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珏坐上了轿子往回走,也许是刚刚情绪紧张不觉着,现在坐上了轿子了,脚上扭伤之处却开始火辣辣地痛了起来,她把脚缩起,轻轻地揉着脚踝之处,将刚刚的情形想了又想,越发不明白皇帝他刚刚是什么意思。喜怒无常,这是肯定的,可他为什么喜怒无常?她思前想后,仔细回想,还是把刚刚的一切归咎于乍一开始,她拿鞋梆子欺君犯上了,这可是一条大罪。她打了个寒噤。他没有治她的罪,这便表明,他的心胸尚算开阔,略有点儿明君的样子……可他是否会秋后算帐?这有极大的可能……卫珏把明君两个字儿在脑子里消除了。皇帝是那种走一步,便算着后边两三步的人,这一点,从馨香园发生的一切便可以看得出来,他将瓜尔佳凌月与月歌玩弄于掌心,却又不露痕迹……如果不是她躲在一边,旁观者清,又如何能看得出来?那么,今日发生的种种,他会有什么后着?卫珏不得不承认,她的心被他搅乱了,让她提起了老高。嘴唇隐隐作痛,脚上也痛,卫珏的心情便没有半点儿放晴的迹象,直至轿子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她才慢慢收拾心情,心想,既猜不透他在计划些什么,便不猜了,按照她自己的步骤来。王顺那边,应该差不多了,他已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太皇太后虽主持后宫,一言九鼎,但是,她不会和太后冲突。可以这么多,太皇太后和皇帝一样,都在尽力地维持着后宫的平和,因此,他们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秀女的去留而起争执。如果太后坚持要撂牌子,他们怎么会因为她卫珏而坚持?卫珏想到此处,心情渐渐地好了起来,心情一好,脚踝上的伤和嘴唇上的痛也就不感觉什么了。只听得外边内侍道:“小主,储秀宫快到了。”卫珏应了一声。正在此时,却听轿外传来阵阵嘈杂,内侍道:“孙公公,您这般急急忙忙的,可有差事叫小的们办?”轿子停了下来。孙辅全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卫小主,请您揭一揭轿帘子。”卫珏揭开了轿帘子,孙辅全一张脸笑得如一朵盛开的菊花,他道:“卫小主,这是治脚的伤药,最能活血去瘀的了,是太皇太后赏给老奴的,给小主拿去使使,还有这个……”他拿出一小瓶晶莹剔透的琉璃瓶子来,里面有ru白色的液体在里面微微漾着,“这一件,更了不得了,对伤口愈合极好,奴才几年前挨了板子,皇上怜悯,便赏了这么一小瓶给奴才,奴才节省着用,还剩下大半瓶呢,再大的伤口,也只要涂上一滴,第二天便愈合了。”孙辅全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卫珏的脸色,她那是什么脸色?简直是一幅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模样!那一双眼睛简直是疑问十足,一点儿也不相信他这么好心。好吧,这伤药确实不是他要给的,是皇帝要他送了来的……他孙辅全才没这么好心,给卫珏送什么伤药,他巴不得她脚扭断了,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错过了选秀,不再到处祸害人才好。以免皇上每见她一面,心情就不好一回,他们下边这些当差的人,就几日没有好日子过。卫珏看着孙辅全伸过来的手,一点儿也没有接过那药瓶子的意思,看着他那张含笑的脸,也笑了:“孙公公,这药,真是您用了剩下来的?”孙辅全将脸上的笑意更调得十足十了,连连点头,“是的,是的,老奴亲身验证过,的确极为好用……”这世上最难堪之事是什么?就是你摊开了手,好心好意地想要送东西给人了,那人却把你当成空气。孙辅全现在就有这感觉。他在肚子里又将卫珏骂了又骂,脸上笑纹丝豪也不见减少。卫珏道:“这药么,我可不敢用,你挨板子了用剩下的,试问一下,挨板子打在哪里?”孙辅全摸不清楚她什么意思,回答,“奴才们挨板子,自是屁……臀部……”卫珏眼底全是厌恶:“孙公公,您叫我把您涂臀部的药,涂脸上?您是什么意思?”孙辅全觉得累啊,真是累,和她说着话,送点儿东西,怎么就这么难?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正常想法的时侯,就把这送药当成普通的关心?别整天地想些有的没有!孙辅全忙道:“卫小主,您误会了,这么珍贵的药,哪会直接用瓶口往伤口涂?奴才用之时,都是拿银碟子先滴一滴出来,再混上其它的普通伤药,这才往奴才身上涂的!”卫珏此时才略略地放下了心,脸上带了丝笑意,说话真诚起来,接了他手上那两个瓶子,“多谢孙公公,这般地照顾着我。”孙辅全含笑道:“隔几日,便是复选了,奴才也不期望小主不能参选,奴才在这里便预祝小主,顺利入选。”卫珏抬起头来,也笑了:“我原以为孙公公对我有些误会,巴不得我选不上才好,却原来孙公公的心胸这般的宽大,倒是我误会了。”孙辅全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咳了一声:“小主说笑了,说笑了,奴才怎么会这般的想?”卫珏垂了眼眸,把玩着手里那两只药瓶子,“也不由得我不这么想,想想孙公公递这两个药瓶子的时侯,脸上虽笑个不停,那眼神儿也不太友善……”孙辅全忙笑了:“小主,奴才的眼睛的确长得不太好,别人看了我的眼也是这样想的,说奴才什么都好,就是一双眼长得太过阴冷,笑起来不象笑……”卫珏便笑得更为灿烂,“原来还有这个理儿?倒是我人生经验不足,完全误解了孙公公。”孙辅全全没有想到卫珏直直地指出他心底所想,暗暗生惊,心想这小女子可了不得,洞察人心的本领当真是一等一的高明,想他孙辅全,自小便伺侯皇帝,什么人没有见过?从皇帝那儿也学来不少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一张笑脸里藏些什么,想些什么,可偏偏卫珏就能一眼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