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浪潮奔涌,天恩浩荡杨一清的老家在云南安宁,落叶归根,京城停灵数日后,故太傅、安宁伯、杨忠献公的灵柩在盛大的仪式中出发离京。但是让朝野震惊至极的,是虚岁九岁的皇长子朱载垺在灵璧伯带人保护下,要和御书房伴读学士杨博一同前往云南,代皇帝参加葬礼。如果说明旨入庙已经让许多人艳羡至极,皇子一同送葬的待遇就让人红眼病顿时发作了。这就是嘉靖朝的陪祀太庙吗?你别说,将来也是朱厚熜的子嗣在祭拜他时,顺带向陪祀他的重臣奉血食,但万万没想到现在就开始了。规模庞大的队伍中,实际上才八岁多的朱载垺认真向杨博行礼:“早就听闻杨先生文才一时无两,更曾随俞将军大破虏贼,载垺倾慕已久,一路上要请先生多指教了。”杨博心情古怪,连忙回礼:“不敢不敢,殿下谬赞。当年适逢其会,我实在没出多少力。”小不点朱载垺笑着说:“父皇只嘱咐我,到黔国公府上都听先生安排,其他的倒没细说,我也怕误了父皇大计。”若外人听到了这番话,才会知道皇长子去云南并非只为送葬,还另有重任。杨博肃然道:“臣奉圣命,自会尽心竭力。殿下聪慧,当知陛下此次遣殿下去云南,实则是要殿下一路多看看,多想想。陛下对殿下期望颇高,臣既奉命同往,殿下一路有惑,臣自会一一解答。”要不然,死无葬身之地啊!消息传到了宁波,从官员再传到百姓间,传到位于双屿的市舶司新港上,已经是五月。这个考量将旷日持久,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南京诸官,别想轻易通过南京六部跳到北京六部,就此位列国策会议或国务殿。“那就先行谢过杨先生了。”一年能挣下一亩田,两三年能挣下一个宅子,确实挺诱人。清流就能一直往上爬的时代一去不复返,而边镇以外的诸省主政,想要再能位列参策,考功考较的是什么?是一省赋税、文教、民生。那么这个新规矩针对的,就只是寻常从九卿这种位置进入国策会议的通道。那样的盖世奇功,也不会少他俞大猷一份。正堂当中主客,也个个都穿得体面,须发一丝不苟。不知为何,正式成为徽州海贸公司一个账房的他,坚持改了名字,从母姓汪,叫直。他来,是传达一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将怎么安排。找到他时,就见他正吩咐两个部下:“殿下年幼,一路上只教些吐纳和步法,强身健体便可,不能像在宫中一样!”淮扬布政使司?那只是全盘计划的一部分。朱厚熜又道:“此安宁伯遗表荐举。与北虏终有一战,军务事不拘一格拔擢人才。政务之事,安稳为上。朕来强兵,总辅、诸国务和卿等要务求富国安民。制告天下,嘉靖十年大国策会议开始,除军务及其他因政令通畅原因参预国策的那些,其余民政荐选廷推者,无有府州、省主政资历,不入国策会议和国务殿。”是赋税小钱吗?代代大族,身份体面,迎来送往,子弟养育,仆役负担,那都离不了田里收的粮、店里赚的银子。他自然清楚以自己的年龄就受此重任,这一生会意味着什么。其他人都眼神恍惚,并没有接话。徽州东北面的南京,杨一清离世、明旨入庙的消息已经传来,但许多人关心的还有一件事。“……京里传来消息,杨公谥忠献,皇长子携灵璧伯、御书房伴读学士杨博送至云南安葬。”他知道陛下一直有高看自己,但陛下对他的高看始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杨博只能说自己压力很大,在解答了一番朱载垺的学问疑虑之后就去找灵璧伯了。消息传到了朔州,俞大猷为他高兴,然后就更用心地练兵。二十四岁就是正三品,他这一生要走到什么样的高度?功劳太高了会怎么样?“……快,再去找找人,再卖些田和店!”那直哥看了看不远处自己母亲的坟茔,想了想就一拳擂在那年轻人肩头:“出海,那是卖命的钱!哪六个?别钱没挣着,小命喂了海里王八。”望着双屿港外的波涛,汪直赞叹道:“也不知那唐顺之是何等样人,圣眷如此!陛下也有汉武重用冠军侯的意气,当年我若不带着你们到处行侠仗义,一心苦读的话,也不知能不能考个进士见圣驾一面。”唐顺之何德何能升得这么快?梁储这等因罪夺官为民的人,都有文忠之谥!国策会议上那几位还想依靠为江南出出力、更进一步的大人,会怎么想?要是一不小心表错了态,还能指望这些吗?偏偏皇帝现在并没有表明态度。“哎呀,又冤枉我们!”其中一个麻利地烧火,让另一个去洗剥那野鸡野兔,嘴里说道,“是许家在县里招工,我们已经准备跟许家一起去浙江,出海挣钱了。买酒的钱,是先发下来让我们安顿好家里事的。”那直哥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许家给多少月银?”圣旨很快就传到了怀来,还在忙碌的唐顺之接旨时不禁愕然。厅堂中诸人闻言鸦雀无声。“你不要再固执了,何苦一直想去中学?要还债,我耕这几亩地要还到几时?你把白圭教好就行,过几个月,带他到小学里,一同考一考。”张镇看着父亲的坟茔,顿了顿之后叹道,“这是爹最大的心愿了……”因此……江南诸府州目前的主政官员,如果不换思想好好做事,那就换人。“话还没说绝?江南什么时候不是大明的江南了?”说话的人语带恐惧,“严惟中此人最擅揣摩上意!去年苏州府事不了了之,但如今都三月多了,诸省粮赋早已起运,督粮御史还没走!张孚敬以治理黄淮为由请设淮扬布政使司,那巡水御史又先派了下来,再清整黄淮一带水利。这次只有南直隶有巡水御史,还挂着右佥都御史的衔!”巡水御史是干什么的?上一次,是清查各地宗室、权贵、官绅富户为了自家田地而改水、抢水,把一些地方灌溉水利工程都梳理了一遍。那直哥眼神一凝:“出海?”实岁不满九的皇长子,千里迢迢代陛下送葬忠臣,去的还是云南这等凶险之地,这是何等恩荣?看着他咧嘴的笑容,那直哥脸上带着微笑:“让我猜猜,你们几个已经把老子卖了对不对?这酒钱,莫不是也有老子一份?”有正宫嫡长子在,这位皇长子自然是与大位无缘的。但是看如今陛下的安排,又大有栽培他、锻炼他的意思。“二钱月银,管饭管住。”那年轻人看着似乎有戏,立马来了精神,“若是肯跟着上船出海,月银就有五钱。运气好挣得多,还有赏赐。直哥你这么大本事,起码月银有一两,就算花用一些,一年也能攒下好几两银子!”“这是想做第一、招兵买马了。”王锃看了看那年轻人,过了一会咧嘴一笑,“也罢,反正老子已经孑然一身,就到海上闯一闯,总不能眼看你们六个去枉送性命。”被称作直哥的年轻人扬了扬另一只手上的弓打了个招呼,随后咧嘴笑道:“伱们两个小兔崽子倒来得早。你们家里又不是没田,还来蹭老子的吃喝。”“拖?张孚敬想办的事,容易拖吗?南京的诸位,恐怕也想着有没有机会补一个参策的位置。眼下诸参策中,像严惟中这样的才更多。为了这个机会,焉知有没有人愿意卖一卖南直隶?只要位列参策了,将来没了南京六部,又与他何干?”与之相对应的,是最终结果出来之前,还想为将来仕途考虑的诸多京官,要想方设法先去主政一府或一省。但为官三年,已是正三品。他可是嘉靖朝第一个堂堂正正的武状元!消息再传回唐顺之的老家,唐老爷这几年的惊喜越来越恐怖,现在甚至反倒有点惊恐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儿子,他只知道,儿子这一生都将处于风口浪尖。而唐家必须干干净净,不能让任何人挑出任何毛病。在一户人家的正堂里,从门口到这正堂,挂着不知多少匾额、书画。若是细细看去,无不出自书画名家、一时重臣手笔。有资格参预国策会议的,除军方一些席位和特例的御书房首席之外,还有那次扩充席位加进来的通政使、六科总给事、治安总长、税课总长等。他们的官品和官职性质决定了,他们也像御书房首席一样是特例,很难满足一定要有省一级主政的资历。这是他的名字,熟悉的人喊他直哥,只不过因为他性情刚直、义薄云天。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