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 老板长舒一口气,只能说出这两个字。而台下的观众还被刚刚那场大战所震慑,一时间都没有发出欢呼。 “喂,你……”老板刚想转头,却感到耳边一阵劲风传来,他还没完全转过头来,身后的那道黑影便一闪而过。待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擂台时,男人落地的巨大响声便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徐生缓缓转向背对着的男人。在轰鸣声和扬起的尘埃中,男人魁梧的身姿逐渐显现,同时响起的还有反应过来的观众的惊呼声。 “这……他从哪里跳下来的?” “最上面那层,这高度至少有五米了吧?” “天哪,你们看地面……” 相比于徐生和苏泽那快如闪电的交手,反而是中年男人从高处跳下的行为视觉冲击力更大,更加直观。 徐生用拇指抹去嘴角的血迹,突然间想到这根手指刚刚还捅过别人的眼眶,暗道一声晦气。 男人双手插入裤兜,虽然微微弓背,但看起来还是逼徐生高了将近一个头。他的黑色衬衫紧紧贴在隆起的肌肉块上,后背上的肌肉轮廓也被细致地勾勒了出来。和身形瘦削的徐生相比,体重一百二十公斤的男人宛如一尊巨人立在徐生面前。 徐生用食指在嘴里抠了抠,将带着血色的手指在裤子上胡乱擦了擦,向后退去两步后站稳一个拳架,做好了再打一场的准备。 “和我打一场,这场打赢了,十番打就算你通过。” 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擂台上响起,观众都被惊诧无语的同时,徐生也被他自信的语气震慑得一愣。 “不。” “不?”男人因为徐生迅速的拒绝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问道:“为什么?” “不合规矩,我说了要打十个,就要打十个。而且你也做不了主。” 男人嗤笑一声,抬起头颅,带着戏谑的语气问道:“你觉得,现在还有谁愿意和你打?” 徐生沉默下来,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投向台下几个聚在一起的拳手身上,那几个拳手和他目光一接触就被吓一哆嗦,不自然地移开眼神,不敢和徐生对视。 “能打赢刚刚那个拳手,你已经有了通过十番打的资格,但要是因为那几个懦夫不敢上台而功亏一篑,你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而且,谁说我做不了主?” 徐生目光闪烁,最后看向男人跳下来的方向,那里是观众席的最高层,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站在上面笑吟吟地看着这场闹剧。 “你先安排两个人上台和我打。” “好。” 男人说完这个字,转身走下拳台,随手指出两位拳手,道:“你们上去。” 遭此飞来横祸,两个本来带着笑意看戏的拳手顿时脸色大变,可碍于他从高台一跃而下的身姿,又不敢上前和男人正面争执。这时,一个满头大汗的工作人员迈着小碎步跑到两位拳手身边,低声和他们说着一些事情。两人的脸色变幻不定,最后只得咬着牙,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后,其中一个人硬着头皮翻身登上拳台。 一战之后又是一战,但徐生并没有鏖战至此透露出的疲惫,刚刚与苏泽的那场战斗让他受益良多,他并没有将太多的精力花在接下来两位拳手的挑战上,而是抬头仰望天花板,脑中不断回顾着苏泽每一拳的落点,推演着应对方法。 知道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徐生依然像是没有回过身来一般站在原地不动。那拳手见到他如此轻视自己,心中也不由地感到恼火。他做出防御的姿态,一步步像这个满是破绽的对手面前走去,直到进入他的攻击范围,便是一拳挥向他裸露的面门。 还未等他的拳头落在自己想象中的位置,那股挥拳的劲道在半路上就被截断。手肘上的剧痛剧痛当即摧毁了他再战的意志。还未等他痛呼出声,一拳击中对手手肘的徐生便朝天一脚踢中他的下颚,大脑与颅骨产生剧烈震荡,那拳手刚登上擂台便昏死过去。 又是一场瞬息间便结束的战斗,即使台下的观众大多数看不清徐生的动作,也能辨认出现在还站着的人是谁。除了刚刚与苏泽的那场战斗中徐生陷入苦战,其余的对手都非他的一合之敌。这无非向观众和看着这场比赛的拳手传达了一个信息——苏泽和徐生的实力远远超出其他拳手。 待得台上倒下的那位被人送下场治疗,众人的目光又聚集到另一个被点中的人身上,那人苦笑道:“我认输。” 身体是拳手的本钱,一个无依无靠的拳手要是受了不可逆转的伤势,他接下来的生活将会无比凄惨。虽然直接认输会带给一个拳手无尽的非议,但他宁愿承受屈辱也不愿过上悲伤的生活。 话音刚落,在一旁抱胸等待的男人便睁开眼睛,道:“走吧。” 徐生一言不发地舒展着筋骨,便看见老板笑着走到拳台下凝视着他,道:“换个地方吧。” …… “我建完这个拳场之后,总觉得来这里的人都会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而拼命地向上打,所以我在给了他们升入四大拳场的机会之后,也设定了五番打,七番打,十番打这三个难度极高的挑战。然而结果你也看到了,我给他们足够在地下好好活着的条件之后,他们就失去了上进心,甚至失去了野性,比赛变成了假赛,人人想的都是怎么在擂台上倒下的更加真实,而不是思考如何击倒对手。 包括你。只是我不明白,你打了至少一整年的假赛,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接受十番打?” 一路上老板走在前面,都在对着徐生絮叨。但徐生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老板身后,看他一个人絮叨的越来越起劲。 来接受十番打的原因,对徐生来说是一个绝不能让老板知道的秘密。因为这是沈绝的要求,或者说,是为了完成沈绝的要求而必须做的过程。 徐生从来没有想到过拳场下面居然还有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道密闭的气密门,老板告诉徐生,只有在他接待更上面的人物,或者中年男子提出要求时,他才会动用这个房间。 房间的正中心有一个崭新的擂台,和上面那些沾满血污的老旧擂台不同,这个擂台一眼能能被看出根本没有被用多少次。擂台旁边则是一些赌场里才会见到的工具,徐生还隐约看见十多个人在后厨那里忙碌,为老板准备吃食。 “需要先休息一下吗?” 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生按了按自己的颈椎,道:“直接开始,快点结束。” 还没等男人作出回应,老板俏皮的声音又插入了它们之间的谈话。 “小徐啊,你知道这个家伙是谁吗?” 徐生并不想知道太多,但老板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是这个拳台建成以来最早通过十番打的人,在青龙台上一直打到了甲中级别的男人。” 他与男人对视一眼,后者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往下说,老板就接着开口道:“他的退役实属是一场意外,三年前他意外碰见了一个潜入地下的眷者,和他打了一架,虽然杀掉了对方,但自己的也受了不清的伤。大老板是个重感情的人,所以他才能接受最好的治疗。 眷者毕竟是眷者,手段诡谲莫测。他现在虽然看起来伤势已经痊愈,但若是发挥全力,依然会感到浑身刺痛。由于这个原因,大老板带他看了好几家地下的大型医院,但他们都无法治疗眷者造成的伤势。 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想为大老板效力,但大老板最终还是拒绝了他。,又给了他一个清闲的差事,就是辅佐我管理这个拳场。” “你受了伤,又有三年没打比赛,身体还受得了吗?” 听到这句疑问,拳场老板眉头一挑,觉得徐生太过自大,竟然开始关心起这个曾经在青龙台上打到甲中的拳手,但男人却没有什么反应,在他看来,不为对手的成绩感到恐惧是一个合格的拳手的基本素养。 “三年来我没有中断过训练,你可以放心。” “你看过我的记录,知道我的名字?” “知道,徐生。” “你的名字呢?” “你可以叫我……本部勇次郎。” 这句话说完,两人便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本部勇次郎并没有像其他选手一样赤裸上身,但他紧紧包裹住背肌的衬衫将他隆起的肌肉勾勒出更加明显的条纹。徐生紧紧盯着他插入裤袋的双手,肌肉在紧张的氛围中一寸寸的紧绷。 这场比赛没有裁判,没有人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开始。但在他们累积的气势达到顶点后,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个动作。 他们向对方冲去,两具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躯体毫无保留地碰撞在一起,在碰撞的一瞬间竟然响起了如同古钟被敲打一般的沉重声音。 一开始他们便选择了互相角力这种最为直接的方法。 本部勇次郎比徐生高了一个头还多,在擂台上,老板只能看见他双手抱住徐生的腰部,而徐生则将整个上半身都抵在本部勇次郎的怀中。 老板看不清徐生的脸色,但他能清楚地看到本部勇次郎的表情并不轻松,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暴露在外的小臂也呈现出充血的症状,但好在他在力量上占了上风,虽然幅度不大,但他还是将徐生一寸一寸的向后退去。 但这种优势并没有持续多久,本部勇次郎便感觉怀中那股本来就强大到令自己吃不太消的力量陡然增强,像是没有至今止境的一般在接下来的角力中缓缓递增。最终徐生遏制住了自己的后退,反而是将本部勇次郎顶的后退一步。 老板在台下瞪大了眼睛,时至今日,他终于在现实中见到有人能在力量上击溃勇次郎。 勇次郎咬紧牙关,但他依然不能遏制住自己的颓势,低沉的吼声从他的牙齿间渗出,勇次郎的力量变换方向,他环抱在徐生腰上的手臂将徐生从地上抱起。徐生的力量全部用这个在向前与勇次郎的角力上,力道的改变让他一时失去方向,被勇次郎轻而易举地抱起。 但那又如何? 勇次郎突然瞪大了眼睛,因为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感受到自己原来紧握着徐生的双臂失去了着力点。 难道仅靠肌肉的变幻就能挣脱自己的控制?勇次郎并不能相信这个事实,但就在他犹豫的一刹那,他便感受到自己的脖颈压力大增。是徐生被抱起后顺手用双臂锁在了勇次郎的脖子上,在挣脱他的束缚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他的上半身,然后用断头台的姿势将他绞杀。 抱着这样的想法,徐生却无法将勇次郎的头颅往下压哪怕一寸。一股难以言说的危机感在他心中泛起,徐生毫不犹豫地放开所在勇次郎脖子上的双手,双脚蹬在勇次郎的肩膀上向后飞扑出去。 落地后徐生赶紧站起,惊恐地望向这个让自己生出无限危机感的男人。 虽然勇次郎站在原地未动,好像是自己错失了击败对手的最佳时机,但徐生没有还以自己的直觉,要是自己死撑,受伤的一定是自己。 可问题是,勇次郎怎么才能办到? 抱着这样的疑惑,徐生看着勇次郎缓缓转过身来,对自己问道:“你从苏泽身上学到的,不只是预判对手的动作,还有卸力。 只有纯度极高的卸力,才能让挣脱我的手臂。” “是。”徐生没有放下警惕,回答也是简洁明了。而老板听闻后则是一阵惊叹,毕竟苏泽的技巧是经过多年的训练后才学会的,而徐生只是和他打了一场,居然就能使出纯度如此之高的技巧。 勇次郎比老板看得更加清楚,他知道徐生甚至在台上对苏泽使用过更加精巧的卸力技巧。他曾将自己的手臂放松到极点后挥出,如同鞭子一般击打对手。也就是说在一场比赛后,徐生已经将苏泽的技术学了个七七八八。 “我曾经,也学过卸力。 但我一直学不好,即使我知道这是一种很强大的技术,我也不愿意学习,甚至不愿意使用它。因为我有我自己的战斗方式,卸力这种技术,和我的观念相悖。 你做的没错,要是你刚刚没有放开我,你现在已经倒在擂台上,也无法完成十番打了。” 本部勇次郎一边说着,一边闲庭若步走向徐生,他全身都没有设防,在徐生眼中满是破绽。可即使是这样,徐生心中的危机感既然没有减弱。 在距离徐生只剩下半米后,勇次郎停下了脚步。这也是徐生能接受的最大距离,要是勇次郎继续向前迈步,徐生便不得不发动攻击。 勇次郎俯视着徐生,举起了他的右拳。将它举过头顶。这是一个再简单无比的动作,但徐生的喉结不由地颤动,他能感受到这一拳中蕴含的力量,那是超越人体极限,打破肉体壁垒的一拳。 要躲开。 没有任何应对的策略,没有任何防御的想法,徐生遵循着本能,在拳头落下的一瞬间向后逃去。 他的身形刚刚移开,勇次郎的拳头便砸在了徐生脚下的地面上,那速度快到连徐生自己都无法看清所有细节,只觉得一道劲风闪过,自己脚下的地面便四分五裂。 以勇次郎的一拳为重心,蜘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勇次郎漫不经心地将自己的拳头从地面的凹陷中拨出,带起一片细碎的水泥碎片和灰尘。 “让我们重新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