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明朗大方之人,一边说着,一边捂着嘴笑。卫珏心知严华章定在暗处等着,便道:“你们先回去吧,我的脚有些麻,想还坐坐,等脚缓和了一下再走。”安佳怡与赫舍里丽儿对望了一眼,也不多问,道:“那你且坐坐,我们便先去了。”这般的放心与不加询问,也只有赫舍里丽儿这样的大家闺秀才能做得到,卫珏在心底暗暗叹息,就是这份信任,她也要帮着自己和赫里舍里丽儿达成心愿。安佳怡与赫舍里丽儿走后,卫珏在石椅上坐了一会儿,便独自一人慢慢往小径深处走。……如华亭里,孙辅全小心翼翼打量着站在亭子边上用千里眼看着远处的康熙,见皇帝长久时间一动不动,小心上前:“皇上,您都站了好半晌了,要不您歇歇,让奴才替您望着?”康熙哼了一声,并没有理他。如华亭,是整座园子的最高之处,从这里往远处望,可将附近花园种种看得一清二楚,加上这里离储秀宫园子不过几墙之隔,配合着西域进贡的千里眼,连人脸上的豪毛表情都可看得一清二楚。又隔了半晌,康熙收了从眼皮子上边收回拉长的千里眼,把它递给了孙辅全,孙辅全忙接着,笑道:“皇上,可东西瞧着可清晰?那西洋传教士把这东西说得神忽其神,奴才可有些不信,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真能瞧得清楚?”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打量着皇帝的表情……皇帝躲在这儿偷看自己未来的媳妇……在民间来说,这是个趣事儿,可演成一部西厢记,如果在民间,他定是要打趣死他的,可这是在后宫,孙辅全只能鬼鬼崇崇地打趣……一见势头不好,马上收正了脸孔,把偷窥当成国家大事来办。孙辅全心底感叹,皇帝的奴才着实不好当啊。皇帝一张脸平静无波,半丝儿喜怒都瞧不出来,孙辅全有些不好把握,脸上的笑意便无法再持续下去。皇帝转过身去,坐在了石椅子上,玉斑指磕在了石桌子上,叮当有声,手指在石桌子上弹动了几下,便又站起身来,摊开了手,孙辅全一时没反应过来……皇帝拿眼瞪他,他这才反应过来,忙把那千里眼又递到了皇帝的掌中。皇帝拉开千里眼,朝储秀宫方向望着,望了半晌,忽发出一声笑来,听在孙辅全耳朵,却仿佛如炸雷一般,吓了他一大跳,他朝皇帝望去,却又见皇帝脸上半丝儿笑纹都没有,让他几疑刚刚这笑声,是他自己的耳朵幻听。这一瞧,便又瞧了许久,孙辅全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站得脚有点儿麻了,才听到了收千里眼的声音,忙上前,接过了那千里眼。皇帝在石椅子上坐定,亭子里静了下来,只听得清皇帝的手指接二连三地磕在石桌子上的声音。皇帝咳了一声,孙辅全忙上前把茶杯递给他。亭子里便只剩下了茶水倾进喉咙之声。孙辅全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皇帝再咳一声,孙辅全有些不明白了,心想那茶杯不正在皇帝手上?他抬起头来,却见皇帝正瞪着他,眼底意味未明。孙辅全此时真想挠头,这猜来猜去,猜不明白的,是少年人的心思,更何况这少年人还是他的顶头主子?他思摸着问:“皇上,要不要奴才给您唤杯雪梨茶来?”皇帝皱了皱眉,直瞪着他,良久才道:“孙辅全,今日之消息,你且跟朕说说,从哪里传出来的?”这句问话,让孙辅全在心底徘徊了许久,皇帝这么问,不单单是一个帝王的心思,还是一个年青人的心思,可这储秀宫到了园子里去的秀女,就有几十位之多,他这心思到底牵挂在了谁的身上?孙辅全吞吞吐吐答道:“也许,是哪位秀女传出来的?”“她传出这样的消息,所为何事?”皇帝自言自语。孙辅全道:“奴才派人打听着储秀宫的动静,一听说了这消息,便向皇上禀报了,奴才便纳闷了,皇上并没有打算去那园子里,这空隙来风的消息,怎么就传了出去?”皇帝站起身来,在亭子里踱了两步,抬头望向远处,似是望着远处黄瓦上的蹲兽,又似没有望着,轻声道:“她也想见朕么?”孙辅全吃了一惊,正在揣测这‘她’是谁,这般地进驻了皇帝的心中,竟让皇帝期盼着她想要见他?……他忽地明白,刚刚皇帝拿千里眼望着的时侯,为什么会突忽其来发出笑声了,却原来是这样?孙辅全道:“她们自然都想见到皇上的。”皇帝再急走几步,一伸手,便夺过了孙辅全手里的千里眼,道:“朕却不相信。”皇帝拉长了千里眼,再往那园子里望,没望多久,却忽地发出一声细微的惊呼,又把孙辅全吓了一跳,道:“皇上,怎么了?”皇帝一下子把千里眼从眼皮子上拿了下来,回头对他道:“快快,快派人过去……”说了这两句之后,又摆了摆手,“不,先别派人……”他又把千里眼拉开,往园子里望了半晌,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慢慢把千里眼拿了下来,“幸好,幸好……”此时的皇帝,着实不象一个皇帝,孙辅全从心底冒出了一个念头:此时的皇帝象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孙辅全忙在心底合什,道了声罪过,罪过。原来,皇帝虽然是皇帝,却还只是一位十多岁的少年。孙辅全已经是接二连三地从皇帝身上看到了那种与往日不同的冲动,于他来说,这是从未见过的奇观,自他伺奉皇帝之日开始,皇帝只有八岁,那也是一个十平八稳,你永远猜不出他在想什么的孩子,皇帝慢慢地长大了,变成了一个你永远猜不出他在想什么的少年,他没有动怒的时侯,没有欢喜的时侯,就连笑着之时,你都得猜猜,他是真笑,还是忽悠着你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