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阮自己也不曾想过,此次构陷虽令他险些丧了命,他却因祸得福,不但官复原职,还得了把极其珍贵,天下独一无二的玉阮。 他轻轻抚摸着怀中光洁又雪润的天山寒玉中阮,激荡的心情仍未平复。这把中阮当真没有半分瑕疵,手指触及中阮雪白的玉面时,虽微凉,却暖到了他的心里。 冰鹚端来了一碗参鸡汤,总算劝着一直在研究这把中阮的秦阮喝了下去。 “虽然有了好乐器,但你要做的事情却又变得多了,”她轻叹一声,“沈青说,荷妃已经下了狱,陛下赐了她白绫,让她自行了断……” 听到荷妃二字,秦阮心中的怒火又烧成了三丈高。那个女人对他的折辱,他怕是永生难忘。然而他现在更痛恨的却是庐月。 “被关在那间又冷又暗的房子里的时候,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他用力搂住冰鹚,说,“相信我。” 冰鹚向他展颜一笑:“我知道的。此次沈青受了玉先生之命去为你陈冤,还将几个荷妃宫里参与构陷你的人交给了刑部。他确实帮了你不少忙,我也很感激他。” 的确如此。秦阮仔细思量一番后,还是将沈青请来了云音阁,向他当面道谢,并将即墨安近来的一些情况告诉了沈青。 “……也多亏了那丫头察觉得早,”秦阮注视沈青的面容,道,“即墨姑娘这才未能服下砒霜。由此可见,吉人自有天相。” 沈青的神色有些痛苦。他咬紧了嘴唇,说:“那……那她的父母呢?他们还坚持令她嫁给那个什么都不会的阔少吗?” “王肆说,他们只是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秦阮叹了一口气,“他们日后定然还会起这类心思。倘若你能拿出自己如今的身份和本事来向他们早日提亲,想来他们该是不会再反对的。” 思及清云城,秦阮不可遏制地想到了白家上下,想到王肆,也想到了即墨安。可如今他也只能趁着和莲湘一同出宫的机会去看看他们。 “白阮宗,谢谢你把小安的香囊还给我,”沈青平静下来,说,“此物对我来说确实重如千金。” “你是即墨姑娘挚爱之人,把它还给你也是分内之事,不必道谢,”秦阮正色道,“此次脱难也多亏了沈侍卫的鼎力相助。大恩不言谢,日后白秦阮定会涌泉相报。” 他站起身,向沈青深深行了一礼。 一旁的景城及时为沈青添了一杯隐香雪。 “白阮宗太客气了,”沈青也站起身来,将秦阮扶起,与他四目相对,“今日我还要去巡查宏云宫,就先告辞了。” 秦阮一路送他出了云音阁门前的曲径。二人有说有笑,看上去倒像是一对极好的弟兄。只是两个人都清楚得很,所谓各怀鬼胎,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过了一日,玉不念传了秦阮。 他的住处繁花似锦,万紫千红,一片大好的春光,本该有一片暖意笼着才是。可秦阮只要一踏进玉心宫,他心里就先有了十分的不适。 按着玉不念的要求,秦阮的眉间也戴了条晶石坠子,身穿银白色衣袍,将他的净颜衬得越发端丽俊美。 风采绝世的玉不念正在榻上闲闲地等着他。秦阮进了门后,道了一声“见过玉先生”,双膝着地,待他吩咐。 玉不念轻笑一声,形状好看的黑眸子里却是漠然无波。 “此番死里逃生,白阮宗感觉如何?” 秦阮在心中掂量了一番,而后才开口。 “此次因祸得福,亏了玉先生从中周旋。白秦阮愿涌泉以报玉先生的救命大恩。” “很好。先不说你是否能做到,有这份心就够了。” 玉不念微微一笑。他从榻上起了身,将那把缎面折扇掌在手里。 “起来吧。” 秦阮扣了扣首,而后起身。 “无论陛下如何欣赏你的阮技,到了我这里,就不许再带阮进来,”玉不念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秦阮面前,“即今日起,我会传授你琵琶与舞技,你可要好生学着。虽然你的四肢未必能如舞生那般柔软,但学些难度不大的动作还是没什么问题。” 秦阮的个子虽然很高,但比玉不念还是矮了一个头。他向玉不念恭敬地道:“学生请玉先生指教。” 他曾在司徒先生和吴先生面前自称学生。如今,他又是玉不念的学生了。 而玉先生在教他琵琶和舞的时候,一直非常严厉。稍有不慎,就会吃上一顿板子。 正因如此,秦阮在琵琶和舞蹈方面的天赋才得以发现。他的乐感本就很好,一开始时肢体是有些许不协调,在被玉不念严厉教训和指点过后,他进步极快,不出半月,已经赶超了几个才入门的专业舞生。 另一方面,他的新曲子《碎雪令》也已有了个轮廓,虽未成熟,倒也可听。冰鹚常伴于秦阮左右,为他起舞尽兴。二人的情意越发深重,几近如胶似漆,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四月初,莲湘和却云一同到来时,秦阮正给冰鹚教一些弹奏中阮的基本技巧。 “六公主到!” 秦阮和冰鹚慌忙将阮放在了桌子上,出门迎接。 彩衣如云霞,艳容压群芳。莲湘依然是光彩照人,头发梳理成一个漂亮的飞仙髻,以金银珠玉装饰。 而却云依旧是一身孔雀蓝的莫罗国衣袍,相貌堂堂,气宇轩昂。他踏着那双兽皮长靴一路走来,心情似乎不坏。 “阿阮近日可还好?”莲湘面露狡黠的笑容,走上前来,“我想着你该好些了,就过来看看……看阿鹚这神情,你们二人怕是已经你侬我侬,忒煞情多了。” 秦阮心中有些羞赧,不好再说什么。他向莲湘行礼问安后,又以待客之礼将她与却云都迎进了大堂。 “玉先生这几日常常跟我说起你呢,”莲湘接过景诚奉上的茶,坐于却云身侧,说,“他说你这人倒也不笨,许多本事是一点就通,但离精通还离得远呢。” 秦阮斟酌了片刻,道:“玉先生说的是,我的确是练得少了。” 冰鹚沉声道:“阿阮的琵琶与舞毕竟也是初学,不可能会一日千里,达不到精通也是人之常事,玉先生又何必这么苛责他呢?” 秦阮苦笑道:“严师出高徒,我练得苦些倒是没什么,只求他别再寻我身边之人的麻烦。” 清云城阮乐司里曾发生过的那一幕他仍然记得。假若司徒先生知道他白秦阮居然又成了玉不念的学生……他怕是不会太高兴。可秦阮如今的确已没什么别的路子好走了。于他而言,整日徘徊在鬼门关,步步都是陷阱,每每受到封赏就要提心吊胆好一段时日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却云看了看秦阮,问道:“你似乎不大喜欢那玉先生?” 秦阮心知,莲湘虽和他交好,但她亦是玉不念的学生,他决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对玉不念不敬的话。他莞尔一笑,清秀俊丽的眉目平和如初。 “那倒不是。玉先生权倾总乐司,甚至在文臣武将里都很有人脉,我只是……有些怕他。” 莲湘四下里望了望云音阁风雅的布置,奇道:“前几日我还见你这里有一对父皇赏下来的官窑青瓷宝瓶,怎的不见了?” 秦阮平静地道:“自然是见玉先生喜欢,让景诚送到玉心宫去了。” 却云和莲湘对视一眼,又各自回避了对方的视线。秦阮让景诚在一旁歇着,自己捉起茶壶,为他们添上了茶水。 “父皇昨日跟我说起过,他意欲在下个月的花宴上让你弹奏一支你亲手所写的曲子,”莲湘看了看秦阮,道,“你可有准备好的曲子?” 秦阮轻笑一声。 “想好了。臣定会奉给陛下一首世间无二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