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名为金碧辉煌的夜店内,一群男女狂欢着。 数个面容凶悍的男人怀中抱着身着轻纱,妆容素颜的陪酒女。在他们的簇拥之中,一个光头花臂的魁梧男子不紧不慢地喝着酒。 “老大,怎么了?”一个小弟敏锐地察觉到了老大的兴致不高,问道。 光头没有回答,随手打法他离开后又把他叫住,道:“让千城过来。” 小弟应诺一声,转头消失在了光头的视线之中。光头继续保持着心事重重的样子,有几个小弟不识趣地搂着女人来和光头碰杯,都被光头一一骂了回去。 夜店的灯光绚烂,恍惚间,光头的脑中再次浮现出了早上看到的报纸,那张报纸上提到无辜的一家三口被残忍地杀害。 无辜…… 光头心中发出轻蔑的冷笑,这群没脑子的媒体,永远不清楚一个人的过去可能隐藏着什么样的罪孽。 在他胡思乱想期间,一个矫健的人影穿过拥挤的人群,冷硬的气质和此处淫靡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哦。光头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老友,对他挥了挥手。 那人来到光头身边,并未落座。光头递给他一瓶酒,他和光头碰了个杯后便将酒一饮而尽。 围绕的光头四周的小弟看到此人的到来,面色都为之一变,直到光头遣散了他们,他们才长舒一口气,腾出一片空地。 被男人搂在怀中的陪酒女们极会察言观色,这是她们生存的必要手段。她们知道今天包场的这群男人看似轻浮,骨子里都是透着狠戾的角色。能让他们都畏之如虎,此人怕是更加厉害的人物,陪酒女们把头伏地更深,不敢再看那人一眼。 她们猜的没错。千城,名义上是他们大哥的保镖,但实际上他在组织里的地位更像一个打手,手上起码沾了五六条人命,和他打架的人身上多多少少要缺几个部件。这种手上沾着人命的狠辣之人,即使在组织中也不受待见,但此人和光头是过命的交情,即使组织里的大部分人都不喜欢他,仅仅凭这点情分他就能混得风生水起了。 “坐。” 千城做到光头对面,接过光头递给他的烟。两人在烟雾中交换了眼神,作为他多年的搭档,千城很快了解了他的忧虑从何而来。 “谢格的死让你感到害怕了吗?”千城问道。 “你呢,你不害怕吗。当年的事情,你也涉足其中。” “我不怕。”千城摇头,眼中的狠厉之色更凝实几分,“我知道这是天渊的手笔,但这只是巧合。谢格死,未必是因为当年他和我们做了一样的事,更有可能他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落得了这个下场。” 听到千城的回答,光头安心了一些。他吐出一口烟雾,缓缓道:“你说得对,我有可能太多心了。” “不要想太多了,我们花了十几年才走到今天的位置,难道你要因为这莫须有的威胁就放弃到手的一切,学谢格那个废物退隐?”千城语带讥讽,毫不留情,“退隐退隐,结果他倒成了我们几个人里死的最早的,好日子也没过上几天,呵……” 光头将空酒杯扔到一边,突然感觉有一点疲惫,眼前的景象恍惚了一瞬。他拍了拍脑袋,道:“我先去个厕所。” “醉了?” “放屁。”光头笑骂道,“就这几杯老子怎么可能醉,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 “行。” 光头走到厕所,头晕的感觉越来越重,眼皮像灌了铅一样不停地向下坠,自己要用尽全力才能睁开。 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搓了两把脸,总算让自己清醒了一点。 他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虽然面容仍然凶狠,但掩盖不住的皱纹和发红的眼眶昭示着自己的年纪。这种凶狠不似年轻人毫无顾忌的狂放,更接近一种装出来的,色厉内荏的感觉。 自己也许真的老了。 这个念头一旦诞生,便再难收回去。今早谢格的死讯更是给了光头当头一棒,他表面上赞同千城的说法,实际上早已动了退隐之心。只等三年后,组织内部局势彻底稳定,自己便带着钱财隐退,再不过问这些打打杀杀的事。那时候自己会给千城一个交代,不论是他还想在组织里打拼,还是和自已一样隐退,自己都会给予他支持,算是为这么多年来的情谊做一个了结。 “呼……” 他长舒一口气,正要离开时,一个陌生的男人走到离门口最近的洗手台洗手。 那人的样貌明明让光头感到十分陌生,光头却忍不住侧目观察那人的样貌。他相貌平和,五官端正,并无特殊之处。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心中萌发,他脚步轻移,目光在那人的身上流转,却始终不清楚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不会是个便衣吧。 光头年轻时被不少便衣盯上过,慢慢培养出了一种直觉,能从人群中分辨出便衣警察的存在。这种直觉时准时不准,大概只有六成的成功率,但还是帮了光头不少,助他规避了不少风险。 那人似乎只是进来洗个手,洗完手后他便朝着厕所门口走去。光头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快步跟上,拦在他面前。 一般来说,年轻的便衣被目标叫住之后都会有轻微的惊慌,和掩饰惊慌的动作。就算是有经验的便衣,在对上光头这样魁梧凶悍的人时,也会有些许情绪波动。 但随着那人缓缓抬头,对上光头透着凶光的双眼,眼中并未流露丝毫的胆怯或是心虚。光头言辞一滞,以为是自己多心,刚要放行时。 一道寒光在光头的晃神中刺出,穿透他的腹部。 万籁俱静,只余飙血的声音在空中飘散。光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腹部,一把利刃插在那里,汩汩鲜血从伤口中流出。这一刀如此的快,快到连光头自己都还未意识到疼痛。 在一瞬之后,痛楚如怒潮般袭来。但光头不愧是在道上混了三十年的老江湖,在痛苦中,他依然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一拳打向向自己出刀的人,面对迎面而来的一拳,那人出奇的镇定,他拧动刀柄,刀刃向上一挑,在光头的腹部上划出一个十字后后退一步,不偏不倚正好躲过一拳。 光头一手捂着伤口,使自己在短时间内不会因失血过多倒下。他踉踉跄跄地离开厕所,一面又高声呼喊,冲入人群最多的地方,借众人掩盖身形。 但不知为何,那人并没有追击。他只是静静看着光头拼命地逃离的样子,接着隐没进黑暗之中。 “人……来人啊。” 光头大声呼喊着,无奈他的声音被巨大的音响声盖过。在他撞过好几个人,在地上留下明显的血迹后,人群中才有人惊呼,尖叫。好在在场的都是他的人,几个眼疾手快的手下很快冲到他面前将他扶起来。 “千……千城,把千城叫过来。”光头痛得已经神志不清,但还记得呼唤这个他最信任的人。 千城接到消息,两手粗暴地分开挡在他面前的人群,一个箭步跨到光头面前,看见他伤成这样,千城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他一手扛起光头,一手招呼几个手下围住他们防止凶手伤人。他简单地浏览一圈四周,没有看到可疑之人的身影,料想那人早已离开,不易被发现,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将光头送去医院。 他也顾不得什么,在众目睽睽下取出手枪,叮嘱光头不要睡着,紧压伤口,在众人的掩护下从夜店的紧急通道中闯出。 光头被千城背在背上,后者的体型远不如前者魁梧,在如今这种危急时刻,却显得分外可靠。 灯红酒绿的场景在光头逐渐弥散的眼前划过,眼前的场景慢慢破碎,光怪陆离的碎片在痛苦中脱去外壳,露出血红的本质。那红,是燃烧着的火苗的红。眼前不再是自己寻欢作乐的夜店,而是一座火宅。 他想起了去年自己受邀去一座禅宗名山参拜时,一个高僧讲解过的一段经文:“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忧患,如是等火,炽然不息。” 光头自幼便是不善理解,不爱学习的性子,不然也不会走上打打杀杀的路,对经文,自然也保持着嫌恶的态度,觉得那只是毫无意义的陈词滥调。但他对这句经文感慨颇深,许是因为这句话有类比,又许是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当初做过的事。 火宅,火宅……光头在压不住腹部的伤势,手一松,温热的血喷洒在地上,星星点点,如同飘洒的火焰,将来焚尽自己的罪业。 不知过了多久,光头被两个小弟小心地抬近车里。这一路上很顺利,没有遭到什么伏击,千城心觉疑惑,但还是冲进车里,大喊着让司机开车去往医院。 “大哥,大哥……” 千城关切地呼喊,落在神智不清的光头耳中,却像是火宅中被困之人绝望的呼喊。他努力张开眼睛,忍着全身灼伤般的痛苦,看向后视镜。 后视镜中映着一个人影,面容熟悉,彷佛在朝着自己挥手。 司机在千城凶狠的催促中猛地一踩油门。 嘭! 爆炸声响起,火海吞没了车内所有人的意识。 许学启看着熊熊燃烧的汽车,四周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震惊到的人簇拥过来。他混在人群中,转瞬间就失去了踪迹。 …… 半个小时后,警察封锁了现场。 莫孤沉骑着摩托车姗姗来迟,现场的火已熄灭,只剩下车的残骸和三具焦尸。他知道自己来晚了,而若是不采取行动,自己一辈子也追不上他。在他们都在天渊时就是这样,如今离开了天渊,这点依然未变。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一个自己在平时绝不想拨通的号码。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莫孤沉清了清喉咙,道:“帮我一个忙。” “你说,不过你知道,这次帮了你,我们就互不相欠了。若你还要我办事,就需要一定的代价了。” “我知道。”莫孤沉顿了顿,“我要你帮我查几个人。” “谁?” “被许学启杀死的那几个人,我有预感,他们的身份不只明面上那么简单。” “可以。” 双方达成协议,同时挂断电话。莫孤沉抬头看了眼天空,夜空无比澄澈,刚刚却倒映出了地狱般的惨剧。 “不论你还要做什么,我都会阻止你的。”莫孤沉双拳紧握。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