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张希载安排了几桌子的菜,请众人一起用餐。 冯锡范和陈绳武满面春风,显然昨晚过得比三位穿越者要惬意得多。吃饭的时候,也是兴致勃勃,东问西问。尤其是陈绳武,这是他第一次来朝鲜,因为暂时不能到王京各处走动,所以不断地问张希载各种问题。不过看得出来,当了一年多的苏松布政使,陈绳武的心性倒是得到了磨炼,问的大多是朝鲜民生和商贸的问题。 吃得差不多了,张希载刚刚吩咐人撤下宴席,门外有个管事的模样的人进来,在张希载耳边说了几句。张希载立马站了起来,告诉众人,国王颁诏,请众人进宫。 后世看韩剧的人都很熟悉,朝鲜王国的王宫叫作景福宫,如果到首尔旅游,也可以参观现代修复的景福宫,里面设有国立古宫博物馆和国立民俗博物馆。但此时此刻,景福宫只是一堆废墟,比大明南京皇城还要荒凉。 事实上,大明嘉靖年间,景福宫发生大火,几处主要宫殿被大火焚毁,历代收藏的珍宝、书籍、大王大妃诰命、服饰文物毁于一旦。祸不单行,四十年后的万历年间,日本太阁丰臣秀吉发动“文禄-庆长朝鲜征伐”,日军兵锋锐利,直指王京。当时的朝鲜国王宣祖李昖仓促出宫,星夜兼程逃往西北大明边境,向大明皇帝求援。王京因此乱民大起,焚烧掌隶院等各处官衙,进入内帑库争抢金银财宝,并在景福宫、昌德宫、昌庆宫等宫殿举火,景福宫进一步严重损毁。 当时的大明实力强劲,派出了李如松率领的大军入朝,和日军激烈交锋。丰臣秀吉死后,大明与日本达成和议,日军退出朝鲜,宣祖李昖与王公大臣们返回王京。因为景福宫殿宇繁多,修复工程浩大,耗费何止巨亿,因此无力修复,只好将原来作为离宫的昌德宫当作正宫使用。景福宫以一种荒芜的状态被闲置了约两百七十年,直到末代朝鲜国王高宗登基之后,才在父亲兴宣大院君的倡导下复建景福宫。 这一段故事,是在离开江宁之前,朱丹赤专门说给三人听的,也算是给三人一点知识上的准备。姜承志去过首尔旅游,对城市的格局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和众人一起出了住处,坐上马车,便十分留意一路上的景致,途经景福宫时,发现果然是一片荒芜,令人感慨。 冯锡范说,国王召见,自然是在昌德宫,但并不在平常接见使臣的仁政殿,因为朝鲜和大明的关系此时还没有公开,不能堂而皇之地进行。而是由内官将众人引到了国王寝宫熙政堂的茶室。 见面的方式也还是遵循冯锡范第一次赴朝时的成例,李杭、张希载陪着众人在茶室落座,国王在茶室屏风后面就座,有什么问题就让内官传出纸条,由李杭代为询问。 众人落座之后,先由冯锡范发言。冯锡范按照事先的准备,先对国王一番颂圣,然后向国王通报大明军队前段时间的战绩,将“大明必胜、满清必败”的信念传递给国王,最后,将军机处的计划和盘托出。 等冯锡范的话说完,国王肃宗和东平君李杭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包括冯锡范在内,之前已经有几批大明使者来过朝鲜,但基本都是以贸易为名,从朝鲜方面获取大清的情报和辽沈一带战局的信息。尽管肃宗自己已经提出过派兵助大明作战,但如此激进的方案还是有些震撼。想来想去,命内官传出来一张纸条。 张希载把纸条上的话念给众人听,说的是今天是中秋佳节,暂时不论国事,请大家留在宫中饮宴,如有礼物,可以先行呈上。 姜承志于是请李杭先将礼单呈给肃宗过目,又解释说,大批的军火和其它物资因为卸船需要时间,暂时还滞留在济物浦码头,手上只有一些江南锦缎和蜜饯干果,作为中秋礼物呈上。 肃宗听完张希载的翻译,似乎是很满意,再次传出纸条,让李杭代替自己在茶室继续招呼众人,自己要去接见其他的大臣,等到晚宴时间再请大家同乐。 等肃宗从屏风后面的门离开茶室,姜承志便问李杭,国王到底什么意思?李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只是今天确实是中秋佳节,国王殿下事务繁多,请大家稍安勿躁。 姜承志等人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喝茶聊天,也不敢再提要小说看的事情。 只过了一刻钟,忽然有内官进来,说国王宣召李杭和张希载有事,二人连忙起身,跟着内官出去。 李杭和张希载一走,姜承志便问冯锡范有何看法,冯锡范说,国王殿下冲龄即位,虽然已经当了五年朝鲜国王,其实比李杭还小了一岁,遇到这么大的事情,无法立刻决断,也是情理之中。 几人还没说上几句,忽然屏风后面有响动,屏风很快被人撤去,在众人面前出现了一位年轻的公子和几名侍从。其中一人用汉语说道:“国王殿下在此,各位不必拘礼。” 姜承志大惊失色,连忙看了看身边的冯锡范,冯锡范一脸无奈,两手一摊,示意自己之前也一直是隔着屏风和国王说话,根本没有见过国王。 众人还在犹疑,国王已经把其余的侍从都支了出去,留下唯一一个能说汉语的担任通事,对着众人说道:“刚才各位所说的计划,本王已经明白了。只是这么大的事情,方才耳目众多,不便议论。以我的本心而言,大明对本国有再造之恩,若是大明有所差遣,本王断不会拒绝。” “大王英明!”姜承志听到肃宗这几句话,心中大喜,连忙说道,“若是大王恩准,我们想尽快安排商队,前往察哈尔联络布尔尼。” “姜先生稍安勿躁。”肃宗轻轻摇了摇头,“清人对我国防备甚严,两国贸易多在边境,不能擅自越境。若商队前往关外贸易,需有勘合,但即便有勘合,也只能到宁古塔、顺天这两处地方。” “若是能去顺天,离察哈尔也就不远了。”潘兴听了肃宗的解释,急着说道。 肃宗又笑了笑,说道:“去顺天不是不行,只是如今清人将布尔尼的父亲囚在顺天,布尔尼多次企图攻打顺天解救父亲,清人防范格外严格,即使到了那里,也不会让你离开盛京城。” 姜承志听到肃宗这么说,略有些失望,又问道:“若是如此,殿下有何良策?” “其实要联络布尔尼,未必一定要扮作商队。从边境到察哈尔之间的道路,我朝鲜人很是熟悉,只要寡人差一二心腹之人,避过清人关卡,前去察哈尔,见到布尔尼,同样可以申盟好之意。” “这……”姜承志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所言极是,只是,若非我大明的大臣亲自去,布尔尼未必相信。” “嗯,这倒不必担心。”肃宗想了想说道,“我们派去的人,布尔尼或许不信任,但布尔尼可以自己再派人来这里,与几位先生当面详谈,就一清二楚了。” 姜承志听到肃宗这么说,觉得这一来一回不但时间很长,而且途中风险很大,事情可能要黄。 肃宗却又接着说道:“我刚才还听你们说,想要运一营兵士前来朝鲜,又赠送火枪火炮,要我军与明军同讨清虏。我本有此意,你们这么说,与我不谋而合。只要大明军队一到,与我军一同兵发鸭绿江,一个月之内就能接近察哈尔,到时候再找布尔尼,就更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