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这一天了。 最可怕的消息传到源独霞的耳中,但此时他却没有丝毫恐惧,害怕,慌乱的负面情绪,就连慌乱也称不上。 唯一仅剩的情绪,只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头顶悬着的利刃终于落下,这不仅象征着他人生的终结,同时亦是他恐惧的终结。两相比较,倒不知这是好是坏了。 源独霞收起力量,船长立刻瘫倒在地,汩汩鲜血自伤口流出。 雪椰刚赶到门口,见到船长的惨状,瞳孔猛地一缩,不知为何源独霞竟又大开杀戒,连徐生都不制止他。 指尖隐隐涌现赤芒,源独霞举起手掌。而感受到致命的威胁迫近,船长像是失去了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坦然地闭上双眼。 “若是你打定主意掉转船头,我未必不会让你活下来。”源独霞冷冷说道。 “呸。”船长冷笑着吐出一口血沫,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牵扯到他全身受伤的肌肉,让他难以做出任何侮辱性的举动。 “不惜赔上性命也要和我作对,你这家伙和我有仇吗?” “呵……” 船长再次发出模糊不清的冷笑,黑红色的血不断从他嘴角涌出。他毕竟是普通人,不像邓元和徐生般能用天王之力修补身体,受伤就是受伤,且没有及时就医,此刻他的情况已经极不容乐观,连话都说不清楚。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源独霞收起力量,将船长踢开,并未直接下死手,而是直接做到了主操控位上。 “你会开船?”徐生一脚踩碎大副身边的手枪,杜绝他射击的可能,一边走上前问道。 “有些基本知识,操控这玩意应该不难。”源独霞扭了扭手腕,正要开始动手之时,船身猛然一颤,紧接着一阵巨响便从船的后侧传来。 源独霞迅速离开位置,趴到窗边,看见滚滚浓烟从引擎的位置涌出,便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妈的,引擎发生了爆炸,这艘船已经快没用了。爆炸应该还波及了船的底部,没准这艘船没几分钟就得沉了。” 他快走几步,将倒在地上的船长翻过身来。船长瞳孔涣散,全无气息,竟然已经死亡。源独霞一把撕开船长的衣襟,看着他心脏处附着的一个蓝色金属圆球,道:“在自己的生命体征降到零时就引爆炸弹的装置吗,这家伙……” 徐生问道:“怎么回事,他刚刚不是还有一口气吗?” “咬舌。”源独霞说着,船体再次一晃,此时就连雪椰也清楚听到了海水倒灌进来的声音。 “来不及了,走。” 在常人眼中是绝境,但在源独霞和徐生这样的人眼中,这种境地还远称不上艰难。徐生看出源独霞的意图,一拳打在船舱的特质玻璃外,玻璃便碎成不知道几十块摔入海中。 “没有救生衣吗?”雪椰被徐生拉过,看见两人都直接跳入海中,不由问道,不过转念一想,这次接应本来就是船长为了将源独霞置之死地而设,又怎么会好心帮他们准备救生衣。 三人接连入海,此时凶猛的火势已经吞没到船艇的中段。徐生抱住刚下水的雪椰,一脚踢在船身上,自己带着雪椰向前数十米的同时,整艘船艇也被他的巨力震开。 也许是这股力量起到了催化效应,本就在崩溃边缘的船艇在被震开的一瞬便发生了巨大爆炸,铁块,塑料,皮革等舱内的所有物四处飞溅,带着还未熄灭的火星落入海中,发出嘶嘶的声响。 徐生抱着雪椰,又有力量护体,并无大概,而源独霞更不用说,基本没有受任何伤势。只有大副一人陪着船长的尸体被爆炸吞没,而后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中。 …… 天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 躺在木椅上,百无聊赖的前台刷着手机,一阵门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嘟囔一声,小跑过去开门。 门后是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除了个子较矮的那个男人长相普通外,另两个男女好看得像电影明星一样,尤其是那个女人,脸色虽然略显憔悴,整体看起来仍是美艳无比,让这个在小城镇中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一阵失神。 “还有房间吗?”源独霞打断了前台小哥的遐思。 “噢……有的,有的。”前台被他点醒,跑回原来的位置,拿出房间单号确认,“嗯……还有两间两人的标房,一间靠海,还有一间离电梯近些,都在四楼。” “一间两人标房,靠海的。” “好咧,三个人是吗?” “是。” 前台爽快地将钥匙递给源独霞,连身份甚至一个简单的名字都没有向他们确认,不过这也正合他们的意思,毕竟他们的身份难以经得住查,就连经过港口时都差点露馅了。 不过这片地方是天北域中的灰色地带,那么类似的旅馆对旅客身份的排查就不需要这么严密了。 联邦人经常将天北视为蛮夷之地,主要因为那里连年征战导致经济发展水平远不如京都,还有就是因为天北域出身的人常常更为彪悍,不将繁文缛节放在眼里。在联邦人眼中,自己人有这个习性,那叫做洒脱,天北人有这样的习惯,那就是素质低下。 但排除这些主观要素,联邦的治安确实比天北域好上不少,和四大家族的领地比起来是如此,和那些夹杂在家族中的灰色地带相比更是如此。 事实上,天北域的面积绝不算小,莫约是联邦的十分之一左右,整体呈狭长走势,作为联邦对抗天国的第一战线。而在如此辽阔的领土中,四大家族割据了其中的四分之三,而剩下四分之一,都是一些无法居住的废地以及一些有争议的地方。毕竟四大家族建成至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基本格局已定,剩下的小部分的有争议的领土对他们来说也算是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背后没有强大势力的支持,又常年遭受暴力行为的侵扰,这些地方的治安和发展都极其落后,如同徐生他们今次找到的旅馆,四周都是飞溅的污水,墙体开裂,外置的空调风扇布满污垢,放在联邦京都,不出三天就要被人以影响市容的名义的拆除。 而在这种背景下,这些地方又延伸出了一种独特的帮派文化。 所谓帮派,无外乎是黑道的一种客气称呼。和地下的那些暴力团伙比起来,这些地方的帮派手段温和一些,不会终日以暴力解决问题,而是将自己的势力延伸到一些其他领域,赌场也好,风月场所也罢,只要是有油水的地方他们都会自己凑过去沾边。处于这种帮派组织中的人,身上也具有生意人和黑帮分子两种不同的气质。 就拿团体的名号来说,地下的黑道帮派林立,在克烈出世前,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将其完全整合,就算在今天,三口组,黑骨帮等一些不入流的帮派仍层出不穷。但天北域的这些帮派就不同。 常言道“以和为贵,和气生财”。这关键,就在其中一个一个“和”字。 和勇毅,和忠义,和胜联。 这三个大型帮派便是天北域最大的帮派,都以和字为名,追诉其历史,大抵可以追到一百年前以上。而这三个帮派中,以和勇毅的势力最大,扎根于李家和张家之间的地带中,有传言说其领头的人两头通吃,既与李家的家主私交甚好,又和冷面夫人私下有不少交易。 徐生三人在上岸后,源独霞很快便发现自己已经处于和勇毅的势力范围之内。 这个消息好也不好,好在此地混乱,鱼龙混杂,自己几人的身份不易暴露,可一旦暴露,以和勇毅的体量,谁敢说他们和天渊,天国的关系一定清白?源独霞在天国接触到的消息不少,也曾听闻过和勇毅那姓“向”的人的领头人的名字,知道那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但没有办法,长时间在海水中泡着,若再不找个地方休息,雪椰的身体很快会垮下来。要不是徐生一直在缓慢地用天王之力温暖她的身体,她怕是都撑不到游上岸的那一刻。 雪椰脸色发白,低着头,身体又是一颤。徐生用刚在便利店买到的毯子将她裹着,手掌按在她的肩上,继续输送柔和的天王之力。 接过钥匙后,三人便进了房间。 源独霞默默走至窗边,透过窗户看着地下脏乱的城市,一言不发。 “那个船长说的话……”徐生开口,却不知怎样提问,说出的尽是不成逻辑的文字。但源独霞仿若看穿了他的心事般,道:“这一天果然来了,被当作弃子的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看来陛下这次也是下定决心了。” 徐生说道:“那个船长,就连自己的生命也不顾,也要将他们留在那里。” “没有仇恨的支持,他做不到那个地步。”源独霞话语中再次带上了淡淡的笑意,“我说过,我在天国做过的残忍的事情不计甚数,他应该算是我的仇人之一……而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个的仇人。也许是妻儿,也许是父母,也许是断了他的前程,他一定有着类似的理由才回来置我于死地,只是我想不起来,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笑不出来。”徐生实话实说,“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为何会做这种事,杀那么多人?” “我说过,不要有着先入为主的概念,不要因为我帮了你们,你就觉得我是个有道义的人。事实上,若非我是一个手上沾了无数鲜血的恶魔,我恐怕还无法看清这所所谓的道义的真面目。而今无数次背叛别人的我,遭到背叛……呵,这难道不应该吗?” 源独霞拉上窗帘,坐到木桌边上的椅子上,单手托腮,道:“虽然一切都理所应当,但你若是有兴趣,我倒也能和你分享一下,我的故事。 属于我源独霞的,独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