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这一日宣政殿朝议,元成帝尚未到,三品以上的朝臣已然分列两侧,排班等候。
“太尉至——”
随着内侍高喝,殿内原本窸窣的说话声顿时止住,随着众人不约而同地回首,便见身着衮冕,冕有九旒,青衣纁裳,绣九章纹,手执朝笏的杨崇渊已是严肃阔步地走进来。
“太尉——”
接受众人的拱手行礼,杨崇渊习以为常地点头颔首,当目光落在昂首背着他,依旧背脊挺直,立在众臣之首的上官稽身上,杨崇渊的唇边玩味而起,却是朗声笑道:“尚书令安好,今日来的甚早。”
听到杨崇渊于众人间提及自己,上官稽肃眉敛目,淡然侧首间看向渐行渐近的杨崇渊,语气虽和气带笑,却能让人看出泾渭分明来。
“太尉说笑了,祖宗礼法,四更起,五更至,为臣者岂可混淆。”
见上官稽语中讽刺,众臣皆缄口不语,低下头来,知晓这是上面的神仙打架,自己还是不掺和的好。
“尚书令说的极是,诸位当听之记之。”
杨崇渊闻言没有丝毫不快,反倒是兴之所至地环看群臣,语带深意地嘱咐,看着众人点头应是,杨崇渊适才看向上官稽道:“昨日御陵王来报,不日便要抵达长安,此次西北数仗,御陵王带领我军屡屡战胜,俘虏敌军大将,了却我朝一心腹大患,陛下圣心大悦,昨日夜里与我等商议,欲为其于含元殿设宴,再拜其为骠骑将军。”
听到此,朝上诸臣皆讶异吸气,就连上官稽也颇为震动,含元殿乃是当朝大殿,只有一年一度大朝会,亦或是万国来朝的朝贺所用,皇帝竟是要在此处为赵翌设宴庆功?
察觉到眼前这位自诩清流的上官稽神色有变,杨崇渊眸中虽笑,神色却渐渐肃敛,不紧不慢道:“昨日为此商议至深夜,陛下体恤,允我这等老臣今日稍缓上殿,君恩似海,我等为臣者岂能不听之顺之。”
听到杨崇渊如此说,上官稽脸色已是不好,就在此时,终于有内侍再次唱喝:“升御座——”
话音一落,众人当即整理朝服,恭敬地立好,眼看一身朝服的元成帝缓缓入座,众人当即在杨崇渊和上官稽的带领下,手执朝笏,拱手行礼。
“诸爱卿入座。”
待众臣皆笔直地跪坐席上,内侍唱喝下,朝议便如寻常般开始,将至一个时辰时,眼看众人渐渐面露疲色,元成帝适才道:“诸爱卿可还有事奏?”
听到这话,杨崇渊毫无波澜,上官稽也是面色不变,不曾想一个跪坐于上官稽一侧,约莫坐于三排的朝臣面相元成帝出声道:“陛下,臣有事禀奏。”
元成帝看了一眼为首的上官稽,如何不知此人乃是他手下之人,但此刻上官稽却是一副毫不关心的模样,好似什么也不知般。
“陛下,如今已至冬月,我朝冬狩将至,臣请太史局早日依据天象,向陛下呈请出行之日,我礼部也可提早做准备。”
听到这话,元成帝嘴唇微动,却看御座下一众朝臣皆看向自己,已在等待。
“如今皇后临盆将至,朕若冬狩,来回须臾半月,朕心难安,因而朕欲暂缓冬狩之行,以皇后腹中龙嗣为重。”
见元成帝神色不忍,众人不由唏嘘,他们这位至尊也太仁厚多情了些,倒让他们一时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
“陛下——”
听到此话,另一朝臣不由出声道:“巡狩,巡所守也。此为我朝军礼,陛下既可以此检阅我军,扬我国威,亦可巡行地方,勘察治世,历朝先祖皆以此为重,怎可因皇后分娩,便将其抛却,万万不可啊。”
话音落下,杨崇渊脸色虽无变化,但其身后之臣已是扬声道:“王侍郎放肆!皇后母仪天下,皇嗣我朝之本,陛下心下担忧,乃人之常情,难道也要你等指手画脚吗?”
听到杨崇渊一方的人跳出来,上官氏一派的人也来了兴致,当时又有人冷哼出声道:“如今突厥撷利可汗正在长安,正好能借我朝冬狩,叫他等蛮夷看看我朝军士之威力,瞧瞧我三军之厉害,趁此震慑西域诸地,皇后殿下虽身子尊贵,但离临盆之日尚有一月余,二者并不冲突,更何况——”
说到此,那人意有所指道:“皇后殿下向来顾全大局,是我朝贤后,想必也不会不理解这冬狩之重罢。”汜减 7 5*z w .com 汜
“你!”
见那人使出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话术,杨崇渊身后的人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然而杨崇渊始终未发一言,只看了眼座上的皇帝,看着那副为此纠结矛盾的温和模样,便觉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