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源独霞过完十四岁的生日,默默回到房中。 今日府内上下欢聚一堂,连久不久人影的炎亲王源孤焚都亲自到场为自己的儿子庆祝生日。但源独霞心情却不太好,独自回房的身影略显落寞。 因为他的保姆,娜塔莎并没有出现再次。准确的说,五日前,她就离开王府,回家省亲去了。 这并非一件奇怪的事情,以往也有娜塔莎因为省亲不得不离开王府的先例,但今次偏偏挑在这个时候,便容不得源独霞多想。 源独霞已经十四岁了,不再是一个一无所知的懵懂小孩。他知道王府内的一些潜规则,在自己这样的年轻世子成长到一定岁数后,便需要渐渐和自己的实质上的养母保持距离。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智都趋向成熟,却又带着冲动的痕迹,若是长此以往依旧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年长女性呆在一起,说不得便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这样的防备并非空穴来风,实际上两百年前便有过天国皇帝迎娶其养母的先例,虽然皇权浩荡威严,当时无人敢质疑,但毕竟是一件不好听的事情。 源独霞理解这种规定存在的意义,却并不赞同。而且,他的不安不仅仅来源于他与自己的养母分开这一事实。 以往,即使娜塔莎和源独霞分居两地,他们依然会在晚上用电子设备进行约莫二十分钟的谈话来联络感情,只是这次不同,源独霞不管给她打多少电话,回答他的也只有话筒中的盲音。 焦躁,不安,担忧,甚至隐藏在这些情感之下的隐隐愤怒都渐渐侵蚀着源独霞的内心,促使他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 十四岁的世子,已经有相当大的自主权,他决定从王府离开,赶往娜塔莎的老家,去看看自己的养母是否平安。 尽管王府内不少人得知这个决定后都持反对态度,但架不住这位小世子态度实在强硬,最后事情闹到了炎亲王面前,炎亲王也只能派遣几个护卫让他们随行,归根结底还是拗不过这个个性固执的儿子。 娜塔莎有着高原血统,却并不代表她的老家在高原。实际上她的老家在天国西南沿海一带的一座孤立岛屿上,五年前才刚刚和市中心通了跨海大桥。她的家中除了父母外,还有一个年纪和源独霞差不多大的妹妹,娜塔莎时常在源独霞面前提起。 在护卫的随同下,源独霞花了一日便抵达了娜塔莎的老家,一座毗邻海边的小村庄。为了防止随行的护卫惊扰到当地村民,惹得娜塔莎不开心,源独霞勒令他们停留在村外巡视。虽然仍不放心少主的安危,但源独霞执意如此,炎亲王都未必能迫他改变意见,更不用说几个护卫。而且当时源独霞的天王之力已经所有小成,只要不碰上眷者,自保无虞。 而等到源独霞进入村落后,他很快发现了不对。村中十室九空,屋内的人似乎都聚集到了一个地方,离开了他们本应该都呆在的家中。剩下一些呆在家中的人,见到源独霞这个熟面孔,也纷纷紧闭房门,透过窗户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源独霞被看得浑身不自然,但还是坚持着找到了娜塔莎的家。他敲响房门后,屋内就没有人回应,正当他感到失望,决定去别处寻找时,一股转瞬而逝的刺鼻烟熏气味传入他的鼻腔。源独霞眉头一皱,天王之力带来的预警能力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决定顺着这股气味寻去,最终在海岸边的一处老旧沙滩上寻到了这股气味的来源。 一个火堆,一个被众人簇拥着的火堆。 什么意思,还未到午夜,难道他们现在就在开篝火派对吗? 源独霞心感不安,再靠近了些,发现这些围在火堆旁的人,手上都拿着一根细长木刺,木刺的末端穿刺着什么模糊的东西。源独霞紧盯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人,等他看清那木刺末端到底插着什么时,差点呕吐出来。 那是一只被砍下来的人脚,断口处还有余血未干。 再细看下去,不仅是那一个人,其余所有人手上握着的木刺上都穿刺着人的肢体,或是断手或是断脚,有的甚至是分不清部位的躯干残块。这不是篝火晚会,这根本是一场疯狂的嗜血盛宴。 可是为何,在源独霞心中悄然蔓延的不仅是恶心,更有一种恐惧。恐惧并非来自于这骇人的宴会本身,而是那些被穿插着在火焰上炙烤着的……断肢。 源独霞渐渐靠近这些疯狂到手舞足蹈的人,直到看清一个东西后,才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一个人头。 滚落在沙滩边,一个源独霞再也熟悉不过的人头。 那是……不,不可能。 几个形似疯狂的人围到头颅边上,其中一人高高举起手中的木刺,对着已经失去所有生气的头颅猛刺下去。 长刺自头颅完整的后脑部分插入,贯穿而出。 …… 等源独霞再次清醒时,这片海滩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 身体传来一阵疲倦的感觉,这是天王之力使用过度后的正常现象,在娜塔莎的教导下他经常有这种感觉。 他环顾四周,整片沙滩到处都是沙坑,猩红的鲜血浸染大片大片的沙砾,从一些人的伤口中汩汩流出。 源独霞茫然无措的后退两步,看着四周数十人的残骸,嘴唇颤动,面色惨败如纸,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指尖滑落的鲜血继续滴下,一滴一滴如散落的珠帘一般,不断昭示着他就是造成面前这惨况的罪魁祸首。 恐惧,难以言喻的恐惧。虽有这强横力量,但源独霞从未用它伤害过人,更不要说杀人了。娜塔莎对源独霞这方面的素质教育极其严厉,她不希望源独霞日后成为一个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特别是他真的拥有这样极端的暴力。为了不辜负娜塔莎的期盼,源独霞也一直克制着自己,直到今天。他不但出手杀了人,甚至一眼望过去,被他所杀的人数目不下二十。 手掌中还留有用赤霞之力切开他们皮肤,筋络,血管的感觉,还有未曾消散的血液溅到手上的温热感。源独霞喘着粗气,重重可怕的感觉如同梦魇一般排山倒海地向他压来,让他几乎站不住脚。 但他不能倒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步,两步。 忍受着恐惧的与疲惫,源独霞摇摇晃晃地走到娜塔莎的头颅旁边。 头颅被贯穿,眼球受到挤压而爆裂,在被插入的空洞旁,骨骼,牙齿隐隐可见。头颅已经有着腐败的迹象,由于靠近火堆,头发和额头也有部分被烧焦的痕迹。 曾经的源独霞面对过一次死亡,他母亲的死亡。只是那是他的年纪太小,死亡对他来说亦只是个抽象的概念。而今天,他真正看见了具象的死亡,一个对自己来说称得上“慈母”的温婉女人,被人分尸,撕裂,凌虐,连死后的尸体都要遭受这莫大的屈辱。 源独霞跪了下来,将娜塔莎的头颅抱在怀中。再难抑制自己的情感,他双眼血红,死咬着牙却依旧难以组织呜咽声从口中流出。 久久不见源独霞回来,守在村外的护卫实在耐不下性子,冒着被少主责罚的风险闯入村中四处搜寻着源独霞的踪迹。 他们的搜索很快结束,因为源独霞的姿态实在太过显眼。一个少年怀抱着一个破烂不堪的恐怖头颅,跪在一片布满了死尸的沙地上,这幅画面实在过于有冲击力。而当他们注意看到四周尸体凄惨的死相时,便清楚世子殿下到底是如何的雷霆震怒,才会痛下杀手。 “世子……殿下。” 源独霞没有回答,直到周围的人又叫喊了两三声,他才出声:“将村里的人控制起来,把事情问清楚。” 数个小时没有喝水,又处在极度痛苦的情绪下,源独霞此时发生的声音简直干涩不像他。四周护卫面面相觑,纷纷低头称是,四散开来执行任务。 不得不说,炎亲王府的护卫素质极高,即使比不上虎卫,几人的身手和办事能力也比得上蝠卫中的佼佼者,很快便将村内余下的一百三十八口人控制起来,同时在一处废弃的老旧柴房中寻到了两具尸体。 尸体腐烂程度并不严重,父亲面如刀削,面部棱角深邃分明,近乎高原人,可以辨认出他们是娜塔莎的父母。 案情并不复杂,或者说极其简单。二十三个年轻力壮的男人闯入娜塔莎的家中,屠杀了她的父母后将其尸体丢弃在柴房中。当然,他们更不会放过年轻貌美,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娜塔莎,他们将其奸杀后分尸,以残虐手段焚烧尸体取乐。 关键是动机,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他们无事娜塔莎背后的炎亲王府,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甚至连整个村子的人都熟视无睹。 直到进入细致的审问环节,答案才渐渐浮出水面。 村民不仅是无事那些乃年轻男人的暴行,实质上更是乐见其成,而他们做出此举的理由也十分冠冕堂皇——为民除害。 除什么害,总不会是娜塔莎本身,只能是炎亲王府内的内的真正掌权者——炎亲王。 当时的源孤焚由于为了辅佐皇帝推行变法,将天国内丛生林立的门阀世家清除大半,不得不对对大量有权势的家族下手,其中自然会牵扯到部分无辜之人,加上那些害怕源孤焚威胁到他们实际利益的家族在背后煽风点火,很快炎亲王便在当时被塑造成了酷吏的形象。一些人不敢将仇视皇帝,便将怨恨都集中在炎亲王的身上。这就导致了炎亲王每次出席,都会遇上大大小小的袭击,只是有着天国严密的保护网,这些袭击从来没能对他造成威胁。 无法伤害到源孤焚,不代表无法伤害到他身边的人。娜塔莎作为炎亲王府出身的保姆,自然遭到众人的鄙视,前几次省亲的时候,便有惹事者对着她大加唾骂,只是娜塔莎的父母性格强硬,拿着刀将那些惹事的混混赶了出去,才没发生什么祸端。 只是这次,这些敌视炎亲王的人聚集起来,他们自知无法威胁到炎亲王,便决定对着娜塔莎下手,美其名曰“挫一锉他们的锐气”。而村内的其他老人,女人甚至小孩也早就看不惯娜塔莎。当然,这种不喜的情绪中也带着对娜塔莎衣锦还乡的嫉恨和不满,最后对这些年轻惹事者的暴行不闻不问,有的甚至在暗地里拍手叫好。 而死在源独霞手上的那几十条人命,也都不是什么好人。根据村民的口供,他们本身也就是游荡在这一带,无所事事的混混,毕竟这个村子资源贫瘠,有些能力的年轻人都搬出去工作了,只留下老人,小孩,以及一些不务正业的混蛋。虽然他们打着伸张正义的幌子,但事实上对这个目的毫无兴趣,不过是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暴行罢了。只是一来二去的,他们中有不少人还真被这个口号唬了进去,觉得自己虐杀娜塔莎真的是正义之举。 不仅是他们,在村民挨个被审讯之时,有不少人也说出过类似的言语。尤其是一个尖嘴猴腮,头顶一块光秃秃的老妪,不知她是不是老糊涂了,根本没有看出源独霞的身份不一般。当着审问员和源独霞的面,竟然还喋喋不休地诋毁娜塔莎的人格,不仅辱骂她为源孤焚和他的孽种工作是丢了整个村子脸的行为,还污蔑她为一个水性杨花,私生活不检点的淫乱女性。 然后,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源独霞疯狂的一招拦腰截断。 腰斩过后,老妪仍没有第一时间死去,依旧保有活性的神经能让她不至于当场身死,而是哀嚎着经受着被腰斩的痛苦。 一边的审问员被源独霞的突来一招吓得心惊胆战,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后,小心地劝说源独霞。毕竟源独霞已经杀了二十多个人,这些人罪有应得,死了也能被人压下去。可源独霞若是真的被激怒,决定下令屠村,那这件事就不能私下解决了,更可况这些人罪不至死,真要闹上最高法院,即使有着炎亲王世子的身份,源独霞也未必讨得了好。 眼底的赤红渐渐褪去,源独霞低声说道:“不要管她,让他就这样死。” 第二次杀人,意识清醒,手段狠辣,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老妪一边哀嚎一边扭动身躯,肠子拖在地上蠕动。恐惧,恶心,难过的感受皆涌上心头,只是这种感觉很淡很淡,和第一次杀人时相比简直近似于无,而更多的,多到足以占据心灵的感觉其实是快意。 杀人的快意,不,还有看着人痛哭哀号,以泄心中怒火的快意。 整整十多分钟过去,老妪的哀嚎才渐渐停止,她的身体本就虚弱,死得比常人都要快些。源独霞一声不吭地走到她面前,抬起一脚,将其头颅生生碾爆。 脑浆四溅,即使是审问员也极少见过这样的惨况,差点呕吐出来。可源独霞稍稍转头一瞥,这位年轻的审问员也不得不忍着不做出这样丢人的行径。 而就在这时,审讯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审问员如是大赦,告罪一声后打开审讯室的大门。门外一人给源独霞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娜塔莎的屋内还有一人活命,是娜塔莎的妹妹。她被藏在卧室的暗格下,由于缺氧陷入了短暂昏迷,不过身体没有大碍,目前已被送到医院,医生判断她很快就能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