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娟四下打量一番,才小声道:“主儿,说的可是沈贵嫔小产的事儿?” 我点点头又言“你怎么看。” “按奴婢愚见,沈贵嫔那件事,多半是岔在太医院里,没有个可信的人,才险些被人诓骗。宫廷里最重中之重的,便是皇嗣之事上。主儿,若是此番沈贵嫔没有发现,那下场又该如何?” 我听她如此说,只苦笑“宫嫔假孕争宠,欺君罔上,天子一怒,封宫降阶,牵连合族也是有的。” 她向轿辇走进一步,才道:“主儿,由此可见,背后主使之人的心肠歹毒,更是想要除之后快。” “嗯,本宫怎能不知此间阴司,只是身在后宫,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所幸,主儿得太后娘娘青睐,特赐了陈太医照料主儿的身孕,相信有了太后娘娘的照拂,旁人也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的。” 我笑笑只看着她说“虽话如此说,但是,本宫也不该事事过于依赖他人的照拂。再说太后娘娘身子,也时常三病六痛的,本宫不说为她解忧,反而要时常劳她担忧。便是再亲厚的关系,也不该时时事事都依赖着他人。” “主儿,是想……” “嗯,你可有可信的人。”我笑着问道。 她只思量半刻才又说“主儿可信不信奴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和你说了这话自是信你的。” 她笑笑“这也不必他人了,奴婢识得一人,只是这人不在太医署,在尚药局只做主药一职。他是一个呆子,整日里就喜欢钻研医书针灸,他医术尚可,为人又和善。” 我只纳罕“他果真如此好,也该正经去太医署,任医师,针师,按摩师也都比在尚药局好的啊,那可是个卖力不讨好的地方啊。” “主儿不知,这人说起来也算的上是世族家的,是颍川王氏的后人,只是没落,他又不是家里世代为医,找不上门路也是有的。”她说道。 “你也不必说了,如今这年月里,那里不是先出身,再就是家族相传的,太医署那群人,自是不认这野路子上来的,也正常。不过他医术果真好,人品也好,本宫倒是可以用他。”我摸着手上的戒指只道。 只看宝娟只是一喜,继而又有些落寞,我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儿,脸色怎的不好。” 我念头一转,又说“本宫前个儿不知道偶然听谁提了一句,说你家是军户,你家里可是还有兄弟?” 她猛然抬头,继而道:“回主儿的话,有一个弟弟,现正在南省。” 我点点头“本宫记着你老家在,在雁门郡是吧。” “劳主儿记挂,正是雁门郡。”她笑回。 “嗯,回宫后你去库里领上五十两银子,你弟弟想要读书科考得回旧籍,难免要用些银子。你向来侍奉得当,就算是赏你忠心吧。”我看着她道。 她听我如此说,只跪在地上“奴婢谢主儿体恤,奴婢,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主儿” “你起来吧,地上凉,没得冻坏了。” 她谢着起身。 我不怪她上一世的背叛,活在宫中的人,有太多的不容易,不被他人利用,就要利用他人,只希望这一世我和她都能有个好结果吧。 我问“宝娟,今个儿本宫让送去的炭火吃食都送了吗,父亲他们可还好,他们没有怪我狠心,弃他们不顾吧。” “都送去了,老大人很是悔恨,只说牵连了娘娘,还望娘娘保重身子。老大人与夫人小姐们都好。” 我听罢,只点了点头。 只听她又说“主儿,方才有人来传,只说皇上要来咱们长杨宫用晚膳,还请主儿准备着。” “嗯,本宫知道了。” ————————————— 又半月,父亲终于被放出来了,有旨,说父亲挪用治河道款项给难民修筑房舍,也是利民之事,虽有所不妥之处,但念其初犯,且意为民众,自从轻发落,迁为河道副使,自当勤勉河道事务,以代罪罚。 长杨宫众人自是向我来贺喜,我只笑笑,这也算是明降暗升了,只是一时想不明白其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茜云,那父亲母亲她们现下在何处,身子可还好。”我不由只急急问道。 “主儿,皇上赐了京中宅子,要老爷夫人好好修养修养身子,又怕主儿记挂,只说三日后阖家要进宫谢恩呢。”茜云笑道。 “那就好,快快把咱们宫中的人参,燕窝,那些宫内的各色糕点都包一些,哎还有那些好颜色的缎子,珠钗拿一些,想来妹妹们也喜欢。”我笑着嘱咐道。 “都是现成的,主儿好好坐着就行,奴婢吩咐他们去办。”茜云笑着去了。 心里的一块石头掉了地,到底安稳了些,心里一安稳,就觉得饿了,紧着传了膳食,方才吃了些。 外间只传恬贵人到,让进殿里,她看见我正在用膳“呀,妹妹才用膳啊,是我来的不巧了。” “还说呢,这边刚刚摆了桌子,姐姐就来了,姐姐可是闻着味来的。”我只笑笑道。 因着我求了太后,让姑姑一同照顾长杨宫里的两个孕妇,恬贵人很是感激我,她虽是快言快语有时难免招人怨恨,却没存什么坏心思,相处起来也还算和谐。 “青芜,去在拿副碗筷。” “姐姐,陪我再用些吧。” 她看了看“嗯,吃些也好,不怕你笑话,我近来食量大的很,每日里吃了就犯困。” 我夹了一筷子八宝鹿脯,吃了一口,才道:“谁说不是呢,我也是,近来食量大的很,饿的时候,只觉得一头牛都能吞的下去,人又爱犯懒,得亏有嬷嬷催着我,每天都要围着上林苑走走,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呢。” 我夹了一筷子鸡丝银耳,只不由的皱眉“呀,这鸡丝银耳也太酸了吧。” 恬贵人笑笑也夹了一筷子,尝了“那里那么酸了,我吃的尚可。” “姐姐这么爱吃酸,可是怀着一个小皇子呢。”我只笑着打趣儿。 她道:“我倒不在乎是男是女,只要健康平安就是好的。” 我笑笑点点头,心里不禁又对她上一世小产之事愧疚不已。 佛说:纵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既然上一世,是我的业,这一世,就让我来好好保护这个死在我手里的孩子吧。 三天后,父亲母亲进宫谢恩。我只焦急着在长阳宫等待着。 “主儿,您坐下等也是一样的,老爷在仪元殿和皇上说话呢,夫人去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了须得过些时候才过来,主儿现下身子笨重,小心站的多了一会脚肿。”茜云只笑着说。 “好,好,我坐着等,你快去看看,我让人做的金糕卷,豌豆黄和莲子糕好了没,快去,对了还要鸳鸯卷和椰子盏,再有,把庐山云雾茶拿出来,再就是母亲脾胃不好,把供上的祁门红茶备着,再做些牛乳茶。” “主儿,都备下了,昨个儿您就已经吩咐了。”青芜只笑着回道。 “茜云,你快去看看,怎么还没来。” “娘娘,长杨宫离着皇后娘娘宫中甚远,这才多早晚,一会儿就来了,要是娘娘不放心,奴婢这就出去看看。” 又过了一刻钟,茜云只领着母亲进来。 母亲方欲行礼,我只道:“母亲不必如此。” “娘娘,国礼不可废,让人看到也不像,妾身参见贵嫔娘娘,娘娘千岁祥安。”母亲说着福下身子行礼。 我只向前扶起母亲“女儿不孝,让母亲受苦了。” 母亲轻笑道:“娘娘,事儿都过去了,咱们就不提了。” 我看着母亲穿着一身梅染色绣祥云玉兰花的宫装,一头发微微有些斑白,面上虽敷着胭脂,却难掩脸色苍白。 我喉头哽咽“母亲,身子可还好,紫奥城冬天最是难捱了,那狱里又阴冷潮湿,女儿无能,让母亲白白熬了那么多天,却不能去看望您一眼。” “娘娘,你还怀着身孕呢,怎能大喜大悲的,伤身体。你还好吧,身子还好吗,睡的好吗,吃的好吗,可看出你是怀孕了,看着脸瘦的,娘娘可要多吃些饭,才好啊。”母亲说着难免动容。一双手抚上我的脸颊。 “都好,母亲,我都好。” 说话间,宝娟进殿来“夫人好。”她行了个礼。 又道:“娘娘,太后娘娘宫中来人了,在外殿候着呢。” 我点点头“快请进来吧。” 来人是太后身边的竹息,她向我行了礼。 “太后娘娘听说安夫人进宫了,特特让奴婢给夫人送些滋补品,给安夫人养身体。” 母亲起身谢过了。 “送到了,那奴婢告退了。”竹息笑着说道。 “宝娟,快去送一送姑姑。”宝娟点头应是去了。 茜云向前放在塌几上一盏茶“夫人,吃茶,这是娘娘特意嘱咐过的,是祁府红茶,最是调脾养胃的。” 母亲笑着吃了只道:“好茶。” 一时遣散了身旁服侍的众人,只留下心腹,才和母亲聊些家常话。 “母亲,弟弟今日怎么没来,可是怨我这个做长姐的没去看他吗。”我笑着问道。 “你弟弟啊,被关了这一个月,只说是耽误了学业,昨个儿乘船回咱老家了,说是怕晚了赶不上明年科考,只说让我替他向娘娘赔不是呢,他也是个狂妄的,说来日琼林宴再见吧。” 母亲说完笑笑,我也笑只道:“可见他是有把握的,他向来是不说这种大话的,咱们就等着他跨马游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