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言看了看陈敬瑄的书信,当即不由得惊呼一声。旁边李昌符忙上前捂住了对方的嘴。
“哎呀,兄长,你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
可李昌言的眉头却早已是拧成了麻花。
“昌符,你好糊涂呀!难道你不知那陈敬瑄是什么人吗?”
“听说过,他不就是那权宦田令孜的哥哥嘛。”
“正是!既然你知道他是谁,那你又怎么还敢收他的粮食?”
“奇怪,兄长,这些粮食可是他自己送来的,又不是我伸手管他要的,为什么不能收?”
李昌言急得直拍自己的大腿。
“哎呀!昌符,难道之前你没听营中军士都是怎么说的吗?那田令孜与咱家都统可是不对付呀!就在咱们到此之前,那田令孜还曾在都统身边安插了一个叫什么孙嘉的监军,就是专门用来监视咱们都统的,后来听说是被彭大人他们在来时路上给杀了,既是如此,想必眼下那田令孜定已与咱家都统嫌隙更甚,此时他让其兄送来这么多粮食必是另有所图,你又怎能就这么背着我给收下了!”
李昌符闻言一愣。正如其兄所言,那田令孜确是别有所图,不然他也犯不着要这么大老远地来巴结这兄弟二人。而李昌言也并不知道,此时就在他兄弟李昌符怀中还正揣着那田令孜派人同时送来的另一封密函。函中大意,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收买他兄弟二人做自己的爪牙,然后替他办事。李昌符见他兄长刚才的反应如此强烈,这会儿自然也就没敢再往外掏那第二封信。
“兄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就是怕郑大人知道此事后会怪罪咱们嘛,既是如此,那咱们就别让大人知道此事不就结了?”
“什么,昌符,难道你还真想背着都统大人将这些粮食全都收下不成?”
“那咱们还能怎么办?兄长,你也瞅见了,眼下这些粮食可都已经登记造册运进粮仓了,难道你还要我把这已然到手的粮食再给他送回去不成?好,即便是送回去了,可万一将来郑大人那边知道此事,你我兄弟二人不照样还是说不清嘛。”
“不会的,咱们都统深明大义,我想大人他是不会怪罪咱们的。”
可李昌符听了却只在边上冷冷一笑。
“哼,我看不见得吧!兄长,你别忘了,大人身边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信任咱们,难道之前你没听石大人说吗,那姓彭的小子可就一直瞅咱们不顺眼。”
“嗳,昌符,道听途说,不可全信。”
“不可全信,却也不能全不信!”李昌符连忙反驳道,“兄长你好好想想,如今咱们兄弟身在陈仓,可彭远那家伙却还一直留在大人身旁,所谓‘夜长梦多’,这要是天长日久,哪天那家伙在背后捅咱们兄弟两刀,只怕到那时咱们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嗳,不会的,昌符,我看一定是你想太多了。”
“哼,这可不好说,毕竟人心隔肚皮,难道那姓彭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兄长你就都能清楚?”
听对方这么一说,这下李昌言也是开始犯起了犹豫。
李昌符见状,于是忙接着说道:“兄长,就算是今日咱们把这些粮食全给他还回去了,也就算是那姓彭的不会来加害咱们,可万一哪天要是让那郑畋知道了咱们以前的那些事,知道兄长你一直以来都是在骗他,那到时候他还会像现在这样信任你我吗?只怕是真到了那个时候,用不着别人再多说什么,他郑畋手里的刀就已经架在你我兄弟脖子上了!”
李昌言一下子怔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弟弟竟会突然这么说,尤其是当他听到李昌符说自己之前全是在骗都统郑畋时,他这心里就像是被人捅进了一把刀子似的,只一下子让他彻底从头凉到了脚。
李昌言忙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了椅上。
“那……那件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都统大人也从未怀疑过我们,今日……今日你又为何还要提起……”李昌言心虚道。
“兄长,非是小弟我偏要旧事重提,只是今日那郑畋不怀疑你我,并不代表他就永远都不会怀疑,今日我若不提起此事,可万一将来被别人道破,那咱们兄弟岂不就要……”
“够了!不要再说了!”李昌言忙厉声制止道。
可李昌符偏偏不肯善罢甘休。
“兄长,你醒醒吧,别以为自己整天总是‘都统都统’地把那郑畋挂在嘴边,他就真的会把你我当成是自己人了,不然那日我带人将他从盩厔拼死救出,可他却连咱们弟兄究竟死了多少人问都没问过一声,最后只封了你我一人一个小小的行军司马,而且还是因为之前那邓茂死后一直无人出任,他这才让咱们兄弟顶了这个缺,直到今日,那些在盩厔城中战死的弟兄还一两抚银都未曾拿到,这又让他们何以瞑目,咱们又怎么对得起那些弟兄们的家人,兄长,这些你都想过吗?”
“也许……也许……也许是因为……”
终于,李昌言不再言语。
少顷,李昌符重新开口道:“我知兄长你素来宅心仁厚,从不曾有过害人之心,可眼下若是不收这些粮食,那田令孜就能放过咱们吗?还有,若是不把这些粮食留下,那咱们弟兄回头吃什么?难不成还真要靠兄长你每日带人到地里去当牛做马,然后讨回来那三、五车粮食度日?兄长,就算你不替自己着想,也总得为手下的那帮弟兄们好好想想吧!”
李昌言本想静下心来仔细琢磨琢磨,可他脑子里却是越想越乱,最后索性只把眼一闭道:“不妥,还是不妥!昌符,这些粮食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收,明日你就让来人把这些粮食全都运回去,筹粮之事我自有办法,但这些粮食咱们说什么也不能要,既是已经错过一次,那咱们就绝不能再错下去了!”
说完,李昌言便拂袖而出。可独自留在屋内的李昌符,心中却是有着另一番打算。
第二天,李昌言准备照例带人出城寻粮。昨夜他已经下定决心,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多带回些粮食,这样他弟弟也就不会再找借口非要将那些粮食留下了。临行前他再三叮嘱李昌符,让他今日一定要把那些粮食全给陈敬瑄退回去。李昌符也是满口答应,他这才稍感放心了些,于是便赶紧带人出了城。
又是同样疲惫不堪的一天,手下中已经开始有人小声抱怨起来,可李昌言却是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此时昨晚城中的那一幕他还记忆犹新,李昌符的那些话更是在他的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为了能够多带回些粮食,今日李昌言出发得比前一日更早,往东边也是走得更远了。就在太阳开始下山前,李昌言命人清点了一下他们即将带走的那些粮食。
“大人,总共才装了七车,大人您看,咱们要不要……”
李昌言显得有些犹豫,可望着那些还正拖儿带女躲在远处偷窥他们的百姓,最终李昌言却也只是无奈地叹道:“唉,那就……那就再多装一车吧。”
旁边手下一听却是泄了气,心想,“我们这位大人胆子也是真够小的,大家就这么溜溜跟着他傻干了一整天,最后他就只让我们再多装一车粮食,那还费这个劲干嘛,还不如就这么直接走了得了,这样早点回去也还能多歇会儿不是?”
终于,李昌言带人拉着那八车粮食踏上了归途。虽说今日他们也总算是多弄了些粮食,可和昨天一样,此时李昌言的心情依旧沉重,而且似乎比前一日来得还要糟,因为他还不知道弟弟李昌符是不是已经按照自己的吩咐,将那些粮食全都还回去了。
就在这时,从他们身后远处忽然出现一束火光。紧接着没过多久,便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大人,快看,后面似乎有人正朝咱们这里飞奔而来。”
李昌言不敢大意,他立刻警觉起来。
“快,你们先护着粮草车仗加速前行,我则带人过去一看究竟。”
“是。”
于是,李昌言当即带着手下军士朝来人迎了上去。
行至跟前,对面来人忙开口道:“诸位,你们可是郑畋郑都统的军马?”
李昌言一愣。
“你是何人?”
那人忙又催马向前走了几步。
“这位大人,小的梁瞳,乃是之前郑都统帐下的军士。”
“哦?”
李昌言一听忙也催马上前,随后取过火把照向了对方。
“莫非……莫非你就是之前一直跟在彭远彭大人身边的那个梁瞳?”
梁瞳闻言大喜。
“正是!正是!敢问大人是……”
说着,梁瞳忙也借着火光朝对方仔细瞅了瞅。
“哦,难不成你便是那日与其弟一道助我军夺取了武功城的李昌言?”
边上有军士急忙开口道:“不得无礼,如今李大人已升至行军右司马,既是我军中将士,那你还不赶快下马参拜!”
梁瞳先是一愣,接着便也赶紧翻身下了马。
“小的梁瞳,见过司马大人。”
“嗳,免礼,免礼!梁瞳啊,之前我怎么听说,那日你不是因撤退不及已陷于敌阵,可这会儿你怎么又……”李昌言不解道。
梁瞳在马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大人,此事说来话长!那日小人奉彭大人之命赶往东边办事,不料就在回程途中却听说程副都统他们已经兵败长安,而且西边我军人马也已陆续撤走,小人被贼军阻隔在丰水东岸,无法及时赶回,于是便一直隐匿乡间,几经辗转,今日这才终于又回到此地,见到了大人你们。”
说着,梁瞳则已是泪眼汪汪。
李昌言忙安慰对方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今日天色已晚,如此你且先随我一起返回陈仓城中,待到明日天亮后我再派人送你回凤翔彭大人他们那里去,你看如何呀?”
“就依大人,小人感激不尽!”
梁瞳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随后便重新上了马。就这么的,他总算是和李昌言等人一起回到了陈仓。
刚一进城,李昌言便心急火燎地找到了弟弟李昌符,他要向对方问清楚是不是已经按自己的吩咐把那些粮食全都处理好了。可谁知李昌符却告诉他说,今日他们走后不久,那些从蜀中把粮食运来的人便也不辞而别,所以他现在已是没有办法再把这些粮食送走了。
“什么,昌符,你怎么能这么做!临行前咱们不是都已经商量好了嘛,我叫你一定要把那些粮食送走,你也是答应得好好的,可现在怎么又……”
“兄长,不是我不想送走,只是那些人不辞而别,你叫我又能怎么办?总不能我还得自己派人再把这些粮食运回川中吧?”
“你……”
李昌言被气得已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而也直至此时,李昌符才注意到那正立在门边的梁瞳。
“嗯?这位是……”
梁瞳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