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南茜的话说的我云里雾里,好像我们很熟的样子……我们熟吗?…… 不过,她给我按摩太阳穴倒是真的很舒服,让我想着想着就昏昏欲睡。 这一觉睡得可真香,以至于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竟忘了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有点惊讶于身上和头上突然都被缠上了绷带。南茜为我换了药,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地就要离去。 “南茜?” 我不禁叫住了她,可是为什么要叫住她呢?……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刚刚她为我换药时的一个陌生的眼神吧。 虽然我和南茜不怎么熟,可她刚才明明叫我亲爱的啊?我这个人不善于和女孩子打情骂俏,别人对我好一些,我就会认真的。 唉,可是南茜为什么突然对我变得冷淡了呢?……只是想想,就足以让我的心中飘起雪花。 “先生,有什么事吗?”(注4) 南茜回头,报以职业性的微笑,声音甜美到让我感到见外。 “先生?呃,我……好吧……帮我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些好吗?外面40来度的气温,空调开这么低温度多不环保……” 难道刚才只是做了个美梦? 我竟然打起了一个刚刚毕业不久的小护士的主意!虽然梦境不受我理性思维的控制,可我还是不禁为自己的龌龊而脸红。我暗自庆幸自己机智,化解了这一幕尴尬。 “呵呵,先生您真有意思,”南茜流露出细微的惊讶,又略带一丝尊敬地拿起遥控器按了几下,然后把遥控器递给我说:“这里的患者很少有您这样的风度,喏,遥控器也给您吧,让这个屋子一直都环保下去吧。” 我正傻笑着不知如何回应,楼道里有人叫南茜,于是她抱起查房登记表应声而去,却突然在门口回眸微笑着说:“先生,您怎么不像其他人一样,叫我护士南茜呢?” 只是说完这话,南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收起笑容从门外消失了。我好像看到了两朵绯红。 病房里的其它床位上,那些被石膏浇注起来的人都好奇地看着。4床的托马斯是位颈骨错位患者,他可是冒着高位截瘫的风险将头尽量抬高,才看到了这一幕。 这些讨厌的倒霉鬼,一定是他们把南茜看得不好意思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经常“梦”到南茜,她的温柔体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道德败坏,因为尽管在“现实”中我和南茜其实并不很熟,但在“梦”中,我开始与南茜越来越亲密。 老实说,我很喜欢这些“梦境”,只有在“梦”中我才敢色胆包天。 终于有一天,我趁南茜收拾病历的时候把她堵在了护士站后面的一个小间里。她半推半就,我得寸进尺。一番云雨如久旱逢甘露,酣畅淋漓。 我洗了个澡,随意地裹着一条浴巾走出浴室,看到南茜倚在女浴室门口的长条椅上睡熟,发丝之下隐现的白皙的颈边,微微搏动着少女般的灵气。我不禁心升无限怜爱,轻轻为她盖上了一件薄毯。 南茜被这极轻微的举动扰醒,她妩媚地半睁开眼,只几个字便把我冻成了冰棍儿: “谢谢您,大卫先生。” 见我的脸上写满惊愕与尴尬,南茜又赶紧补充道:“我……我只是有点累了,没事的,谢谢您的好心。不过,这么晚了您在这里做什么?您这样的患者是不建议自己洗澡的,请快回到病房去休息。”(注5) 什么?大卫先生?!南茜明明刚还叫我亲爱的! 我提着一篮子洗漱用具,蹋邋着拖鞋,莫名其妙地往病房走去。护士站的小护士们对我指指点点,我看到其中一个很年轻的小护士俯在护士长耳边说着什么,还用手指了指后面的小间,然后就羞赧地低下头扯着衣角。 说什么呢!嘁,我才不关心……不过她们是什么时候戳在那里的?大变活人么! “大卫先生!”也许是看到我发现了她们在谈论我,护士长格林杰女士赶紧搭话道:“盖特医生十五分钟前打来电话要我提醒你,明天下午你要去他那里复查。” “噢,谢谢。” 我懒得理她,我就讨厌这种明明在背后议论别人的长短是非,在面前却装作一本正经天真无邪的人。 “他还要我告诉你,”也许是为了避免尴尬,格林杰女士好像很愿意再跟我多说两句:“作为你的法定医生,他在你的伤情鉴定书上写得稍微严重了一点。他会很高兴,如果你能够因此多获得些赔偿。当然,你必须首先设法找到那个卡车司机,或者委托什么人或者机构来做这件事情。”(注6) 也许格林杰真的是好心,可我怎么就那么不喜欢她说的话呢?听起来就像是在嘲笑一个倒霉到家的失败者,连把他送进医院的那个肇事人都找不到。 我带着这样的情绪,与盖特医生的第一次交谈以不欢而散告终也就不足为奇了。 -------------------------------- 五 “大卫先生,我不得不说,您真的非常走运,竟然能从那场严重的车祸中活下来。” “盖特医生,您是在讥讽我吗?没错,我是过得不好,但不要忘了,这个国家的执法机构擅作主张指定了您来做我的特别医生,而不是我选择的您。如果我提出更换医生的要求,人们会说您受到了来自您所不齿的下层阶级的鄙视。” “哇噢,您真幽默,”盖特医生虽然脸上还维持着笑容,但皮肉不免还是因尴尬而变得有些僵硬,“我想您一定是误会了,这次约您来是有两件事情:一,我有义务向您通报一下您的检查结果;二,我必须和您约定个时间,以后您尽量要每周固定来复查一次,以便我们评估您的健康情况预期。” “很好,我也希望尽快完成这种形式上的流程。您知道,我在下城医院可以获知任何关于我的情况,那里还有人伺候我。” “呵呵呵呵,大卫先生,要不怎么说您幽默呢,呵呵呵…好了,我们开始吧。首先我要说的是您的身体情况,出乎意料的是,您的任何重要的或者说难于治疗的骨头在那场车祸中都没有受损。比如盆骨,骶骨,颈骨,颅骨,这些骨头如果受损,恐怕您再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站在我的桌子前讲笑话了。您身体上的创伤大多是一些类似胫骨骨折,肋骨骨折,关节错位和肌肉创伤之类的小问题,内脏也没有检查出什么严重的功能障碍。”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不痛不痒的鉴定结果,不过我更愿意听到的是有人在调查肇事者的方面做着什么。” “放松,大卫先生,下面就是我要说的重点了。您的身体并无大恙,可您的精神似乎出了些问题。根据对您的测试结果显示,您在出车祸之后变得焦躁、易怒、不相信人,现在我还要再加上一条------偏执。您要知道,三级伤害的赔偿金和二级伤害可不是一个数量级,而我的工作可不是帮您去找那个倒霉蛋,您应当清楚是谁最终在伤害等级那个方框里填上一个数字。我很想帮您,可是您也必须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去找那个该死的卡车司机吗?好啊,请让我出院吧,我正好想离开这里呢!” “关于这点,很抱歉,现在还不能让您出院,我们在许多问题上还没有达成共识。” “盖特医生,我看今天的复查就到这里吧!关于赔偿金的事,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的。” 盖特医生的话让我很不舒服,谁都知道他根本不关心我的病情,关心的只是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虽然有些粗鲁,但我必须终结这样的谈话,以表示我的气愤。我一脚蹚开座椅准备起身回去,盖特医生还在争取和我定下一个固定的复查时间:“那么,我们定下来每周三复查如何?下周这个时候还请您配合。” “到时候再说吧!” 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抛下这句跨步出去,却迎面撞了个眼冒金星,鼻梁骨上火辣辣的酸疼。奇怪了,我伸手,盖特医生办公室的门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上了,严实得就像是一道看不见的墙。 终于,在我一通拳打脚踢都无济于事的情况下,我决定厚着脸皮问问盖特医生这里到底有什么机关。可是比这看不见的墙更让人莫名其妙的是,就在这间办公室里,刚刚还与我谈话的盖特医生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What the hell!” 我揪着自己的头发,对于这一切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注7) “大卫先生,您看,您还是需要我们的。” 是盖特医生?我回过头,诧异地发现他又不知何时坐回到了那个扶手椅中。 “您刚才去了哪里?”我这样问的时候一定看起来很狼狈。 “我哪里也没去,一直坐在这里看着您对我办公室的墙面拳打脚踢。” “什么?……” “所以我说,您的检查报告中显示了您的精神出了点问题……不过看起来,您现在恢复了正常。”盖特医生特别强调了“现在”这个副词。 “我的精神没问题!”我竟然有点认真了。 “这个可不好说,我现在还没法下结论,因为报告里并没有写得很具体。不过,我倒是有个大胆的假设,只是需要在您发病的时候做个测试,就可以验证。” “测试?怎么测试?我怎么会知道我什么时候发病?” “据我观察,您情绪激动的时候就容易发病。您现在就很激动,所以您的病情不稳定。” 盖特医生从他的文件夹中拿出一张纸递给我,“这是我为您制作的一个测试问卷,您拿好,当您感到周围的环境有异常变化的时候,请您立刻回答上面写的问题。” 我怀疑地看了看那张所谓的试卷: “1.请找到离您最近的安全出口,并试图打开它,您成功了吗?”…… “2.如果您的周围没有安全出口,请随便找一件物品并试图拿起它,您成功了吗?”…… “3.请选择一个有特点的物品,比如一张桌子,如果在它的周围触摸到它,请确认并记录下偏离的方位和距离。”…… “4.请记录下您周围显示的时间。”…… 最终,我得出的结论就如同临走时丢给盖特医生的最后一句话一样: “盖特医生您忽悠人的技术手段简直越来越低级了!这些东西随便写一下就好了,需要搞得这么滑稽吗?如果您需要,我会在递交鉴定委员会的任何文件上直接签字,反正他们又不关心我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