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润的脸黑了,他看了晨光一眼,见她懒洋洋,唇含薄笑,心情越发不快。她非要说这种话,以她和晏樱传过的暧昧传闻,九成人会以为她说的是真的,这要是传出去,还没崛起的凤鸣帝国后人很可能会因为她这话以为凤家将来后继无人,后继无人意味着未来黯淡,这样的流言估计得让内部乱上一阵子,晏樱还得抽个空辟个谣。她爱给晏樱添堵,可她这么做把她自己的名声也带累上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她不在意,他却很不爽。
舒元凯看着晨光,忽然,他毫无预兆地仰天大笑起来。
众人微怔。
沈润回过神,望向似有些癫狂的舒元凯,皱了皱眉。
这个时候,舒元凯低下头颅,似冷静了下来,他望着晨光,皮笑肉不笑地问:
“听闻你擅占卜,你可曾卜过自己的命数?”
晨光唇角泛凉,似笑非笑。
“占卜者不能自卜,想必你也听说了我精通卜算,被尊为‘天师’,你留我性命,可是想让我替你卜上一卦?”舒元凯用着轻松的语气,沉着地问,就好像他们不是敌人,只是一对老友在闲话家常,布满血丝的双目显露异色,他极快地开始了自说自话,“早年我曾奉我主之命替你卜过一卦,你可不是吉利的命数,生年带煞,多病多难,生月带煞,克损父母,生日带煞,孤寡一人,格局虽高,可惜杀气太重,富贵福禄短暂,姻缘不顺,亦无后人,虽自成一气,但因辛金相克,深陷危世,难以转圜。今观你面相,亦是短命之相,不得善终。今年是你的大凶之年,岁末之际,便是你暴毙之时……”
“疯言疯语!不知死活!”张哲气得七窍生烟,扯着嗓子吼了出来。
一名士兵立刻抽出长刀架在舒元凯的脖子上,只等着陛下一声令下,他就结果了这个大胆狂言冒犯陛下的俘虏。舒元凯的这番话等同诅咒,自己的国君被一个俘虏当众诅咒,凤冥国的将士皆两眼冒火,十分气愤。
沈润却不止是气愤这么简单,晨光的身体状况让他听不得一点“短命”、“大凶”之类的言辞,这样的字眼只会更刺激他的心病,让他焦虑,让他心慌,让他不安到发狂。
晨光坐在他身边,感觉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没有出手把舒元凯弄死。
她笑了出来,被当面下了死咒还能笑出来的帝王恐怕她是头一个,舒元凯严肃正经的批命仿佛一点都没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这一声轻笑立刻被舒元凯捕捉到了,他从开口时便在暗中观察她的反应,这不是他期望的反应,事关命数,帝王是听不得真话的,别说是帝王,就是随便一个人你告诉他他今年会死,他也会跳起来给你两巴掌,舒元凯期待她能跳起来,这样他的批命就更真实了。
可惜的是她没有跳起来,她依旧唇角含笑,表情淡然,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这是舒元凯第一次跟这位传说中极厉害的、同僚口中令少主挂心了十几年的女帝正面交锋,比他年轻许多的美丽女子,只要她不显露,丝毫感觉不到她身上的帝王之派,她和普通的弱女子没有两样,一个嗜杀的女暴君,却没有杀气,没有戾气,如此善于隐藏,这才是她的可怕之处。
“给我批命的你不是第一个,咒我明天就死的你也不是第一个,可惜我的命数无法卜算,因为,生我的人记错了时辰。”晨光淡淡地说,带出了不少狐疑错愕的反应,她这个人向来半真半假,既能真说假话,也能假说真话,谁都不知道她这话是不是真的。
晨光望着将干裂的嘴唇绷起来的舒元凯,懒懒笑道:
“你一个江湖骗子,人家尊你一声‘天师’你就真以为自己是仙君下凡了?我留你性命,是想用你的命换一两座城,毕竟,你是舒平的后代,身为凤鸣帝国四大护国将领之一,听说你的这位祖宗用兵如神,战无败绩,你既是他的后代,想来在一群乌合之众中也算有点地位。用你祖宗的成就来估算你你的命还挺贵,不过用你来估算他,我就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真那么厉害?还是说家门不幸,一代不如一代,奇才生了一窝庸才……”
平和的话语,却侮辱性极强。
“舒平”二字引来了场中一些老将的惊异,虽是年代久远的人物,却也在军事史中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传说,年长一些的人或多或少有所耳闻,他们当中不乏舒平的推崇者,没想到舒元凯居然是那位传奇将领的后代。人们纷纷望向场中狼狈的舒元凯,惊诧中更有唏嘘,还真如陛下所说,一代不如一代,奇才的后代竟是庸才。
舒元凯的眼白在瞬间布满了血丝,只差滴出血来,他无可辩驳,胜利了才能光宗耀祖,失败了只是辱没门楣,他也觉得羞耻,想要掩去祖上的光辉,却没想到她居然知道,还把他的出身说破了,这让他越发耻辱。强烈的羞愤冲撞着紧咬的齿关,他垂着头,忽然古怪地笑起来,笑声像林中尖叫的鸮,仿佛在报复她的讽刺,他厉声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