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国家,孔子居然带着众弟子安心住下了?这分明是违反了孔子自己所定的“乱邦不入、危邦不居”的原则嘛。 但放眼天下,还有哪个诸侯国不是乱邦,不是危邦? 原则是死的,人是活的。 准确地讲,人是需要活着的。 孔子对这个乱世看得很清楚,居于陈国,纯属无奈。至少,在陈国,孔子得到了国君陈湣公的尊重和礼遇。 孔子更清楚,陈国这样的国家,绝对不宜自己出仕为官。如可怜的蔡国一样,陈国随时都面临着覆灭的危险。 既不想在陈国当官,又暂时没处可去,那就暂时呆在陈国吧,好好整理一下人生目标思路。今后何去何从,是值得思考的。 在陈国,孔子享受到了高级别的待遇,衣食住行都不愁,陈湣公经常来看望,并为孔子在陈国办学提供了精神上和物质上的条件。 自己反正都花甲之年了,无所谓前途不前途了。但自己的几个弟子,那都是经天纬地之才,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孔子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这天,孔子想出门去散散心,仲由、颜回、端木赐三人就陪着老师去爬山。 风景很不错,孔子心情愉悦,他突然道:“这里环境不错,适宜思考人生。二三子,大家就聚精会神,想象想象自己的美好愿望吧。” 仲由愣了愣,多年前,老师就问过与这个差不多的问题。 当时自己说想当个将军,子有想要治理小国,子华说搞礼仪,结果老师都不满意。唯有曾皙说想要过其乐融融的日子,被老师认可了。 见颜回与端木赐都凝神而遥望着天际,也静下心来,看着远方的山峦起伏,天高云谈,一片祥和宜人景色。 摸约一柱香工夫,孔子道:“好了,二三子有何感悟?要不大家都谈谈?” 心直口快的仲由立即道:“由想象到的是战场。白羽若月,赤羽若日,钟鼓之音上震于天,旌旗缤纷下蟠于地。由真希望自己能率千军万马,驰骋疆场,拓地千里,杀敌立功!” 跟着孔子多年,仲由的口才好了很多,这一番话,说得是激情澎湃,豪气冲天。 仲由意犹未尽,又冲颜回和端木赐两人道:“这种事,你俩肯定干不了吧?要不就跟着由,千里疆场,豪气驰骋,建不世功勋?” 孔子呵呵笑道:“子路真乃大丈夫也,勇毅果敢,值得赞许啊!” 端木赐白了仲由一眼,对孔子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弟子想象到了出使。齐、楚这样的大国约战于漭漾之野,两军对垒相望,战车扬起漫天尘埃,将士们持盾扬戟,大战一触即发。 弟子一身素衣,头束白冠,两军阵前,以三寸不烂之舌,搬动战争利害得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冰释两国之嫌,使将士下戟矛,阵前和解。” 仲由听得呆了,端木赐看着仲由和颜回扮了个鬼脸,道:“这样的事,你俩肯定干不了吧?要不就跟着赐,阵前舌战,智辩留名建功?” 孔子哈哈大笑,道:“子贡口才确实一流。” 见颜回站在稍远处一言不发,孔子招招手,道:“子渊,你在那里做什么?子路与子贡都谈了梦想,你为何不讲讲呢?” 颜回向孔子施了一礼,道:“夫子,文武两道,子路与子贡都讲了。您说弟子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孔子摆摆手道:“非也非也,那是他俩的事,你冥思后难道就没有半点想象?不要过于谦虚,谈谈吧,丘相信你有自己的志向。” 颜回道:“那弟子就不怕夫子笑话讲讲。弟子听闻,薰草和莸草不同器而藏,唐尧和夏桀不共国而治,皆因其非同类。 弟子只盼望,得明王圣主辅相之,敷其五教,导之以礼乐,天下太平。民众不必受筑城卫国之苦,亦不行侵犯他国之事,戈矛剑戟融为家具,牛马成群牧于原野,家人无思念之愁,永世无战争之患。 如此,那子路之勇、子贡之辨,又如何展示?” 颜回所言,顿时给在场的众人一副安逸详和的天下太平景象,大家都沉浸在这样的美好中,久久不语。 良久,孔子肃然道:“多美好啊。” 然后,对着颜回道:“子渊之志,实乃至美之德!” 仲由从颜回描绘的太平景象中回到现实,问孔子道:“那夫子又有何梦想呢?” 孔子道:“丘唯望,不伤财,不害民,不繁词,这正是子渊之志也。” 身逢乱世,众弟子皆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跟着自己偏居于小小的陈国,不能大展身手于诸侯,难道,是自己错了吗? 孔子经常想这个问题。要说自己没有私心,那简直是自欺欺人,毕竟一旦自己出仕为官,如果有众弟子们的协助,如同当年在鲁国时担任大司寇一样,那自然如虎添翼。 但显然,列国诸侯中,几乎没有合适自己出仕的。 孔子在心里微微叹息着,既然自己没有机会出仕,那如果有机会,就一定要舍得放手,鼓励弟子们分赴列国诸侯一展身手! 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子路的勇武,自己所不及也。子贡的辩才,自己亦不如也。 还有很多弟子,除了在诗书礼乐方面,自己可为师,但都各有专长! 学而优则仕,不能让弟子们一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了,只要有机会,就鼓励弟子们择心中明主,展平生所学,以遂其志! 哪怕是吴国这种自己不喜的国家,只要弟子能够得到重用,那就去吧。 甚至自己所讨厌的鲁国三桓,弟子也可以成为其家臣。 乱世,更需要杰出有志之士参与治理,为苍生谋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