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春天,周启远办公室的窗子打开着。阵阵春风从窗口如水般的兜了进来,直吹在周启远的背上。周启远站起身来,他走到窗口,目光漫无目的的看着司令部的大门。门外也有车来车往,周启远却淡然再没一点心思去细看。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周启远走上前,拿起电话来,孙所长的声音传了来,“司令,妞妞闹着找您。”“妞妞?”忙于战事,又在情场失意,周启远已经许久没去看妞妞了。“孙所长,你告诉妞妞,我一会儿就去。”周启远叫了汽车,去了难童所。已经许久不曾来难童所了,因为战事忙,也因为难童所里到处是关于梅亦皊的回忆。故地重游,周启远的心下复杂。到了难童所,周启远下了汽车。早得了信儿跑出来的山妞抱住了周启远,山妞哭起来,“爸爸,你和妈妈去了哪里了?妞妞好想你们!”山妞说完,嚎啕大哭起来。山妞的话,如一根钢针一般,正刺在周启远的心上。周启远眼圈微红,抱紧了山妞,心下内疚,“对不起,妞妞,都是爸爸不好。”山妞抬起泪眼来四下张望,“爸爸,妈妈呢?妈妈怎么没来看妞妞?”周启远唇角动了动,勉强笑了笑,“妞妞乖,妈妈有事,不能来看妞妞了,有爸爸来看妞妞不是也很好么?”山妞到底是小孩,也不再吵着找梅亦皊,牵着周启远的手就往难童所里走。才走到门品,周启远就止住了脚步,小宝正躲在门槛那怯怯的向周启远这边望来。小宝见周启远看到自己,身子向后缩了缩,小小的身子挤在了墙角,他半低下了头,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周启远,眼里闪着畏惧的光。周启远心里一阵难受,他向小宝招招手,“小宝,过来啊,到……姑父这里来。”小宝扭了扭身子,还是迈步走了出来,他来到周启远面前,扬起小脸来,紧紧的注意着周启远的脸色,小声问道,“姑父,姑姑还好么?”周启远眉头一皱,小宝才多大,就已经学会看大人的脸色了,周启远不由得抚上了小宝的头,“小宝,你姑姑她很好,她只是很忙,不能再照顾你们了,也不能来看你们了。”小宝盯着周启远,问道,“真是这样么?姑父。可是为什么从姑姑去我家那天后,就再没回来?府里好像还在找她呢?”周启远心上叹息,要怎么告诉给孩子?心智已经有些成熟的小宝,已经不如山妞那般好哄弄了。但是,周启远又不会告诉小宝实情,他不想小宝在幼小的心灵里留下母亲是个坏人的印象。小孩子家从小就学会了恨,长大了,他又会发自内心的爱谁呢?周启远拉住小宝的手,细细的讲给小宝,“小宝,那是因为……你姑姑去送你妈妈了,你妈妈那里缺了人手,需要姑姑帮忙。你看,别人有困难时,我们都要伸手援手来,就像小宝你一样,如果妞妞妹妹摔倒了,你是不是也会去扶她呢?”小宝懵懂的点点头,“姑父,我知道了,姑姑在帮助妈妈,妈妈需要帮助。”周启远拍了拍小宝的肩,“小宝,你真聪明。”两个孩子都相信了周启远,开心的牵起了周启远的手走进难童所里。而周启远却被自己这个善意的谎言折磨着。孙所长远远看着周启远和两个孩子走过来,笑着打过招呼,把两个孩子的情况和周启远交待过了后,也不细问梅亦皊的事,说有事,就去忙了,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了周启远和两个孩子。周启远陪着两个孩子玩了好一会儿,才和孩子们告别。山妞依依不舍的拉着周启远的衣角,噘着小嘴说,“爸爸,妈妈回来时,你一定要带她来看妞妞。”周启远的喉结蠕动几下,他才笑了起来,“好的,我会让妈妈来看你们的。”周启远坐上了汽车,从车窗里朝山妞和小宝招手。汽车驶出难童所的大门,周启远却觉脸颊微湿。燕军司令府里忽然多了一个婴孩,似乎热闹了许多。婴儿的哭声,笑声,含着手指的哼哼之声,响彻着整栋宅子。鹿芳雅只觉得这里已经不是自己的家了,她只有天天往外跑。可是,逛来逛去,终还是要回去的。鹿芳雅在走上楼梯时,三太太在大厅里笑着向她打招呼,“夫人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只怕我要告诉给司令去找了。夫人快去看看罢,司令正逗着那个孩子呢,啧啧,可不就是一家亲的样子嘛。”三太太安的什么心,鹿芳雅不是不知道。可是她又能如何呢?这座司令府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家了。没有了父母亲,鹿芳雅忽然觉得这个家陌生了许多。鹿芳雅开始后悔,自己从前有多傻。不知道珍惜父母,不知道感恩他们对自己的爱。而现在,家里没了父母亲,又凭添了许多陌生人。连家里的味道都变了。这个家,于鹿芳雅还有什么意义呢?鹿芳雅低着头,噔噔的跑上楼去。走到二楼的走廊里,鹿芳雅放慢了脚步声,从那间开着灯的门缝里,透出一缕温暖的黄色光,婴儿的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鹿芳雅轻轻的走了过去,门并未关紧,透过灯光,鹿芳雅看到梅亦皊正用小勺一点点擦着苹果泥,又小心翼翼的喂给坐在床上的梅远。而姜南坐在梅远的另一侧,用手指抚去梅远小嘴边的苹果泥,亲昵得如亲父子。果然俨然一家人。鹿芳雅的心里酸酸的,自从父母相继去世,姜南对她开始还好,后来就少了分耐性,现在更是很少理会她了。姜南,已非从前的姜南了,他现在是手握燕军大权的燕军司令,号令整个燕区。他再不会温柔的唤她,对她的面孔也渐渐冷了下去。鹿芳雅的目光转向房内。而眼前,姜南就似最尽职的父亲,对着梅远多了许多宠爱。这就是因为他深爱着梅远的妈妈罢。一想到这里,鹿芳雅的心就绞痛不已。鹿芳雅慢慢后退着,似乎要退出这场不属于她的这场情感去。鹿芳雅一直退到楼梯扶手那里,她才收住了脚步。鹿芳雅抬起头望向自己那黑漆漆的房间,脚下如铅注。回去罢。鹿芳雅告诉给自己,现在除了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么?不,没有了,再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