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匹狼,追赶着罗闽河水奔腾着向前流动,两岸看似熟悉的风景,其实也在不断变化。只有河流还是那条河流,亘古不变,日夜奔腾,河流透亮清澈,映照出两岸的青山、绿树、灰墙。生活在河边的人,世世代代守着这条河流,繁衍生存、绵延子嗣,它是九庄人的母亲,九庄人对它的感情,热爱中带着敬畏。 云霞到了上学年龄,林素心里的焦虑如同飘浮在河面上的树叶,随着河水的流动不停地打着旋儿。她是一只孤雁,窝里的三只小鸟张着嘴巴等着她来投喂,即使她把黑夜当成白天用,幻化成千手观音,耗尽全部心力只能勉强填饱他们的肚子。 现在,三只小鸟不仅要解决温饱问题,还要解决教育问题。这笔开支靠什么来支撑?她盘算着,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粮仓里只有500来斤稻谷,离收割季节还早,这点粮食万万接不上新粮。好在,小麦马上要收割了,多少能捱一段时间。除了粮食,她把里里外外的家当全部清理了一遍,家徒四壁以前是一个形容词,现在真真切切发生在林素身上。她和贵生结婚多年确实没有攒下多少家当,还在温饱线上挣扎,小康目标遥远着呢。 卖屋不富,置物不穷。她不想靠典当东西过日子,家里的这些东西,她得好好地留着。除了念想,还有一股信念在支撑着,贵生在墙壁上看着她,鼓励着她。她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一种期许。她本想着当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奈何上次出师未捷,反而把三轮车报废了。她听说附件的鞭炮厂在招零工,领着云霞去试了几天。鞭炮厂属于全手工作业的一家小型工厂,从纸筒制作、切割成盘到插播引线、包装印刷,程序繁多、工序冗长,需要大型的人力。林素从工头那里领到了半成品,和大一帮工人蹲坐在露天坝开始作业。 云霞刚开始还感到新鲜,端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地插播引线。姆妈和她比赛,看谁最先完成。她的小手翻飞着,引线精准地插到了洞里。密密麻麻的小洞似天上的繁星,向她眨着眼睛。慢慢地,她的眼睛开始花了,腰肢也有些僵硬,便站起来活动。 作业场地在露天坝,作业工人男女老少都有,大家都在躬身忙碌着。现场的人员姿式各异,或蹲或坐,有的不发一言,闷声做事;有的高谈阔论,引得旁边人随声附和。现场也有孩子,云霞跑过去想和他们套下近乎。刚移动脚步,姆妈的声音响起,她只能回到原位,继续着有些沉闷的工作。 她和姆妈隔着一段距离。姆妈不说话,她也找不到可以聊的话题。姆妈不似父亲,父亲会讲故事,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父亲就会给他们从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讲到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云霞听得不想去睡觉,她觉得父亲的身体里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故事,随便张口就能说上几个小时。 而此刻,她和姆妈僵坐着,母亲如同闷葫芦,老半天都没有声音。她只得回味着父亲讲过的故事,任由思想插上翅膀,将这些故事在脑海里重新编织,给予他们各种不同的使命和结局。她坐了一天,这些故事和人物便在她的脑海里跑了一天。 气温渐渐有点上升,太阳像个火球悬挂在头顶,散发出巨大的热量,炙烤着地面上的一切事物。场地作业的工人全都搬到了林荫处。工厂里栽种着许多树木,槐树居多,初夏时满树芬芳,微风将馨香拂进鼻端,倒有几分心旷神怡。只是,这几天气温特别炎热,槐树都被烤得枯黄,叶子打着卷儿飘落到地上,踩在上面咔嚓作响。露天坝的引线是怎么燃烧起来的,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等到星火燎原时,火势已经无法控制。 许一秋听到鞭炮厂出事的消息时,丢下手里的活儿就往厂子赶,他知道林素和云霞在厂子里干活。盛夏时节,到处都是干柴和枯草,随便有点火星便能引起火灾,更逞提这一时无法扑灭的野火。临近的几个工人困在了火海里。林素急忙寻找去卫生间的云霞,她怕孩子乱跑,正好困在火海里。 熊熊的火焰映红了半个天空,炙热的气浪冲击着在场的人们。围观者束手无策,就连接受过训练的工人都不敢提着地上的灭火器去灭火,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大火吞噬周围的库房和车间。林素在附近的卫生间没有找到云霞,无头苍蝇般满厂子乱转。她的心揪得死死的,脸上身上都是汗珠,一半缘于天热,一半缘于紧张和恐惧。 她寻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云霞,以为孩子困在火海里了,正待往里面冲撞,突然瞧见从人群里挤出来的云霞。她跑过去紧紧地搂抱着云霞,心里全是不敢细想的假设和劫后余生的惊喜。云霞不明白自己只是去上了一趟厕所,姆妈为什么这么紧张?只是,她看着面前的火光以及火海里传来的凄冽呼喊声时,小小的孩子同样被吓着了,缩在母亲怀抱里瑟瑟发抖。 许一秋一路疯跑。他不敢想象,若是母女俩被围困在火海里,会是怎么糟糕的情形?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还有不远处鞭炮爆炸的声音。他的脚底板生了风,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路过的熟人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事,向着他打招呼。他充耳不闻,视若无睹。跑到现场时,周围全是人,他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着。 密密麻麻的人影,他拔开人群仔细地搜索着那道熟悉的身影。面前全是烧焦的黑土和倒塌的残墙,他跪倒在地上,双手死劲地扯着头发,胸膛里似有什么在敲击着心肺,疼痛感弥漫了全身,两顺清泪顺着脸颊流了出来。若是林素和云霞有个三长两短,他肯定不会独活于世。 “许一秋,你怎么在这里?”林素看着人群里哭成泪人的许一秋,他在号什么丧? “林素,”他楞楞地回转身子,明亮的光影下,到处都是烧焦的残橿断壁,她站在树影下,阳光洒在身上,带出一片斑驳的流阴,忧郁又美丽。 他扑过来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那分真实感让他觉得不是在做梦。他放开她,隔着咫尺距离,长久地凝视着这张脸。她是一位美丽的女子,美丽得如同清晨的露珠,让人不忍触碰,生怕会瞬间消失。黑色的头发如同海藻,静静地披散在肩头,犹如黑色的河流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她的皮肤瓷白如玉,饶是这么大的太阳,都没有把她晒黑。 “干嘛呀,”林素推开他,“我可没那么短命。再说,我的死活与你何干。” “站住,”他叫住她,语气从未有过的严厉,“我不许你再来这里上班。” “许一秋,你怕是管得有点宽哦。”林素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扯着云霞走了。 许母又在为一秋的婚事发愁。认真算起来,一秋虚岁28岁,九庄像他这个年龄的男子,结婚早的,孩子已经上小学了。他不急,可把许母急死了。许母从他20岁时就开始操心他的婚事。经常用“早插秧早割谷,早生娃儿早享福”这样的话来敲打一秋。一秋不为所动,对于许母的话更是左耳进右耳出。他任由着许母在耳边念。心情好时,会顺着她回应几句;烦燥时,听到她开了一句头,便借机溜之大吉。 他才不慌呢,他的心里其实已经住了一个人。他经常会拿别的姑娘与林素比较。特别是媒婆孙带过来的姑娘,他觉得,他们的头发没有林素的黑亮柔顺,林素的头发能够照出人的影子。他们的头发如同山坡上的野草,随便一把火就能点燃。林素的眼睛幽深如同古井,里面汪着一潭水,随便一眼便能勾人魂魄,而他们的眼睛如同死鱼的眼睛,没有半分光泽。 许母眼里的儿子比圈里那头黄犊牛还壮实,黝黑到发亮的肌肤,扛起两百多斤重物,脚杆一点都不打闪,眼睛黑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望向你时,里面有火苗在跳跃。就是这样一个壮实的毛头小伙,晃到了近30岁还是孤家寡人,许母能不着急吗?圈里的那头黄犊牛到了春天就开始发情,一晚叫到亮,不给它配对,牛圈都顶坏了。只有眼前的这头牛犊子,一点都不开窍。许母睁眼闭眼都在忧心一秋的婚事。 这天,媒婆孙又给一秋领来一个姑娘。家在罗闽河下游,一秋与她算是同饮一河水。姑娘长相虽普通,浑身透着机灵劲儿,看着就是持家理事的好手。许母一见这姑娘就喜欢上了,忙着端茶送水,讨好着媒婆孙。媒婆孙发挥着她的专业特长,将那姑娘吹得只能天上有地上无。 姑娘低垂着头,捏着衣角不作声。这种场合,再大方的姑娘也会害羞怯场。一秋对这场面倒是见惯不惯,一年总有无数次,许母会让媒婆孙不停地往他面前领姑娘。他呢,挑花了眼,对任何姑娘都看不上眼,自然也不会上心,寻了个机会悄悄溜出家门。许母招呼好众人,屋里屋外找不到一秋,只得赔着笑脸往媒婆孙手里悄悄塞红包。 鞭炮厂放假了,林素赶紧利用空隙时间去沙湾收割小麦。沙湾,顾名思义就是一个湾,如同葫芦形状,她家的这块地正好在葫芦中部,全部都是沙地,别人家用来种植花生,她种上了小麦。小麦耐旱,倒也长势良好。满地黄灿灿的麦穗,挺着沉甸甸的腰肢,互相摩擦着,发出嗦嗦的声音。林素拿了一颗麦子放进嘴里嚼了嚼,满嘴麦香,丰收的喜悦蔓延到了脸上,嘴角边溢出了笑意。她得赶着天气好时将小麦收割完毕。不然等到暴雨下来,全都掉到泥里想要收割都难。 日头很毒,太阳火辣辣地照在身上,夏老虎果然咬人,麦穗粘在身上,痒痒的,像虫子爬在身上一样难受。林素却没有停息,一排排的麦穗被她割倒在地上,汗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模模糊糊的,看不太真切,她胡乱擦了一把汗,又开始挥舞着镰刀。沙湾很清静,地里干活的人都回家歇息了。她只有一双手,只能把别人休息的时间都用来干活。她没有戴草帽,出门时太阳没这么毒,只能在林子边找了几根柳条编成花环戴在头上遮荫。 许一秋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林素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林素孤绝的身影以及凄惶的眼神,脚步不受控地走了过来。离开家走出门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到林素。无论她是骂他还是赶他,他都甘愿承受。小鱼告诉他,林素去沙湾割麦子。他的脚步便移到了沙湾,偌大的沙湾,空荡荡的,听不见人语声,亦看不见人影。 也是,这么大的太阳,谁会在烈日下曝晒呢?他正怀疑小鱼是不是骗他时,看到麦地里冒出的人影,她头上戴着柳条制作的花环,长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些许碎发粘在额头,让她看起来没有平日的清冷,倒沾染了些许地气。看到她,他的心安定了。 他从麦地的另外一侧开始收割,一排排的麦穗倒伏在地上,他离她越来越近,鼻子里除了风拂过来的麦香味,还有她身上特有的馨香。林素割着割着,感觉不对劲,抬起头来,望向对面。模糊的视线中,许一秋高大的身影在麦流中晃动,白影翻飞,动作利落。她停下手里的镰刀,楞楞地望着他,一时不知该骂他还是该赶他? “嫂子,我家的小麦还没有黄,顺路帮你割两把。”许一秋讪讪地,脸有点热。他总不能说,他是特意来帮助她的吧。 “孙媒婆领着姑娘去了你家,许一秋你不去陪着他们,反而在这里碍我的眼睛。”看到他,林素没有好脸色。 “林素,”许一秋没有叫嫂子,“贵生哥走了三年多。这三年,你不好过,我也不好过。我只是想帮你,并不仅仅是为了赎罪。” “许一秋,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助。”林素正色道,“这句话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今天不介意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只希望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林素,我是真心想要照顾你和孩子们。难道这些年来,你看不出我的心意吗?我知道,贵生哥的死,我难辞其咎。你越不过这个坎,没有关系,我可以慢慢等,一直等到你点头。” “你等什么?”林素怆然,“许一秋,我不怪你出言不逊。我只想你远离我和孩子们的生活,因为我看到你,就会想到我丈夫。” “林素,我知道我说再多的对不起都挽不回贵生哥的命,都消除不了你对我的怨恨。我愿意用我的下半辈子来赎罪。我谁都不要,我只想照顾你和孩子们。你看,云霞马上要上学了,你一个女人,怎么供得起三个孩子呢。以后我就是孩子们的父亲,请允许我来照顾你们。” “许一秋,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想看见你,请你不要在我面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的孩子,我自己会养活,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操心。” “林素...”许一秋还想说什么,看到林素的眼圈慢慢泛红,里面汪着的水随时都会掉下来。他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不再看林素,只顾埋头割着地里的麦子,大片大片的麦子在他的刀下倒掉。太阳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皮肤映得跟地里的麦子一样,都是古铜色。汗水滴落下来,飞溅在麦穗上,发出细微的响声。空气凝固了,风停止了流动,唯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 林素死死盯着许一秋,盯得眼睛生生地疼。这个男人,她那么恨他,恨得心肝痒,却又拿他无可奈何。打,打不过他,骂,骂不走他。她就算恨得咬牙切齿,到了他哪里,却似到了棉花堆里,一点作用都不起。她只得弯下腰,将所有的愤恨发泄到镰刀,通过镰刀转移到麦子上。她发疯地割着麦子,成片成片的麦子在镰刀下倒伏。就这样,她和许一秋谁都不说话,赌气地割着麦子。 两人距离不到半米时,许一秋突然停下手里的活,走到林素身后,冷不丁将她拽进怀里。林素没提防,整个人直直地栽进许一秋怀里,手里的镰刀划到了他的手臂。他不管不顾地将林素手里的刀扔到一边,抱着林素滚到了麦堆上。他的脸因为紧张而变得通红,眼睛里的光芒越聚越多,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他俯下身子触碰到了林素的嘴唇。 “你想干什么?许一秋?”林素使劲挣扎,牙齿咬破嘴唇,血腥味自口腔内溢出。 “素儿,我想照顾你,照顾孩子们。”他凝视着她,幽深的眼眸如同深井,“请不要拒绝我。” 她紧盯着他的眼睛,里面倒映着她的影子,头发凌乱,脸颊微红,“我们不合适,这庄子里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比我更适合你。”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我只在乎你和孩子们。” “你并不是爱我,只是因为愧疚。”她凝视着他的眼睛,“许一秋,不要因为愧疚和责任,把自己的幸福葬送在我身上。” “不管是愧疚也好,责任道义也好,这都是我的选择。素儿,我说我对你有感情也是出自真心,绝无半点虚言。”他一遍遍地吻着她,她在他炙热的目光下,坚硬的心慢慢柔软下来。 “相信我,我会照顾好你和孩子们。”事后,他躺在麦堆上喘息,林素坐在一边仍是神情淡淡。 他用手抚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柔顺如锻子,散发出淡淡的馨香。他嗅着这醉人的发香,心里的愉悦似地里的蒲公英,随风就能开出花来。她往旁边移去,隔开与他的距离。他长臂一抬又将她扯了过来,“素儿,你看我这一身的伤,到底是谁欺负谁。” 林素仍是没有表情,视线却掠过他的身体。裸露的地方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密密麻麻的伤痕都是她抓出来咬出来的。单从外形看,许一秋真像是受害者。她使劲咬住嘴唇,故意不去看许一秋。 他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素儿,我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更会对你和孩子们负责。” 林素的泪翻涌而出,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贵生过世三年了,这三年,她不停地干活,就是想用忙和累来麻醉自己,不允许自己有胡思乱想的时间。她想时日长了,心里的伤就会慢慢愈合,她会忘了贵生。 无数个夜里,她拥着回忆入眠,午夜醒来,空荡荡的房间,空荡荡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不是没有幻想,幻想着能够有个肩膀让她靠一靠,有个港湾让她停一停。只是,这些只能是幻想。天亮后,她还得像个男人一样顶起这个家,做孩子们的避风港。 “不要哭,凡事有我。”他将她的手握住,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我对你是认真的,想照顾你和孩子们也是认真的。三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你能原谅我,接纳我。” 林素还是没有说话,眼泪如同泉水汩汩地冒出来,止也止不住。他用手背胡乱地帮她擦着眼泪,“不要哭,天塌下来还有我呢。你看我这一身的伤,你不心疼。一会回去老娘看到了准会心疼死。我看,我是一时半会不敢回家了。正好,帮着你把这一地的麦子收割完。你坐着休息,剩下的麦子全部交给我。” 林素坐在树荫下看着他忙碌,心里乱得如同地上的杂草。她不知事情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个境地。她确实怨恨许一秋,她一直把他当成贵生的表弟,以往他来家里时,贵生都是好酒好菜款待他。在贵生心里,他不仅是表弟,更是知己,是他在九庄唯一能够敞开胸怀说上体已话的知己。他和贵生出去钓鱼时,她从没有反对过。 这三年,她是怨恨他的,如果不是他,胆小怕事的贵生不可能去炸鱼,她也不可能成为寡妇。她知道,这几年他一直在赎罪,利用各种机会照顾她和孩子们。可是,她能接受她吗?她比他大了10来岁,还有3个孩子。 “如果他不是许一秋,我或许可以考虑。庄子里的人都以为我命硬,没有哪个男人敢娶我,除了瞎了眼的阿昌。”林素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软的胳膊,视线掠到麦地里,一大片麦子都被许一秋割完了。 日头慢慢西移,原本晒着的地方阴了下来,吹来的风也有了凉爽的味道。此时,他正挥舞着手臂抖落麦粒。落日余晖下,他的皮肤跟麦子的颜色一样,强劲的手臂抖动着,麦粒飞扬着落到板斗里。林素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也许找个依靠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