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油亮的高大骏马跑得飞快，轻轻巧巧的避开路上行人，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冲到楼下，“吁……”男人一勒缰绳，骏马嘶鸣着人立而起，黑色劲装烈烈，结实肌肉绷紧，线条流畅，蕴满力量。连翘听到动静，忙迎了出去，见到那男人，不由诧异。"连翘，蓉儿呢？"男人一跃下马，动作干净利索，一看便知是练家子，且身手颇不弱，大概是着急，见楼上书房的窗户开着，问完也不等连翘答，一扔缰绳，直接迈了步子往里走。他对沈家的格局非常了解，一路畅通无阻的上了楼，楼上炮药房的伙计们见了，俱都惊喜。然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便一阵风似的卷进了书房。房中，一女子正坐在窗旁微垂着螓首看书，身穿暗色宽袍，姿态娴雅，身姿楚楚，听得他的脚步声，女子抬眸望来，看到他，微有些诧异，“九睿哥哥，你怎么来了？”廖九睿这才看清她的脸，呼吸一紧，却是骇然，“蓉儿，你、你的脸……”梓蓉微垂了眸子，长长的睫毛如黑蝶的翅膀，半遮住眸中的潋滟水波，脆弱堪怜，嫣然红唇仿似枝头一点春花绽，诱人采撷，然而，原本光洁如玉的肌肤上却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狰狞疤痕，从右眼角一直蔓延到左脸颊，丑陋的近乎可怖。“当时烫得太厉害，事后虽然用了药，可还是留下了这么些个痕迹，”她伸手抚上脸上痕迹，素手纤纤如玉，面容狰狞如煞，两相对比间，越发让人觉得心惊肉跳，她却是浅浅含笑，似乎并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些庆幸，“好在没伤到眼睛，不然才是真的愁人。”廖九睿深吸口气，艰难道：“蓉儿，这、这……还能好么？”“这是烫伤，能变成这模样已经不容易了，”连翘追进房间，见外头伙计们探头探脑的看，忙打发他们回去制药，自己则将房门关上。梓蓉扫了她一眼，眸中有笑意一闪而过，这丫头经了些事倒是聪明多了。廖九睿面色微沉，浓黑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他路上就听说梓蓉伤了脸，可没想到伤的会这样重！“怎么，很吓人么？”梓蓉笑了笑，接着拿了桌上的竹笠戴上，“我平时见人都遮着脸，今日不知道你会来，”狰狞疤痕被尽数遮挡，只余尖尖下巴露在外面，隐约可见嫣然红唇，下巴细白光洁，仿似荷花尖瓣，嫣唇红润柔嫩，恰如春绽枝头，此时竹笠半遮，倒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态，瞧着和以往无异。廖九睿见她这般，一颗心跟被铁爪子攥住了似的，难受的几乎喘不上气来，他强忍着酸楚，唇角往上扯了扯，“不吓人，这样正正好，以前蓉儿长得太好看，我配不上，现在你成了这模样，咱们两个正堪配。”“你骗谁啊，笑的比哭都难看，”梓蓉冷哼了声，道，“放心，我脸皮不厚，断然没有之前不愿意你，脸毁了反而赖着不放的道理。”“不是，蓉儿，我、我……”廖九睿窘的脸发红，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刚才看到梓蓉的脸，他的确是吓着了。“九睿哥哥不用解释，我也不是怨你，毕竟，这张脸我自己也挺嫌弃的，”梓蓉说是不见怪，但声气明显不是那么回事儿，“对了，九睿哥哥今儿来做什么？马帮路过么？”直接转了话题，根本就不给廖九睿解释的机会。廖九睿眉头拧的越发紧，他默了一瞬，随即大步上前，不顾连翘诧异的目光，一伸手，直接将梓蓉揽进怀中，“好吧，我承认，你现在的确是挺丑的。”梓蓉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挣扎的动作不由顿住。旁边站着的连翘也有些愣，既然嫌丑你干嘛还抱着不放？“可不管变成什么模样，你都是你，至于这模样……我若是一心求好看，天天对着花看不就得了，何必要成亲呢？蓉儿，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他摘掉梓蓉头上的竹笠，俯首望着她的眼睛，眸中俱是深情，没有丁点儿嫌弃的模样，“沈家最近发生的事情我都从别人口中听说了，之所以日夜加鞭的先赶过来，一来是担心，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有什么能帮忙的么，二来就是想要告诉你，不管你遇到了什么，我都愿意娶你，一辈子对你好。”这话若是吴君钰说来，梓蓉一定会当是甜言蜜语，然说话的是廖九睿，他是个实在人，梓蓉相信这些话语出真心，没有水分。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她不想让廖九睿看到自己眸中的泪意，忙低了头，迟疑了一瞬，随即坚定道：“九睿哥哥，虽然这张脸毁了，可我的心意也不会因此变的，娘亲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不可能扔下她嫁人，”说完，便抬手在他宽厚结实的胸膛上一推，从他怀中挣了出来。她不同意嫁给廖九睿，从来就不是因为他的心意不诚，而是割舍不下肩头的责任。廖九睿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浓黑的眉毛立时皱起，“你不是同意我的提亲了么？”“提亲？”梓蓉诧异，“你没毛病吧？”廖九睿见她不似作伪，脸色有些难看，忙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并一块双鱼佩来，“大约半个月前，婶婶来信说同意两家结亲，这是信物。”那双鱼佩是沈家为数不多的值钱物件儿，梓蓉一眼便认了出来，面上一紧，忙将信接过来，信封上确实是沈娘子的字迹，不长，只有薄薄两页纸，半页纸问候平安，半页纸夸赞廖九睿人才好，另外半页纸说家女如何不肖，另外小半页写的是‘小女不肖，承蒙贵府不弃，愿结百年之好，妾身不胜感激，唯扫榻煮酒，静待嘉宾’。这样一封信，基本上就等同于婚约了。梓蓉觉得脑子有些懵，娘亲……把她骗了！她一把抢过廖九睿手中的双鱼佩，开了房门冲出去。“蓉儿！”“小姐！”梓蓉根本就不理会两人的呼唤，一路跑回后院。院中，沈娘子正拿着算盘清点窑厂送来的各色瓶瓶罐罐，泡药酒的大缸、盛膏药的瓷盒、装丸药的小瓶……零零总总的加起来，得占好大一块地方，前头医馆地方狭小，这些便只得堆在后院。沈娘子居身其间，原本就纤瘦的身子显得越发孱弱，暗色宽袍被风一吹，整个人似要乘风归去一般。梓蓉胸口堵着的那口气立时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委屈，“娘亲……”沈娘子抬眸，目光越过她直接落到紧随其后的廖九睿身上，笑容清和慈爱，“九睿来了，快过来让婶婶看看，变样了没。”梓蓉心一沉，“娘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