佛有无限的可能,修为暂时无法限制住他气息的提升,定要以碾压的气势锁定对手;当那个人出现时,巨大的修为差异,让他的气息提升从无限可能瞬间走向绝望的深渊。随后,那蛰伏的猛兽终于醒来,那就是他的第二丹田,那里还住着猛兽的近亲,紫木棍。它是动力的源泉,是永不枯竭的灵气的海洋。大约两个时辰后,白凰从入定中醒来,眼中紫金色的淡芒一闪而逝。与此同时,木真正走向颜蓉所在的别苑。白凰招手,紫玉剑飞到他的左手,眼中紫金色的芒光微闪,紫玉剑从剑鞘中飞出,落进他的右手中。当他在战台上,为了那纯真开朗的小丫头永远快乐下去,而不顾后果地一击杀死南宫黎的那一刻,他知道,走进帝国的中枢,成为帝国的栋梁之梦破灭了;而当阚犁告诉他,白长盛现在已经被人羁押在帝都之时,白凰只觉得之前的一切所想所做都是那么地可笑,他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工具,因了紫木棍的存在,他的生命才可以暂时保留,而一旦确定紫木棍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么,等待他的就是灭亡。而在他灭亡之前,他的父亲一定会先他而去。他可以死,但他的父亲绝不能枉死。一再地经受灾变,让这个曾经的呆子快速地成熟起来。他选择了沉默,默然地随着那些人进宫,使得他有一个喘息的机会,有一个思虑的过程。白凰将紫玉剑放置在两腿之上,随着心神与之交流,紫玉剑发出了轻快的嗡嗡之声,紫光璀璨地飞舞。半个时辰后,白凰下地,穿戴整齐,轻轻地拉开了屋门。他不想等待,今夜他就想知道父亲被羁押在何处。风停了,雨还在落,雨线密集地布满了夜空。几个武者的气息就隐匿在这夜雨之中,离他很近。屋门轻轻的响动惊动了他们,几道武者的气息快速向他逼近。都是一样的装束,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什么事?”有人沉声问道。“兄弟,能进来个人与我聊聊吗?我第一天进宫,好多事情都不清楚。”白凰回道。“太晚了,明天会有交待的。”“哦,我的包裹里突然多了一样法宝,其实我是想找人来分享它奇妙的感觉。”白凰让开了堵在门口的身体,他的后面,屋内的一角紫光灿烂。那是他留在小床上的那把紫玉剑。沉默,少顷,一个声音道:“你们守在这里,我进去看一眼。”他是今夜这些值守人的领队。随着他的脚步踏进屋内的同时,白凰关闭了屋门,巨大的威压随即袭上这人的后背,他在一瞬间定立在了当场。“不要喊,也不要动,我有个问题来问你。”白凰减轻了他的压力,同时一柄紫光闪烁的紫玉剑已经顶在了他的喉咙前。白凰只是一个闪动就到了他的对面。这是位铜念境中境武者,在帝宫护卫队中,他们是中坚力量。此时他面色发白,沉默地看向白凰。“认识我吗?”白凰问道。对方摇头后又点头,再摇头。白凰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探究这个问题,直接道:“前段时间你们是否抓了一个姓百里的炼丹师?”这人再摇头,神情疑惑,斗笠和蓑衣上有水滴不断滴落。“好吧,平时都是什么人负责抓捕……疑犯,一般关押在何处?”白凰从他的神情上看出他并没有撒谎,所以转变了话题。“……大多是安国司的人在行动,至于关押在何处就不能确定了,你可以问一下我们……咱们的薛队长,他也许清楚,他今晚也值守在这里。”这人从白凰身上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这会儿想要尽快解脱,话自然多了几句。外面,薛山正带人巡视到这里,之前他刚刚离去,巡视了一圈后,再次回到这里。洪源已经吩咐过,这里是今夜值守的重点。他的修为已到了铜念境后期的境界,是帝宫护卫队几个副队长之一。因为木真的吩咐,洪源不敢大意,特地派他来值守坐镇。“都站在这里做什么?石衡呢?”薛山低声喝问。“石领队被那个刚刚分来的白凰叫进屋内看法宝了。”有人回道。薛山藏在斗笠下面的一双眼睛立刻发出了厉芒,向那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拔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雨水在他的身旁自动分离,他已蓄势待发。屋门突然开启,白凰的身影闪现在门口。“薛队长吗?进来歇会儿,一起看看我的法宝吧。”白凰闪身,石衡背对屋门,正坐在椅子上盯视着小床上一件发光的物体,神情专注,似已被神奇的景致迷住了。薛山微微一愣,略感诧异地喊了一声:“石衡,你在做什么?”石衡没有动,只是随着那道升起的紫光,随意地向后摆了摆手。这个动作激怒了薛山,心中大骂一声混蛋,一步就迈进了屋内,他的身后,屋门悄然合拢。巨大的压力跟随而来,薛山猛然惊醒,回身,劈刺,只是因为巨大的压力,他的动作比平日里迟缓了许多。身子勉强转过来了,白凰带着紫金色光芒的眼睛也到了他的身前,双手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持剑的右手,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两个铜念境后期的高手至此开始较力,拼得当然是修为。没有声音,只有气息无声的流动,消逝。薛山的眼神里渐渐流露出骇然的恐惧,对方的实力太过强大,他已经感到了窒息。“嘭!”随着一声轻微的气息爆破声,薛山的神情一滞,喉咙里发出短促的一声“呃”,一屁股坐到了小床上。白凰的右手已经突破了他的念气护体,直接扼住了他实实在在的喉管。“没什么,我只是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我们已经是兄弟了,我刚刚加入了护卫队,对吗?”白凰开口道,神情又回到了他十六岁之前。薛山脸色紫红,没有说话,他也发不出声音来。“可以谈谈吗?”白凰继续道。薛山感到一阵晕眩袭来,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极速地表达出愿意合作的意愿。白凰先拿掉他右手的佩剑,然后才慢慢松开自己的右手。薛山轻轻咳了一声,看向白凰的眼神愤怒而又恐惧。白凰摆摆手,“之前我们之间没有仇恨,我并不想伤害兄弟们。你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后,你就可以带着这位兄弟离开了,他没事,只是暂时昏迷了。”白凰伸手指了一下依然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的石衡。薛山揉了一下脖子,顺势将脸转向一边。“安国司平时把抓来的人羁押在哪里?”白凰问道。薛山身体一震,转过脸来,道:“羁押点很多,那要看被抓之人是什么身份,被抓的原因是什么了。”“没有罪,只是用来当人质。”白凰道。“大约有这么几个地点,帝都广场东面的安府,南城的保宁寺,西城的镇魔寺。”薛山随口道。“我怎么相信你说得是实话?”白凰眼里有紫金色的芒光闪过。“我不想你再找回来,虽然你不敢,但我不要万一。”薛山神情恢复到了平静,“只要帝的安危不受威胁,我没有撒谎的必要。我的职责只是维护帝宫的安全。”“我走了,你一样会受到惩罚。”白凰盯着他的眼睛道。“实力不济我也没有办法,洪源长老也有责任,他比我清楚你的实力,他今夜应该亲自过来值守。”薛山坦然道。“转过头去吧。”白凰道。薛山却在一瞬间奋起,护卫队副队长的身份不允许他如此窝囊地作待宰的羔羊,双手迅疾地推向白凰。然而,白凰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反应,积聚了巨大能量的右手已经迅雷般劈下。薛山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立刻挺直,喉管上却又遭遇到一下重击,没有念气护住的身体瞬间倒了下去。在白凰的监视下,他不敢提前提振气息,在需要时已经来不及了。最重要的是,他虽然与白凰同处铜念境后期境界,但白凰的修为却深不可测,高出他许多。摆好他的身体,白凰拉开了门,对着外面大声道:“薛队长让你们都进来看一下。”……雨幕中,一道身影飞跃上宫墙,随即消失在茫茫的雨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