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受到极度惊吓或情感冲击时,短时间内心理上产生极大震撼,肾上腺激素来不及分泌,导致大脑供血不足,影响思维能力,出现呆滞不动的情况,也就是常说的脑海中一片茫然。 “嗯...啊?好...”,刘畅利用仅存的一点肌肉记忆作出回答。 “你先坐,桌上有零食自己拿啊” 啪嗒啪嗒,杨玉玲趿拉着拖鞋回到浴室,轻轻带上那扇毛玻璃门,莲蓬头的冲水声再次响起。 刘畅努努嘴,倒不是别的,而是想说什么却卡在嘴边的样子。 杨玉玲家比刘畅的稍小些,但收拾得一尘不染,地板被拖得铮亮,每样物件都放得端正,一眼扫过去,给人一种恬静舒适的感觉,这和刘畅所预想的骑摩托的女孩家不太一样。 浴室里一声脆响打破思绪,刘畅不自觉地看过去,瞧见一只挂着水珠的、如璞玉般纤嫩的手正从门框下的空隙处伸出,抓几下后,又收了回去。 刘畅正疑惑,听见里面杨玉玲喊。 “畅哥,帮我把香皂递进来一下” 刘畅往门那边看,一块粉色香皂正躺在门缝外,躺在从浴室里伸手够不到的地方。 “好,马上来” 刘畅快步走到浴室门前,躬下身子用两根手指将香皂从门框底下推了进去。 怎么不说谢谢,刘畅心里嘀咕。 还在抹香皂,那应该还得再洗一会儿,我妈洗澡也洗挺久的,坐下来等等吧。 无论屁股怎么扭、挪、移、抬,总感觉像是被刺在针毡上,似乎又听到冲澡时油沸般的噼啪声,刘畅的心上也像浇了一瓢,连血带肉一起燃烧。 水终于停了,刘畅赶忙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噗叽噗叽” “哗啦啦啦”,水声又再次响起。 现在才挤洗发液呢,刘畅不想再坐下了,免得待会儿突然站起身显得紧张又狼狈。 说杨玉玲家要小些,小在比起刘畅家少了一间卧室,只有一室一厅一卫,那里面这个黑布隆冬的房间肯定就是她的卧室了。 一个念头闪过刘畅的脑海。 这样做...不好吧,别人家的房间,况且还是女生的房间。 可门就这样大敞着,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里面的布局:一张没有腿的床抵在窗边,纱帘被风轻轻拂起照进月光,显出窗台下一块反光的玻璃。 我又不是去偷东西! 刘畅立马竖起耳朵听,确认杨玉玲还在洗澡后,轻轻抬起脚,慢慢走进了她的房间。 刚一踏进去,视觉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比在外面看更黑了,直到眼睛慢慢适应,才看清里面的模样。 进门的左手边有一个折叠式小书桌,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化妆品和圆珠笔,没什么特别的,哦,还有一个台灯。 镜子,贴在衣柜上,刘畅走过去站在镜子前挺直腰杆,既像参加面试的求职者,也想起自己当兵那些年。 太黑了,看不清脸,凑近点。 我要是有杨恩奇那么帅就好了,刘畅抹了抹头发,有些郁闷,不再看自己。 屋外一阵风吹过,卷起窗帘飞扬,再次露出窗台下那块反光的玻璃。 窗台上除了这块玻璃什么也没有,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块玻璃才会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它就这样斜躺着。 刘畅与那块玻璃之间隔着一张床,要拿到它需要弯下身子伸手才能够到。 唰啦啦啦...浴室的水声仍未停歇。 刘畅一根手指抵在床沿上,另一只手伸过去,用力扒拉几下,终于拿到那块玻璃。 调整好角度,借着月光,刘畅看清这是一个木制相框,当中的照片清楚印着杨玉玲的半个身子和一个比她高一头的男人,男人的脸似乎被什么东西戳碎了,玻璃的裂痕像蛛网延伸至四周。 身后的水声戛然而止,刘畅赶紧将相框放回原地,轻轻退出了房间。 “畅哥,等久了吧,不好意思啊”,杨玉玲换上了一件粉色丝质睡衣,一边用毛巾搓揉头发,一边笑着说。 “没事,不要紧,没事”,刘畅正端坐在沙发上,看见杨玉玲走了出来,赶紧抬起屁股。 “诶,你坐你坐”,杨玉玲转身走进厨房,拿出一对水晶杯,又端起茶几上的水壶给自己和刘畅倒上一杯淡黄色的茶水。 “坐吧,哎呀你别这么客气,家里没收拾,将就一下”,杨玉玲两根手指捻住刘畅的袖口,把刘畅往沙发上拉。 “不是,哪里是……我是……那个……好” 呼~刘畅悄悄吐一口气,眨巴眨巴眼睛,客厅突然安静,必须找个话题化解此刻的尴尬。 “这什么茶,有点酸酸的” “这不是茶,是柠檬水” “哦” “你们这快要拆迁了吧” “对”“但是我分不到一毛钱呀,因为这是租的房子” “嗯” “你等一下哈,我去拿电脑”,说完,杨玉玲起身走进卧室。 不一会儿,杨玉玲端着书桌上那台笔记本电脑走了出来。 “吃糖”,杨玉玲不知从哪里摸出颗水果糖,塞到刘畅嘴边。 刘畅哪受过这种待遇,上一次被女人喂糖还是二十年前的事。 “哦嗯……好”,刘畅脑袋往后缩了缩,拿过杨玉玲手中的糖,喂进自己嘴里。 杨玉玲在键盘上敲几下后,屏幕一黑,开始播放起那晚录下的视频。 画面从山脚下开始,镜头摇摇晃晃的,时而对准地面,时而又转向高处,在月光的映照下能清楚地看清顶上的教堂。 第二段视频来到了半山腰的树丛中,正当杨玉玲手持着摄像机摇摇晃晃准备登上山顶时,刘畅一行人的面包车从画面中驶过,紧接着又是一辆大车从山下冲了上来。 “暂停” “能不能放大一点” 杨玉玲从身后拿出一个鼠标插上电脑。 随着画面逐渐推进,刘畅看清跟着车队后面的一行人的相貌,虽然都只有侧脸,但他总感觉,正数第四个人好像在哪见过。 那人身材清瘦,皮肤白净,长着一副清秀的面孔,鼻梁像外国人一样高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我绝对在哪见过这个人,刘畅心里笃定,但思绪又如同扎了根似的,只冒出一个头,迟迟拔不出来。 “继续放吧” 这队人马仿佛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杨玉玲再次按下播放键过了不到十秒钟,便到了山顶,很快便消失在镜头中。 第三段视频比前面的更亮些,或许是因为月亮正悬挂在夜空最高处,而彼时的杨玉玲也走到了教堂所在的平台下方,虽然没有办法拍到完整的现场,但还是能看清不远处的人群和那圈围起来的警戒带。 人们在教堂外沉默不语,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有的在四周放哨,两手背在身后;有的从车厢里搬出铁箱子跑进教堂,依稀能听到教堂内发出若隐若现的凿铁声和电钻的嗡嗡响。 “喂!来帮忙抬一下”,刘畅清楚听见一句呼喊,看见一人从教堂里走出来,对着外面的人招招手。 原本站在车旁的两人放下手提箱,三两步跑进教堂,半晌后,五六个人抬着个大棺材走了出来。 这棺材的造型和普通的没什么两样,只是特别巨大,从镜头这边看,目测能装下三四个成年人。 几人将棺材推进大车的后备箱,乓的一声关上厚重的铁门,又拉上外面的门拴,掏出把大铁锁扣了上去。 “都检查一下,准备返程”,其中一个戴棒球帽的男子昂起头,朝四周的人看看,大声说道。 刚才抬棺材那几人,连同四周放哨的,都不约而同地从身后掏出把手枪,拿在手里检查后,便又塞回屁股后面,看向戴帽子的男人。 戴帽子的男人拍拍大车后备箱,一阵引擎发动声响起,车子慢慢向着山下驶去,那些人也跟在车后面跑了下去。 至此所有视频全部播放完毕,刘畅感觉看了什么,又像什么也没看。 这个高鼻梁到底是谁,看起来好面熟,此刻刘畅脑子里只有这一个问题。 “你可以带回家再仔细看看”,杨玉玲在一旁轻声说。 “嗯,可以” 客厅的时钟嘀嗒作响,刘畅抬头看,时针已经指向10点。 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刘畅说完,站起身,一口将嘴里的硬糖咬碎。 “我送你” “不用,又不是小姑娘,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个拿着”,杨玉玲拔下电脑上的U盘,递给刘畅。 “行,那我回去再看看”“谢了” 杨玉玲没有回应,站在原地看着刘畅。 刘畅转身走向门口,一只手刚伸向门锁,听见杨玉玲在背后叫住。 “刘畅” 刘畅刚回头,一股热气宛若游丝,扑忽在刘畅面庞。 杨玉玲收回踮起的脚跟,同样的满脸通红,碾碎的星辰在她眼里隐隐闪烁。 啪嗒,杨玉玲伸手按向一旁的墙壁,客厅忽地变得黑暗。 大汉独自在办公室里盯着那把长刀出神,端详一番后,一只手扶住刀身,刀尖对准刀鞘,缓缓推进其中。 咪咪在对楼天台发出凄厉的嚎叫,罗纳尔多正躺在电脑旁的小床上鼾声如雷,一个翻身,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出一连串的未接号码。 哗啦啦的水流从龙头里喷出,很快便盛满了底下的塑料盆。 “来水了,来水了!”,杨恩奇从沙发上跳起,光着脚奔向厨房。 五月的夜,携一缕初夏的热烈婉约,随风略过这座城的每一个角落,吹走了糜烂也吹走了腐味,吹开窗帘钻进杨玉玲的梦中,也吹散了刘畅满脸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