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勇次郎极其年轻的时候,他像很多那个年纪的年轻人一样,浮躁,冲动,缺乏沉稳。只是因为他的强大,这些缺陷并没有变成他的弱点。 在这种情况下长大的勇次郎,依然做出了很多在他现在看来堪称愚蠢的行动。 在他厌倦了和人类这个脆弱的物种战斗后,他将目光转向了非人生物。 他花费了两个月时间,在地下的森林中找到了一头健康的野牛。 和圈养的牛不同,勇次郎当时找到的那头野牛强壮而凶猛。不知是什么原因,它对人类表现出了极大的敌意。况且那是一头接近七百公斤体重的野牛,这在它的整个种群中也能算是健壮。即使是持枪的猎人也不愿意轻易招惹它。 在整个野牛群中,只有这一头符合勇次郎的要求。为了找到它落单的机会,勇次郎整整在森林里呆了两个星期。 最后,勇次郎终于找到了和他一对一决斗的机会。 这无疑是一场不公平的决斗,物种的不同决定了体能的上限。野牛即使只吃素食不摄入任何蛋白质,它自然长成的肌肉也要远远凌驾于经过了长期系统性锻炼的人类。再加上本身体重上的巨大差距,这本来应该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 没有人看到战斗的经过,但当勇次郎回来的时候,他带着两只巨大的牛犄角,以及一大块被烤熟的牛肉。 有人说勇次郎徒手杀死了一头野牛,并吃掉了他的肉,也有人说这只是他为了炫耀自己的力量精心导演的一场戏,不可能有人做到这样奇幻的事情。没有人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勇次郎品尝过牛肉的美味后,他进入森林的次数明显变多了。 勇次郎越来越猖獗的捕猎行动终于引起了他人的注意,第一个注意到的人是一个强悍的地下拳手,他和那些生活拮据的拳手不同,早已成名的他无需担心生活开销,甚至能经常来森林和伙伴一起捕猎。当然,和勇次郎那种纯粹为了寻找食物进行的捕猎不同,他们将捕猎视为一种高雅的娱乐活动。 在一次拳手和朋友的森林聚会中,勇次郎杀死了他们追捕的一只母鹿,激怒了拳手。他当即决定教训这个举止奇异却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但结果却是拳手没有想到的,他轻易地败在了勇次郎的手中,面对勇次郎那极致的暴力,自己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臂力,握力,拳力……自己在每一方面都惨败而归。就是最后自己的朋友一起上,也被勇次郎一力击溃。 如果说击败野牛只是让勇次郎多了一些不必要的传闻,那这次时间就让他彻底声名大噪。很快,一个奇怪的男人找到了勇次郎,向他详细阐述了自己建立一个大型拳场的理念,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勇次郎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人,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因为他看出来这个瘦弱的男人连前几天那个被自己击败的拳手都要弱小得多,这么弱小的人能理解自己的诉求吗?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使然,即使勇次郎对他的提议不感兴趣,还是被他忽悠着见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名叫克烈的男人。 …… 甲上,是地下拳手所有的品级中最高的一级。 能得到这个殊荣的人,至今为止,只有克烈,这个体系的创始人。 而勇次郎,是克烈之下的,十一位甲中级拳手之一。也就是说,如果给所有明面上的地下拳手排个榜单,勇次郎是在第二到第十二名之间。 但老板知道,在勇次郎最强大的时候,他足以争夺甲中级拳手中前三的宝座。 虽然他现在受伤,状态不如从前,一个新人也接替了他甲中级的位置,但老板坚信着,如果勇次郎想,他依然能在地下所有的拳手中排到前十。 看到勇次郎刚刚打碎地板的一击,一开始涌上拳场老板心头的是对过去的感慨,接着便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担忧,毕竟刚刚勇次郎是全力出手,而他到底能在这个状态保持多久还是一个未知数。 …… “我犯了个错误。” 勇次郎看着不远处满怀戒备的徐生,缓缓开口道。 “我应该先向你说明说明一些事情,好让你对我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你在让我?” “不是让你,是礼貌。况且我比你大了十几岁,就是比你多了十几年练拳的时间,让你对我有一个了解也是应该的。” “你想说什么?” “让我思考一下。” 勇次郎闭上双眼,紧握的双拳摊开,保持着这个姿势呆立了三秒,然后他睁开双眼。 “在我和你年纪差不多……可能在我比你大一些的时候,我杀死了一头野牛。” 听到这句话,徐生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站起身来,向双手手心各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双手紧握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后,他环视四周,目光停留在一个高于地面的平台上。徐生脱下身上唯一一件贴身衣物,将它叠好后轻轻放在平台上。 没有衣物的遮蔽,徐生背后的伤疤便暴露在空气和众人的视野中。 那是几乎布满了整个背部的,错综复杂的伤痕。勇次郎和老板都是见惯伤疤的人,他们一眼就看出徐生身上的伤痕和平滑的刀伤有本质的区别,更接近野兽的撕咬。 “看出是什么东西留下的吗?” 徐生保持着背对勇次郎的姿势问道。 “有一些想法。” “他们没有野牛的力量,没有野牛的体型,但有牙齿和利爪,有绝不姑息的野性,更重要的是……” “数量。”勇次郎替他补上了最后两个字。 徐生转过身面对这个和自己一样与非人生物战斗过的人,道:“是一群野狼。” “那确实是一群恐怖的生物。” “我想问你的是,你当时和野牛的战斗,真的是必要的吗?” 勇次郎嗤笑一声,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想检验我的力量而已,即使不和野牛战斗,我的强大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是吗,但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不可能去用野狼群检验我的能力,更不可能……带着一个人。 你可能与野牛没有直接矛盾,但我不同。当时摆在我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我带着另一个人被狼群吞食,要么我把那群野狼杀的一个不留。既然不可能选择第一个,那么我就只有一个选择,不是吗?” 说完这句,徐生便失去了与勇次郎继续说话的兴趣。也许是今天第一次,他真正绷紧了自己的背部肌肉,那些狰狞的伤痕像是突然间活了过来,向在场的所有人诉说着那一战的惨烈。 在这一刻,勇次郎真正明白了徐生的意思。徐生不是一个拳手,从来都不是。他不习惯于在擂台上一对一的与人决斗,这样的决斗反而是在限制他的能力,而徐生真正擅长的,是以一敌多的生死相搏。 徐生蹬地的声音宛如平地惊雷,在巨大的声音刚响起的瞬间,他的身形便到了勇次郎的身前,手肘接着惯性捣向勇次郎的心窝。但勇次郎的反应并不比徐生慢多少,还没有等徐生一击得手,他便将自己巨大的身形向后仰去,一手挡住徐生的手肘,另一手握拳,毫无花哨地打向徐生脸部。 在勇次郎的预想中,学会苏泽的预判后,徐生要当下这一击十分容易,但若是他出手防御,接下来的战斗依然会落入他的节奏中。 但勇次郎没有预料到的是,他的拳头毫无阻挡的打在了徐生的颧骨上,但随之而来的是自己脸上传来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 徐生竟然放弃了从苏泽身上学到的技巧,卸下所有防御的想法,和勇次郎换了一拳。 勇次郎被徐生拳头上带着的强大劲道打得重心不稳,不得不再退开一步稳住身形,就是这一瞬间的空当,徐生趁着本来被勇次郎击倒的姿势,双脚离地在空中变向,身体扭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左膝击中勇次郎的下颚。 勇次郎的脑震荡因这一击更加严重,徐生则在头部即将触及地面时双手撑地,强大的上肢力量让他能迅速弹起,在勇次郎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一瞬间,徐生对着他的咽喉、鼻梁、颈部动脉各挥出一击。 三处要害受创,即使勇次郎的体格在强大也不可能全然无事。但他竟然还保留着理智,带着对徐生动作的迅速的惊叹向后退去,而徐生如同附骨之疽紧贴着勇次郎,心知一时甩不掉徐生的勇次郎心一横,忍着痛楚稳住身形,任由徐生在他的腰腹又挥出两拳。 当勇次郎举起双臂的瞬间,所有的痛苦,艰辛仿佛在那一刻统统被荡尽,他眼中只有绷紧自己的肌肉,然后一拳挥下。 徐生做的选择没有错,既然自己还不能将技巧熟练地运用,那为何不沿用自己擅长的力量。同理,既然自己本就不合适退缩,为何不能直面徐生的进攻。 带着尖锐的音爆声,勇次郎将铁锤一般的双臂朝徐生的肩膀砸下。然徐生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击,但他并不想躲避,也不想在这一击完成之前阻止勇次郎。 或许自己会为任性付出代价吧。 徐生脑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但他没有让这种思想占据大脑,他的本能让他举起自己的手臂,硬抗这一击。 “砰” 徐生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砸进了地里,自己脚下的水泥地已经开裂,仅仅是扛了两三秒,自己的手臂就想要断掉一般,而更可怕的是,勇次郎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徐生双臂上的压力还在增加。 这不仅是肉体上的压迫感,徐生甚至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被这股巨力挤压,弯曲的双腿已经开始颤抖,可即使是一头真正的野牛在这里,恐怕也扛不住勇次郎将肉体发挥到极限的一击。 一秒…… 三秒…… 七秒…… 徐生自然没有计时的心思,但看台上的老板却看得清清楚楚,这场纯粹的力量比拼已经持续了超过十秒的时间。 勇次郎在身高上的优势决定了他是施力的一方,在这场角逐中他是很占优势的。但在老板看来,勇次郎现在无疑是用尽了全力,他在这场战斗中的认真程度是在三年里老板从没有见过的。 “是我的错觉吗?” 老板虚眯着眼睛,盯着正在艰难支撑的徐生,喃喃道。 “我怎么感觉……他壮了一圈。” …… 在高师的理论中,每个人的体内都拥有着一种能量,这种能量支持者他们行走,吃饭,思考,甚至是呼吸。 当人的体内能量少到一定程度时,人便连呼吸都做不到,这样的人只剩下一具躯体,也就是说他们死去了。 而强大的人,将这种能量储存在身体中,能量越大,身体作为能量的载体,自然就越大。 这种能量,被高师成为气。 而高师教给徐生的,则是将气压缩的方法。 在徐生跟随高师练习锻炼气的方法后,他便日夜不分的吸收着气,若是不加以压缩,他现在的身躯可能会如同勇次郎一般庞大。然而和勇次郎不同的是,徐生懂得压缩气。徐生的身体就是气的牢笼,气越加庞大,但牢笼的大小却没有什么改变,因此徐生只得不断压制着自己日以继夜修习得来的气,若是有一刻放松警惕,徐生的气就会撕裂皮肤,冲碎骨骼。 而在勇次郎的击打下,徐生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是本来紧锁的阀门被人稍微转开了一些,虽然幅度不大,但阀门承受的压力无疑减小了。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是啊,轻松。 徐生感到豁然开朗,随之然来的就是沉重的苦涩,然后是愧疚,再然后是回忆,回忆到那巨烧焦的尸体。 原来,这才是我真正的束缚吗? 徐生咧开嘴角,露出下颚锋利的尖牙,像是野兽在撕咬猎物之前发出低沉的吼声。 这时,勇次郎不禁露出苦笑,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徐生手臂上巨大的压力在一瞬间消弭于无形,勇次郎的双臂无力地下垂在身侧,可他的脸部肌肉依然紧绷在一起,承受着比刚刚的角力更大的痛苦。 老板从看台上跳下,一路匆忙跑到勇次郎身边,低声问道:“怎么样?” 勇次郎还没有等老板说完,便一手搭在他的肩头,低声道:“后天下午三点,来这个拳场。” 徐生轻轻点头,接着将目光转向老板,老板一愣,还没想明白如何回答,徐生就已经走下了拳台,好像刚刚的战斗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