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经不需要再给任何人解释。
宁奕知道,这句解释意味着,太子对自己的态度,真的很诚恳。
李白蛟站在山陵脚下,郑重无比道:“宁奕,登陵之前,我想说……我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误会。今日是崭新的开始,你新立圣山,我登顶长陵,你我之间不该有误会。”
“我想跟你谈一谈。”
……
……
“很久之前,一次家宴。白鲸跟我说,这世上只有两种关系。”
“敌人。朋友。”
“不能拉拢成为朋友的人,就是自己的敌人。”
长陵山道,风声萧萧。
正如宁奕所说,长陵的风真的有点大。
太子裹了裹华服,回忆着年少往事,淡然笑道:“那时候他还很稚嫩,我当他是开玩笑,后来才知道,他是认真的,执掌东境之后,也的确是这么行事的。再然后我明悟到……这个世道,似乎确实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东境的行事手段向来极端,而且有效。
甘露权柄滔天的那几年,大隋天下谁人敢得罪东境?羌山太游龟趺三座圣山都只能乖乖俯首称臣,结为联盟,不敢心生丝毫忤逆之意。
“但其实,并非如此。”
“我那二弟,太极端,太激进了。”太子轻描淡写道:“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永恒的追逐目标。”
“我知道你不认同。”他看了看宁奕,笑道:“但至少在大隋皇室,想活下去,是这样的。”
“你看呐……东境琉璃山,最后是怎么覆灭的?当时所谓的朋友,后来都成为了敌人。”太子轻声道:“本殿一步一步,站在这个位置,昔日的敌人,最终都成为了朋友。”
“朋友?”宁奕纠正道:“盟友比较合适。”
李白蛟笑了笑,喃喃赞同道:“是这个理……本殿,哪里来的朋友?”
最后一句,声音很轻,颇有些孤独萧索。
他望向宁奕。
宁奕……当然不是他的朋友。
登上这最后的长陵山道,越走越远,越登越高,他早已没了朋友。
身后诸人,是阶下臣。
他要提防,要算计,要时刻看守,牢牢掌控。
没有人能够例外,宁奕也不例外。
“我知道你新立圣山,是为了提防我清算。”太子笑着摇头,道:“这场绵延数十年的大隋乱局,堪堪平定……其中我的谋算,布局,所折射出的面貌心思,恐怕你看在眼里,烂在心中。这的确是场丑陋的斗争,我的手段的确也算不得光彩。所以你担心有朝一日,祸及蜀山,伤及亲友。”
宁奕没有什么避讳,坦诚道。
“殿下心思太多,宁某不得不防。”
太子并不动怒,反而笑道:“本殿的确拿你当铡刀,刀若钝了,自然该弃。你防我是应该的,我弃你,也是应该的。”
帝王之家,本该无情。
早在灵山谈判,太子便明说了自己的意图。
宁奕帮他清君侧,平东境。
他给宁奕渡苦海,声名,地位……想要的一切。
“今日登陵,站在这里……很多之前明白的事情,一下子就能明白了。”太子轻声感慨,道:“譬如当年,为何父皇要杀死裴旻这等功臣?”
他伸出一只手,缓缓攥握,“要握住,就要有所牺牲,要当天下力量最大的那个人,就要防止一切潜在的危险发生。”
李白蛟笑道:“宁奕,掏心掏肺地告诉你一句大实话……我的确想杀了你。谁能容许你这么一个存在,不受控制地活在我的掌外?”
不知为何。
地府老殿主在小无量山废墟的安慰,劝释,并没有用。
宁奕的心神始终吊着,保持警惕。
而如今,听到了太子显露杀机的这句实话,他反而放松下来……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甘,有些可惜,还有些无奈。
“可惜,杀不得。”
太子低眉笑道:“我既然视你为铡刀,那么只要仍有敌人,只要刀仍够锋锐……你便会一直活着。”
这是真正的实话。
“宁奕。”
李白蛟抬起头,他与宁奕站在这长陵山顶,浩荡风声席卷耳畔。
眼前就是那尊雾气缭绕,神威莫测的“真龙皇座”。
这座天下已知的最强灵宝。
“千万年来,不知多少人登上长陵,成为大隋的‘皇帝’。”
“无论坐上皇座的,是伟大者,平庸者,无能者,亦或是堕落者……如今都成烟云,尸骸深埋陵墓。”
“他们没有改变什么,这座天下……依旧是这座天下。”
君与臣,站在真龙皇座之前。
太子盯着那尊魂牵梦绕的宝座,轻声问道:“我只问你,想要改变这座天下吗?”
“或者说。”
“想随本殿……一同北伐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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