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意背着包,下楼开车,开的是辆四、五万的小车。这一世,她依旧学画,因为大量的时间花在照顾张静禅上,名气和收入比起上一世都要逊色不少,但生活是够的,她还学会了开车。
而黎允墨在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公司做市场专员,很忙很累,赚得也不多。
两人除了生活外,多余的钱,全拿来支付张静禅的疗养院费用。
今天的阳光很好,李微意把车开在城郊的路上,两旁是蜿蜒的河流与碧绿农田,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她习惯性拈起脖间吊坠,在指间摩挲,低头一看,是8年前张墨耘死前赠予的那个旧金佛。
李微意垂眸盯着那金佛,送到唇边,轻轻一吻。
这个疗养院不大,但是干净整洁,护理人员也算尽心,李微意和黎允墨来得又频繁,所以张静禅一直得到很好的照顾和康复锻炼。
很快就到了房间门口,护理大哥正好端着盆子出来,冲着她笑。
李微意问:“他……还好吗?”
护理大哥奇怪地看她一样:“老样子,挺好的。”
李微意“哦”了一声,想要推开门,一时间手竟发软,慢慢推开。
房间的样子,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朝南,简单狭窄,阳光温暖,窗帘洁净。
洁白的被褥,盖到他的腰上。他穿着她买的毛衣,双臂放在被子外面,仿佛只是睡着了。
李微意先把背包放在桌上,背对着他,站了一会儿,才露出笑容,走过去,可是在看清床上人容颜的一刹那,就笑不出来了,眼泪模糊了视线。
张静禅真就还是老样子,黑色短发,白皙的脸,眉骨峥嵘,鼻梁挺直。即使闭着眼,也能看出他一身的冷傲劲儿。只是他的脸,看起来也比从前瘦了一些——和她一样。
李微意在床边坐下,抓起他的一只手,轻轻摩挲他的手指,声音小得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张静禅,你怎么还没醒?我都回来了。”
每一世,哪怕是负债10亿的第一世,他都是人上人,一身气派,矜贵不凡。
唯独这一次,他孱弱地躺在床上,8年来连基本的生存都要靠他人维系。李微意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受不了。她眼泪婆娑地问他:“你怎么那么傻?替我挡吊车那一下?当时、当时……我才是男人啊。而且你不是大总裁吗,怎么不会算这笔账呢?就算我躺八年,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就是个小人物。可你是要当首富的人啊,你还欠我1个亿呢。你却躺了八年,在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躺了八年,这辈子你什么都没有了……都怪我,我太没用了,挣不到大钱,让你住在这种地方……”
哭了好一会儿,她渐渐平歇,可更多更多的记忆,随着情感的爆发,鲜活地涌上心头。
她看到每一年张静禅的生日,她都和黎允墨,捧着小小的蛋糕,围着他唱生日歌;她还看到自己考上理想美院后,把录取通知书在他床头放了一夜;也看到自己因为工作不顺利,哭着来到他面前,威胁说你要是再不醒来安慰我,我就出轨了。可最后,她还是把他换下的两件衣服洗了,又哭哭啼啼回家去了;看到她发现曾经有一个护工,偷懒不给他做康复和按摩,她气得在他的房间里守了三天三夜,阴沉沉的脸色,让每个护工都噤若寒蝉;看到她在深夜也爬上他的床,拿起他的一只手臂,睡在他的怀里,望着窗外的星星,和他十指交缠。
……
眼泪再次如线坠落。那么多的回忆,八年的点点滴滴,就像是李微意亲身经历过,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与此同时,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无比深厚的,唯有经年累月才能积淀的沉默情感,慢慢在李微意的胸膛深处涤荡开去。
李微意一阵怔愣。
这种经历,似曾相识。
上一世的自己,对许异也怀有深厚的感情,也曾这样一遍遍想要侵蚀她的心。可李微意最终选择抗拒,选择无视。她将“她”完全覆盖,那个被许异深爱的人,消失在时间线里。那份感情,随着时间线的不断迭代,早已淡不可寻。
可此刻,李微意感受着胸中那份情感的挣扎与撞击,仿佛听到这一世的“她”在无声地问:你可不可以保留我对张静禅的感情?让我对他的爱,可以在你身上延续?
李微意低下头,苦涩而甘甜地笑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绝望而充满希望地爱一个人八年,是这样的心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