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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1 / 1)

祝绝原本以为能让这对父女有个美好结局,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兰儿跪在高个道士尸体边哭得几乎断气。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一度以为父亲已死,可祝绝又告诉她人还活着,难免就起了念想,而到头来还是这个结果。 路大夫不停地把两只手来回换着摩挲,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他当然知道眼前的怪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就算他医术再高,也救治不了一个已经冰凉的尸体。 “依我看,当是受到殴打,内脏出血伤重而死。”洪捕头身为捕快,自然见惯了受害人家属的悲声,神色丝毫不变。他仔细查验尸体一番后,站起身来拍拍手道,“路大夫,你怎么看?” “啊?”路大夫听到自己被点名,更加惊慌,“在下,在下也不是仵作,也,也说不准。” 洪捕头也不过随口一问,既然路大夫不想惹事,他也不强人所难,转而对祝绝道:“二位可要报官?” 祝绝眼神微凝。这是调侃他不成?他如今和县令结了梁子,如何报官?何况杀人凶手已经死了。 “不报官也罢,问一声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不过若二位真要追查凶手,我亦可登记在案。今日可能无人理会,过几日或许就行了。”洪捕头对祝绝的敌意并不在意,微微一笑。 “你什么意思?”祝绝拧眉,他感觉这人似乎并非说笑。 “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如今令妹已经救出,大夫也请过,阁下是否能将孩子给我,我好回去交差?” 祝绝朝殿外望去,除了他们四人来时乘坐的这辆马车外,外面十分空旷,看起来洪捕头的确遵守约定没让县令派来的尾巴们跟在附近。他犹豫了一下,因为还惦记着那五十两银子的生意。但见洪捕头似乎忘记一般,他也不好当着路大夫和手中孩子的面提起,只得点点头,把孩子递给洪捕头。 洪捕头将孩子和路大夫送上车,却在登车前又转回来,低声道:“今晚子时,城东外榆林,恭候大驾。此地不宜久留,你们速速离开。” 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祝绝眉头皱地更紧。这个洪捕头,到底是敌是友? 不过不管如何,有一点他说得没错,此地不宜久留。 天色渐晚,祝绝已经在洪捕头说的榆林中转了数个时辰。 榆树刚发芽不久,枝干还显得有些光秃秃的,树下荒草亦不繁盛,因此并未有太多遮挡,不像是能埋伏人的地方。但同样的,也无藏身之处。 嚼着树上薅下来的榆钱,祝绝的肚子依然感觉空虚,这更加深了他对金钱的渴望,而洪捕头许诺的五十两无疑对他是个极大的诱惑,大到他可以忽略其中可能存在的危险。 “阁下可在?” 祝绝猛然睁开眼,榆林中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他竟然不知何时睡着了。 一盏孤零零的灯笼在林中缓慢穿梭,照见的不过方寸之地,而持灯人正是洪捕头。摇曳的火光忽明忽暗,映得其人神秘莫测。他此时没有穿公服,一身便衣显得少了许多棱角。 “阁下可在?还请现身。”洪捕头许久不闻回答,又问一遍。 “我在这里。”又观察了半晌,确定他是孤身一人后,祝绝从洪捕头身后的树上跳了下来。 洪飞听到动静转过身,看见祝绝后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果然来了。” “毕竟五十两对我这等平民百姓来说是天大诱惑。”祝绝自嘲一笑,“何等生意,说说吧?” “好,我也不拐弯抹角,杀人的生意,不知阁下可有胆接?” “杀谁?”祝绝神色未变。 许以重利,找的又是他这等亡命之徒,他心中有所预料,“让我猜猜,如今纲纪不振,你们官府想对付谁,罗织个罪名便好,所以恐怕对方非官即贵。而此地不过小小县城,想来也没几个权贵,莫非你想杀……” “正是县令大人。” “哦?”这回答并未太出祝绝意料,但他还不能完全信任眼前之人,尚需问清才是,“杀自己的顶头上司?倒是少见,为了什么?” “为了钱。” 祝绝不语,他在思考其中的合理性。 “昨日在医馆你也看见听见了,小儿自小患病,治疗所需费用是个无底洞,我如今已经欠下医馆八个月医药费,医馆如今面和心离,再拖下去,我怕再也佘不出药来了。” “所以你把主意动到了上司头上?这恐怕说不通吧?我看洪捕头在城内也算一言九鼎的人物,区区药钱,医馆还能非要不可?” “生死系于人手,我再霸道,又怎好强迫别人治疗,若其中出了差池,岂不是以小儿性命做赌?何况以强权逼人,终究非我本心所向。” 祝绝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之人,几乎要笑出声,“洪捕头莫非说笑,昨日您不仅对那兰姐院中的被贩卖百姓的求救视而不见,反而助纣为虐,如今又摆出一副公正无私的模样,哈哈,岂不荒谬?”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洪飞似乎听不出祝绝的讽刺之意,只是平淡地回道,“我全家上下都仰仗这份差事过活,不管心中作如何想,哪怕违背良心,遭人唾骂,我也必须做好一个下属应有的姿态,因为我不可以失去收入。” 祝绝心中微动,收起了鄙夷之色。身不由己,违背本心做下恶事,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自然有那敢于抗争的英雄人物,可大多数人都没有那份勇气,只能随波逐流,同流合污。 “何况我昨日也并非虚言。兰姐贩卖的人多半来路不明,或是逃难,或是逃奴,均无身籍路引,即使被兰姐抓住强迫卖身,也无处可告。他们的卖身文书县衙也确有存档,只是自愿与否,她有大人做靠山,便无人能追究。” “罢了,我又不是什么御史监察,救不得这肮脏的世道。我只想知道,洪捕头连药费都出不起,又如何付我这五十两?莫非要等事成之后,从县令大人的积蓄里拿?我虽不信这县令是什么清官,但钱没拿到手便白白冒险杀人,未免愚蠢了些。” “你放心,钱我可以事先给你,因为雇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我今夜来此,正是引你去见他。” 洪飞说完,将身上一直背着的包裹拿下来,放在地上展开给祝绝看。 祝绝定睛看去,那里面是一套土黄色衣衫鞋帽,看起来并不是什么昂贵材质,好像是哪家的小厮服饰,而衣服中间则裹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蓝色布袋。 洪飞将布袋翻转过来往下一倒,里面的碎银子落在衣服上,在火光映衬下颇是好看。 “银两都在此处,若是担心缺斤少两,待会儿我可以找杆秤来称。” “不必了。”祝绝虽谈不上信任洪飞,但这里的银两明显已足够他生活许久,他咽了口唾沫,恨不得立马把银子抢到手里,但最后还是谨慎地道,“洪捕头确定现在给我?不怕我抢了银子就走?若我要走,阁下未必能追的上我。” 洪捕头笑了笑,将银子又收回布袋,毫不迟疑地递给祝绝,“我知道阁下与那女子并不熟识,却愿意为救她舍身犯险,当是仁义之人。若县令身死,朝廷现在自顾不暇,短时间内很难再派新县令。此地县丞空缺,短时间城内就会由我主事,到时候我必定拨乱反正,兰姐抓的那些人我亦能为他们恢复自由身,昨日我见阁下相救那两名女子,想必也愿意救下更多人。” 祝绝接过布袋,迟疑了一瞬,还是压下了拔腿就跑的念头。洪飞昨日暗示他钥匙所在是千真万确的事,所以若其真在这乱世中有维一方清平之志,他应当助一臂之力。 “还请阁下换上这身衣服,事成之后,我可以为阁下和那姑娘出具路引,无论你们日后去哪,都能避免许多麻烦。”洪飞说完,往前几步背过身去,给足了信任的姿态。 也许我可以试着相信,这世上并非全是阴谋算计? 沉默片刻,祝绝依言将那套衣服换上,连疤痕累累的头皮也被帽子遮盖住了,总算恢复一些人样。这衣服倒是合身,看来是专门拿给他的。 “对了,还不知阁下姓名,到时候路引上该如何写具?” 祝绝整理衣服的动作稍顿,片刻后哑声道:“路仁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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