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月亮正悄悄地准备沉下去。石屹灵用细长的手指撑着自己的脑袋,他的下颚线好像一把锋利的刀随时可以划破寒冷的空气。阿冒毕恭毕敬地为石屹灵端来一碗茶。茶碗上几缕白烟在慢悠悠地向上攀爬着,最终在自己的极限化为幻影,销声匿迹。 “石寺丞,喝口茶吧。”阿冒伸出自己被晒得有些发黑的手,将茶碗轻轻地放在石屹灵的桌子上。 石屹灵有些不安,他皱着眉头,拿起那白瓷青花碗,端近自己的嘴旁浅浅地喝了一口,五官立刻皱成一团:好苦。 看见石屹灵的表情,阿冒心里一震,他连忙伸出手向前一步道:“回寺丞,这是您带回来的苦丁茶,要是您不喜欢,小的这就拿下去……” “不必了。”石屹灵缓缓地将茶碗放回红木桌子上,叹了口气。他将两个手掌交叉抵在额头前,本来威武的将军相一下子尽显疲惫。 阿冒看见石屹灵的样子,便有眼力见地退下:“小的告退。” 石屹灵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心里感叹道:已经过了两天了。阿冒缓缓退下,拉上了门。门里只剩石屹灵和一片冰凉的沉寂。 坐在理事厅的石屹灵好像一尊丧失了生命力的石像,他的脑海里一遍遍自动地播放着三年前自己和师父在红颜阁查案的场景,身体不自觉地一遍比一遍寒冷,他闭上了双眼。 那日都城下起了大雪,红颜阁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与周围冰寂的人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和师父查询一起碎尸案。清晰的红绳、貌美的女孩、簪满牡丹的红色发饰、高郡王的令牌,一件件罪证统统指向红颜阁的幕后老板高郡王。正当他和师父带领众人冲入红颜阁的大门,却发现中了陷阱。霎时间,上千弩箭齐发,即便他们手持盾牌、身着盔甲,依旧抵挡不住那被经过特殊加工的利箭和火弩。只见那些暗器像长了手脚一般冲向士兵们,撕破他们的盔甲,钻入他们未曾装备的地方,刺入他们的肉体,穿入他们的骨血伸出来,再打破他们的脊柱,最后从他们身体的另一面带着他们的血肉经脉探出头来。隐隐中,石屹灵感觉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火龙,他害怕地想往后退,可是将凶手捉拿归案的信仰又逼着他向前。信仰战胜了恐惧,他冲向前去,直捣高郡王的卧室,却看见,老高郡王已经静静地躺在了那里,无声无息,身上也插着一把利剑。石屹灵愣住了,当他下楼时,却看见满地都是自己将士的血肉,而自己的师父也躺在了一旁。 石屹灵抱起倒在血泊的师父,望着他苍老的面容,无法闭上的双眼,僵直的身体,石屹灵被惊吓得合不上嘴。他抬起头,四处张望着想寻找杀害自己师父的凶手,可是,令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那楼上的层层盔甲之下竟然没有一人,上下四五层的红颜阁只有他一个活物。 很快,增援的朝廷军队赶来了,他们将红颜阁里里外外包裹得严严实实。当军队士兵冲门而入,却发现只有石屹灵一个活物。他们将石屹灵团团围住,石屹灵自知中了计谋,却无法为自己开脱。他只能跪在原地,让师父的尸体靠在自己的腿上,他双手举过头,泪水无助地落了下来,他仰望着红颜阁上绘着火龙的阁顶,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在心里怒吼道:我们的对手真的是人吗? 窗外下起了小雨,房檐上的雨水滴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响声。玄之提着食盒来到大理寺门前。 “劳烦二位通报一下,贫道是石寺丞的挚友玄之,有要事找他。”玄之向大门左边的士兵说道。那士兵还没来得及回复,正碰上准备出门的阿冒,阿冒对玄之有着些许印象。那日玄之让石寺丞吆喝时,正是他带着人在长兴街巡逻。阿冒很有礼貌地对玄之行礼道:“这位兄弟好,我带你去见寺丞。” 玄之点了点头。穿过不长不短的长廊,看着长廊外的种植着一棵棵茶花,正张扬着自己红色的脸庞接受冬日阳光无私的爱抚,玄之停下了脚步。阿冒见状,小碎步地向前,轻轻地对她说:“这些都是石寺丞的师父,前任寺丞种下的。他说茶花长得喜庆而且根与花都能入药,最适合大理寺这种惩恶扬善之地,便种下了几棵。转眼,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