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李初来府里送东西,得了齐望舒的允许,进到房里看她。 沈玄度拿着针坐在绣布前,抬头见他进来,忍不住抱怨道:“李绥宝,我娘非让我学这些个玩意儿,无聊的很。实在是没意思,哎……” 李初这阵子身量窜高,只得弯腰仔细瞧她的绣品,低沉的嗓音道:“我还以为针脚会七歪八扭,这一看,也不错嘛。这个,是不是麻雀?” 沈玄度脸垮了下来,从绣架上把布扯下。劈头盖脸的扔到李初身上,呲牙道:“鸳鸯!我绣的是鸳鸯!” 李初成功把人惹的急眼,慢悠悠的赔罪,“错了,我错了。看出来是鸳鸯了,是我不对,不该故意说是麻雀。” “真的?”沈玄度不信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比金子还真。” 沈玄度稍微消了气,不满的瞪他,“你近来吃什么了?还有,你那嗓子怎么回事?” 李初知道她要问什么,向前一步站到她跟前,低头看人,“我高吧?现在比我大哥都高。林霁尘小时候说我呆,如今长得还不到我肩膀。这嗓子嘛,长大了不都这样。” “汪汪汪……”小黑狗突然冲出来,直奔李初的脚面,咬住鞋面呜哇呜哇的一顿甩头。 “哪里来的这么个小玩意儿?”李初捏住小狗的后脖颈提溜道面前,小狗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冲着他一顿嚎叫。 “前几日林霁尘送来的。”沈玄度抬了抬眼皮,“这狗晚上一直叫,有点儿烦人。” 李初仔细打量那狗,见它眼珠子与沈玄度有几分相像,轻轻将狗放下,问:“他怎么来了?翻墙进来的?” “知道我被禁足,怕我无聊呗。”沈玄度伸手推开他,转身坐到书桌前,桌面上摊着白纸和书籍,她拿起笔戳弄砚台,完全没有要书写的架势。 “他堂堂刑部尚书的长子,天天翻墙进来找你。若让有心人知道了,对你声誉有损。”李初说着跟上前,伸手将书翻回封面,只见《女论》两个大字。 沈玄度斜眼瞧着一切,恨恨的说:“女论女论,是不是也有男论啊?有心人?什么样的有心人偏偏要跟我过不去?我们是朋友,他每次来都隔着窗户同我讲话。而且,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就算有闲话,男未婚女未嫁的……” “胡说什么!”李初斥责道,低头看指尖,正点在女论二字上,心里没来由的不痛快,低声问,“你与他就这么合拍?” 沈玄度见他面色不虞,也知自己说的不合时宜。但又觉得心里不舒坦,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手里的笔更使劲的去戳砚台。 “气什么呢?”李初缓和神色,伸手救下那支笔,叹气道,“别气了,随便看看应付应付舒姨吧。” “啊啊啊!”沈玄度拍桌而起,“乾京快把我憋死了,我想回磐安!” 李初愣了愣,小心问:“你不喜欢乾京?” “讨厌死了!”话一落地,沈玄度顿觉不妥。 见他面色又阴沉下来,爬上桌子凑近,伸出手指先是戳了戳他的脸颊,见没反应,忍不住轻轻用指肚摩挲两下,笑道:“好嫩的面皮。” 李初抓住她手腕,反问:“你怎么能不喜欢乾京?” “我怎么就不能不喜欢乾京?”沈玄度顺势捏住他脸蛋,扯一扯,松开,又扯一扯…… “你不能不喜欢乾京!” “我知道你自小长在乾京,我说这些话你不高兴。不过说真的,乾京也就这样,规矩多,地方窄,跑马都跑不顺畅。磐安就不一样,规矩少,还有那么大的跑马场。磐安的女儿家跟京里的这些个小姐贵女完全不一样,你看看她们,个个眼高于顶,没意思的很。还有我磐安的男儿,个个魁梧有力,与你们京里的公子哥比,不知道强了……” 李初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乾京自有乾京的好处,不许说!” 沈玄度几乎被他抱满怀,又被捂着嘴,离得极近。 李初只觉掌心热气若即若离,莫名的心跳砰砰响。沈玄度的疑惑的瞧他胸口,说不出话,只能用眨巴眨巴眼睛的示意李初放开手,再不放开就该挨揍了…… 这厢李初瞧着她黑葡萄般的眼珠,心跳的更欢实。隐隐觉出自己有些不对劲儿,对她的感觉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同,这不同带着一种隐秘的难耐,让人想远离又更想亲近。 沈玄度伸手去拽他耳朵,触手只觉滚烫,一时有些愣住…… 不知怎的,李初突然在这火光电闪间明白了一件事,他貌似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喜欢上了……他想…… 两人正不知所措时,屋外沈轻舟人未到语先至,“姐姐,我想吃糖,你屋子里有没有?” 李初忙松开她,沈玄度一时不稳,差点从桌子上栽下来。被李初扶稳后忙从桌子上下来,道:“李初,你是不是病了?” 李初眼神躲闪,面红耳赤的说:“没病,你不能不喜欢乾京!” 说罢逃也似的夺门而出,沈玄度在后面说了一句:“我……我既讨厌又喜欢行不行?” 沈轻舟迎面差点被李初撞到,一边躲开一边说:“李初哥哥,你怎么不看路?” 得了一个李初似有似无的嗯也没在意,进来见姐姐装模作样的坐在书桌后,讨好的上前道:“姐,你屋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有糖吗?” 三个月后,齐望舒终于解了沈玄度的禁足。林霁尘闻风而来,邀请沈玄度去游船,憋了许久的沈玄度磨着齐望舒答应了。 不知道林霁尘从哪里弄了嗖大船,顺着莹河直奔着城外的空明湖而去。 林霁尘邀了京里许多个公子小姐,沈玄度以前便少在人前露面,在得了蠢笨的名号后,更是被关在家里许久,一出现在甲板上便引来众人围观。 开始大家还试探的同她讲话,接触后发现人并不是传闻中那般。答话进退有度,落落大方。也不是只通晓武术的粗人,脾气随和,一时间好多个小姐贵女围着她凑热闹。 稍微相熟之后,有小姐试探着问:“沈姐姐,听闻你武学造诣颇高,不知我们是否有幸见上一见?” 林霁尘闻言忙道:“有何不可,来人,取剑来!诶诶诶,再把我的琴取来,今日我为沈姑娘配乐,定叫大家长长见识。” 少倾甲板空出一片场地,众人围在四周。 沈玄度见此,抬手拆下发髻上的钗环挂坠,持剑走到中间站定。“锵啷”一声,剑身出鞘。与林霁尘微微点头,手腕微动,琴音跟着响起。初时琴慢剑慢,随后琴音骤急,沈玄度手中剑跟着快起来,游龙腾飞般逐渐现出剑影。嗡鸣声配合着琴音此起彼伏,让人不知是剑响、琴响还是风响,那声音如急雨般逐渐令人心焦、心慌、心乱…… “嗡”的一声,琴音跟着骤停,一切归于平静。 沈玄度走到林霁尘面前,笑道:“林兄,我竟不知你琴弹得这般好,真是爽快!” 众人回过神来,叽叽喳喳讨论起来,且不断有人上前恭维。至此,沈玄度蠢笨的名头彻底一去不返。 沈玄度被几人围住,淡定的听她们东扯西扯,有问她磐安什么情形的,也有问北州那群人长相的。弯弯绕绕一堆问题后,有人开始迂回的打听李初的喜好。沈玄度不疑有他,或真或假的说了一些,只觉无趣。 其中有个小姐突然道:“你们不知道,前些日子我随母亲进宫,在皇后宫中见过一人,那人长极美,我当时都看傻眼了。” 有人凑热闹问:“谁?我觉得李二公子若是投了女胎,定是美得倾城倾国。” 那小姐道:“非也非也,那人是很少在人前露面的安城公主。她的美,用倾城倾国形容不了。” 其他人不信道:“怎么可能,那得美成什么样?” “若是单以面貌论,这天下配的上李二公子样貌的,应该也只有安城公主……”方才的小姐继续说道。 “哎呀,李二公子为人又正派,谁不心悦……”有人抱怨道。 沈玄度听她们的话题转到谁与谁适配上,顿觉无语。心道,这群闺中小姐,怎地说话这么大胆,红口白牙的将别人凑做一对。 其实商乾从定都乾京开始,一直致力于人口发展。是以男女满十六后便可议亲定亲。若有女儿家男儿家看中了谁,大胆追求亦可,不会惹人笑话。 游船之后,京里又起了新的传言,不是别的,只说林家公子与沈家姑娘心有灵犀,空明湖上琴剑合一,令人神往。 沈玄度再见到李初,定睛打量这个人。以前不觉得,如今细看,不得不说,这家伙长得真是人模狗样,怪不得那些个小姐贵女会惦记他。 李初被看的后背发毛,戒备的问:“你想干吗?” 沈玄度呵呵冷笑,道:“瞧你这身皮囊干的好事!” “什么?”李初不解,眼神直直的看她。 “前两天花会,一群小姐围着我问你喜好,那倾慕之情真真呛人!”沈玄度拿手指戳他肩膀。 李初忙侧身躲开,想起上次见面她对着自己的面皮又是捏又是摸,顿觉心跳加快,拉开距离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李初,我警告你,少在外面招蜂引蝶,那些个贵女,娇娇柔柔,没意思的很。而且,咱们可是定了娃娃亲的,你要时时记住!”沈玄度下命令般的抬了抬下巴。 “少胡说八道,你才几岁,什么话都敢说!”李初的脸一下涨的通红,小声道,“大哥都还没成亲呢,轮不到我……你,你别忘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