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郑经喝了大半碗鸡汤,又吃了些面糊糊,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鸡自然是沈诚从附近的村落里弄来的,至于是买的还是用了别的方法,只有他知道了。好在一共有四只之多,除了给郑经熬汤,众人也能分到一点鸡肉。 许纬辰和马心如、岳亮挤在一处吃午饭,顺便问了问情况。马心如的背包里,消炎药、口服葡萄糖冲剂和密封包装的酒精棉还有不少,暂时不必担心。 毛渊明和众人还在议论早上的话题,王府为什么至今没有派人过来。陈绳武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至少他叔父陈永华沉稳持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绝对不会不派人过来,甚至应该亲自过来,难道冯锡范根本没有回到王府?而董腾和郑聪凭空消失,就更不合理了,这两个人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此时最应该陪在王爷身边。 疑虑归疑虑,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希望郑经的身体能够尽快恢复,这样就能回王府休养了。整个下午,大伙儿都在忙碌,但是临近日暮的时候,王府那边毫无消息的恐惧开始在人群中传播。 项绍宽感觉空气中充满了不安,便和陈绳武商量,从金汉臣那里调一些人过来。陈绳武觉得,人要是太多,反而会喧闹,影响王爷休息,东宁全境都是王爷治下,不需要太多军队警跸。最后决定,把世孙亲兵镇的二百来人的警备队调过来,在营地周围再驻扎一圈,以备不测。 郑经的情况倒是有了明显的好转,日落之后又醒了过来,晚饭吃得比午饭还要多些。吃完还和毛渊明聊了一会儿,问了问他昏迷期间的情况。毛渊明说起董腾和郑聪不见了,郑经微微叹了一口气,说这两个人实在是不成器。 晚饭过后,大家还是如前一晚那样,各自安睡。许纬辰一时睡不着,便坐在凉棚下,烧水喝茶。算起来,已经是时宪历的腊月十三了,再有两天,就是农历十五的月圆之夜,天上的月亮虽然还没有全圆,也已经把苍茫的大地照得如同霜降一般银光遍地。晚上的气温确实有点低,好在取暖用的柴火很充足,只要保证火堆不熄灭,就不会觉得太冷。 忽然,许纬辰似乎看到了一条黑影,从营地外面窜了进来。 “谁?”说着话,许纬辰就从灶膛里抽出一根柴火,向着黑影迎了上去。 “许先生,是我啊。” “咦,何公公?怎么是你?”许纬辰发现这个黑影竟然是何七。 “许先生,世孙少爷呢?我要见少爷。”何七灰头土脸,神色十分焦急。 “少爷睡了,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就是了。” “这……”何七有些面露难色。 许纬辰瞪了何七一眼,说道:“有什么为难的?” “许先生,郡主吩咐过,一定要找到世孙少爷,把事情当面禀告。”何七的脸本来还算清秀,但在月光下看来,却是充满了扭曲的苦楚。 “郡主吩咐?这么说,不是二爷派你来的?”许纬辰惊讶地问道。 “不,不是……二爷他……我……”何七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说,否则误了大事你担待不起。”许纬辰心知这必然是发生了严重的变故,所以郡主才会不经过郑聪就把何七派出来,更何况是这三更半夜。 “我……”何七还在犹豫,又看了看许纬辰严肃的脸,吞吞吐吐地说道,“昨天冯统领和董爷回来说,王爷驾薨了,遗命立二少爷为王世孙,继承王爵,由冯统领辅政。二爷也回来了,在家里钻进书房闭门不出,问什么都不肯说,郡主觉得实在有蹊跷,就叫小人过来这里找大少爷,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可能?”何七这段话,简直惊悚,哪怕许纬辰知道历史上郑经真的死了之后,冯锡范会发动政变,杀死郑克臧,拥立郑克塽,但现在这么离奇地提前发生了,还是让人不敢相信。 何七以为许纬辰在质疑自己,连忙发誓赌咒说道:“许先生,这可是您让我说的,我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许纬辰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太激动,尽量使脸上的表情放松一些,又问道:“那你为何这么晚才来?” “白天冯锡范举办世孙的即位典礼,安平镇严禁一切人等进出,我是等到晚上,趁人不备才溜出来的。” “那这事情董太妃知道么?” 何七没有回答,这是尴尬地望着许纬辰。 许纬辰见何七这个反应,仔细一想,马上明白,既然董腾参与其中,那么董太妃必然是知道的,只是这话何七不能明说。 如此看来,局势变得非常险恶。许纬辰心知事态严重,嘴上却夸奖何七道:“何公公这次立了大功了。今日的艰险,来日一定有福报的。” 说着,把何七带到凉棚里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慢慢喝,然后走进帐篷把陈绳武、毛渊明、姜承志和军事组的人都叫了起来,统统到凉棚里,围着何七坐下,让何七把刚才的话再重新说一遍。 众人听罢,全都是一脸惊讶,睡意全消。 “冯锡范这个逆贼,怎么会如此大胆?”陈绳武怒气冲天,忿忿地说道。 “因为他以为王爷驾薨了,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更何况还有董太妃和董腾的支持。”潘兴说的这个道理,其实大家都明白。 “我觉得也不能完全说得通啊。”姜承志皱着眉头说道,“就算王爷真的驾薨了,立世子也是立嫡立长,立只有两岁多的郑克塽,好像不太合理啊。” “问题就出在立嫡立长上了。”许纬辰摇了摇头说道,“王爷的正妃唐氏没有留下子嗣就去世了,所以王爷没有嫡子,郑克臧只是庶长子。但郑克臧是奶妈所生,奶妈不但没有任何身份,还被国姓爷给处斩了。郑克塽虽然年纪小,却是正儿八经的次妃黄氏所生,所以在有些人眼里,郑克塽的身份比郑克臧要高贵。”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冯锡范会有想法。”姜承志点头说道。 “先不要讨论这些了吧。为今之计,要做好准备了,冯锡范明天可能就会带兵来这里。”项绍宽平时就是一脸严肃,紧要时刻更加脸色铁青。 “冯锡范带兵来干什么?难道他还敢来杀郑克臧?”毛渊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有什么不敢的,历史上……”项绍宽刚想说“历史上的郑克臧就是冯锡范杀的”,发现陈绳武也在场,这么说会让陈绳武起疑心,只能临时改口说道,“历史上拥立幼子的,肯定要杀了长子啊,比如扶苏,你说对不对?” 毛渊明见项绍宽提到扶苏,白了项绍宽一眼,说道:“那如果是这样,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调兵防御呗。金汉臣和伊达宗胜的兵还在附近没有撤,先把他们调过来吧。”蒋一正建议道。 陈绳武听蒋一正这么说,看了看众人,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这两镇兵马都是来操演的,亲兵镇没带多少武器,倭兵镇根本就没有武器。” “这个不要紧。武器只要能装备三百人,就足以保护王爷和克臧了。”吕宪华说得信心满满,就好像在谈论的是美军似的。 “那现在应该怎么做?”毛渊明问道。 “明天天一亮,先去调动两镇人马过来,然后再研究如何迎战。”项绍宽停了一停,转向陈绳武问道,“不过,冯锡范能调动的兵力有多少?” “不会太多。”陈绳武答道,“各镇兵马在各地屯垦,一天一夜之间肯定无法传谕知悉,就算传谕到了,也来不及调动,安平镇附近能调动的最多不超过三镇。” “那就好办了,我们可以在这里附近设伏,一举歼灭冯锡范。”项绍宽稳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