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的一大早,项绍宽就调动兵力,把驻防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实际上,过去三天里,驻防城内的八旗家眷也是无法出城的,只是今天的措施越发严密。 在动手之前,项绍宽已经和许纬辰商量好了程序,首先由鲍婧和武利领着土番姑娘和斗葛人侍卫先进城,按照名册上所载,将所有年轻未嫁女子以朝廷挑选女佣的名义,集中到将军府内,关上大门囚禁。 这一步进行得比较顺利,满人未婚女子本身就有选秀和到内务府当差的义务,土番姑娘和斗葛人侍卫看上去又并不那么凶神恶煞,因此无论是家人还是女子本身,都没有十分抗拒,以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选中赏给军人,或者去浣衣局洗衣服,既然战败,这命运也难以逃过。 第二步就闹出了很大的动静。陈秉直按照许纬辰的吩咐,准备了四十辆大车,在钱塘门外等候,然后进城配合鲍婧的行动。八岁以下的孩童不比那些女子,对离开家人非常恐惧,家人也不知道明军要带走这些孩子所为何事,哭天抢地之声此起彼伏。 鲍婧前一天听许纬辰说明计划时,就觉得十分不忍,现在直面这些骨肉分离的场面,更加感到难过。想要和许纬辰说能不能不要这么做,又想起许纬辰昨晚的话,“不把孩子带走也行,那就全部一起杀掉,一家人齐齐整整”,越发感到无奈。许纬辰虽然说得凶残,但意思是对的,抢走这些孩童是为了让他们活下去。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驻防城里的孩童才全部出了钱塘门,装上大车,运往钱塘江边。钱塘江边已有几艘沙船等候,让九百多孩子全部上船,然后驶离码头。驻防城出钱塘门不需要经过杭州内城,城中百姓并不能看到这一系列操作,连哭喊声也只是隐隐约约听到。 等两份名册上孩子和未婚女子都清退干净,许纬辰带着陈秉直、鲍婧和武利等人撤出驻防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参谋室了。项绍宽便让金汉臣指挥,将驻防城里所有剩余之人用绳子绑了,每二十个人串成一串,列着队从驻防城东南的花市门鱼贯而出,沿着市中心的大街向南而行。抓人的时候偶尔有几处反抗,金汉臣当然是格杀勿论。 杭州各城门依然门禁森严,但城里已经解除了禁令,百姓可以自由上街。近四千满人一下子全部走出驻防城,这是杭州百姓从未见过的奇特景象,引来无数人驻足观看。从驻防城走到城南的凤山门,要走大约两刻钟,百姓一开始是围观疑惑,等有人开始带头向满人投掷菜叶,大部分人似乎是想明白了,也不管到底什么情况,蜂拥而上,投掷物的从菜叶、臭鸡蛋到砖块,甚至有人直接冲上来拳脚相加。弄得金汉臣也只得下令士兵喝退这些人。 凤山门外早已做好了准备,冯圣带着手下沿着钱塘江岸,挖好了二十个大坑,坑里撒了石灰,又堆放了大量的柴薪。等金汉臣将满人送到了岸边,便押到坑边跪下,士兵们一刀一个,砍翻在坑里。等坑渐渐满了,就盖上柴薪、洒上火油,将尸体付之一炬。 八旗兵随李之芳出征在外,留在城中的也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消灭殆尽,因此处决的满人大都是妇女和老人,整个过程都没有什么挣扎,只不过是有些哭喊。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报以同情。百姓们群情激昂,项绍宽便临时允许百姓登上凤山门城楼观看城外处决满人的实况,结果百姓自始至终都在叫好。同在城楼上的鲍婧只能背过身去不看,但其他穿越者都明白,杭州百姓对满人是苦大仇深。 等全部人都处决完,已经接近傍晚,没有烧完的尸体由留下的士兵继续处理,众人则下了城楼各回住处。 许纬辰算算时间差不多,便让人把许天荣找来,一起到江边迎候船只。 装着九百多孩童的船,其实就是去钱塘江上转了一圈,顺便把年长一些的孩子们的辫子剪了,推成光头,满洲式样的衣服也都换下来,每人发一块布裹住身躯,反正大热天的,也不会着凉。许纬辰这么装神弄鬼地搞了一番,是希望城里的百姓不知道这些孩子的来历,免得育婴堂拒收这些孩子,或者育婴堂虽然收下了孩子,却遭到百姓的排斥。 船只到岸,孩子们纷纷下了船,不能自己走路的婴幼儿由土番姑娘和斗葛人侍卫抱着,能自己行走的由鲍婧排列好队形,向城里进来。 许天荣不清楚白天的事,因此对许纬辰一下子运来这么多孩子感到惊讶。不过孩子们既然到岸了,也就没有多问,引着大家往育婴堂而来。 天色渐晚,城里恢复了宵禁,街面上已经没有行人了。孩子们没有目睹白天的事情,因此也不怎么哭闹,大一些的孩子心惊胆战地跟着大队,小的更是懵懵懂懂,很快到了目的地。 育婴堂主人杨济慈两天前接到许天荣的消息,已经在堂内筹备。杭州育婴堂规模颇大,面积与府学不相上下,原本差不多可以安置五百孩童,这两天在院内搭建了帐篷,还能多收二百人左右。 许天荣把杨济慈领到了许纬辰面前,许纬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杨济慈不到四十的年纪,身材不高,可能不到一米六,刚刚剪了辫子,圆圆的脑袋秃秃的,满脸堆着笑容。 杨济慈在一番客套之后,开门见山地说道:“大人明鉴,育婴堂虽然不算狭小,但这许么孩童还是太多了些,住宿固然已经局促,更没有那么多奶妈哺育婴孩。” “我知道,这么多人是有些难为你,只是不得已,想让这些孩子活下去,也只好请你勉为其难。”许纬辰摇着头说道,“想想办法嘛,总不至于无计可施吧。” 杨济慈见许纬辰如此说,知道再无推托的余地,思考了片刻又说道:“其实年纪稍长的孩童,倒也能将就,不过是住得拥挤一些,只是哺乳婴儿,着实难办。育婴堂自创办以来,但凡收纳婴孩,或者堂养,或者领养,但这两样都要一个条件,那就是有足够的乳娘。” “杨先生,何为堂养,何为领养?” “堂养嘛,就是婴孩住在堂中,请乳娘来育婴堂哺乳;领养即是将婴孩交由乳娘领回家中养育,直到三岁。” 许纬辰听了一皱眉,又问道:“那领回家中养育,又怎知乳娘有无尽心照顾,婴孩情况如何?” “呵呵,大人问得甚是。”杨济慈笑了笑说道,“按照堂里规矩,凡领养婴孩的乳娘,每月朔日需将婴孩抱至堂内,由专人验看婴孩是否茁壮,如乳娘不能称其职,又或者奶水不足,则会收回这个婴孩,另寻乳娘。” “这个办法不错。若是一时之间找不到这么许多乳娘,不如用些米汤喂养,总不至于让婴孩饿死吧。” “呃……这办法倒也能用,虽然米汤不如乳汁,活命还是能够的。只是……”杨济慈说着,一脸笑容望着许纬辰,仿佛在等着许纬辰表态。 “只是什么?你尽管说,只要能办到,我尽量替你安排。” 杨济慈这才呵呵笑着说道:“大人睿鉴,要是婴孩都养在堂内,那自然是需要更多地方扩建新堂,不然实在是住不下。” “这是不用太担心,你再将就两天,地方我很快会替你安排。”许纬辰想了想继续说道,“总之,这事情办好了,我自会请朝廷表彰你的善行,扩建善堂。” “多谢大人抬举。”杨济慈听许纬辰承诺扩建育婴堂,连忙打躬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