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国会会长向自己的会员兼弟子刘立民交待完毕，又偷眼瞥了一下此时与富明伦站在一起的程慕雪，不放心地补充道：“这两件事既机密又危险，我不管你和那个燕大的女孩子是什么关系，总之你不能带她一起做事。”
刘立民机械地点了点头，其实恩师后面的这段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此刻程慕雪在他的心目中毫无位置，他满心想的是如何迅速做完这两件事，然后就跑去联络谢宇、张远和关金文，马上组织起一次以牙还牙的复仇行动。这些日子，他看到了太多在街头赤裸裸的公开杀戮，他们的小联盟必须做点什么了。
李衡天很快叫来了一部洋车，强拉着富明伦一起坐上去，最后朝着刘立民、赵敬贤意味深长地挥了挥手作别。
三个年轻的男女学生剩在了原地。他们从离去的师长身上收回目光，彼此对视了几眼——刘立民在救国会的内部会议上与中国大学的学生赵敬贤碰过面，彼此相知。出于礼貌，赵敬贤则做出了想让刘立民替他介绍陌生的程慕雪的姿态，但辅仁学子并不理会，而是直接口述了救国会会长刚刚布置的任务。
赵敬贤边听边点头，同时也不时地瞥几眼候在一旁的程慕雪，不清楚这秘密内容是否可以当着她的面透露。
“小雪，你都看到、也都听到了，”刘立民终于将话头转向了自己的燕大女友：“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危险，你还是赶紧回家吧。”
程慕雪一张俏脸不见血色，恐惧与担忧的表情毕露无遗：“我……你……你们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好不放心……”
刚才在抵达电车厂大门附近的时候，刘程二人还未从洋车上下来，日本宪兵便衣的手枪就打响了，因此他们两个就半立在洋车后座上、目睹了无情杀戮的整个过程。一心想玩福尔摩斯与华生游戏的燕京大学英文学系女孩，万万没有料到，在游戏目的地迎接她的竟然是活生生的近距离屠杀。她根本搞不清楚躺在地上受刑的人与站在一旁开枪的人各是什么身份，瑟瑟发抖之际，只依稀听到男友诅咒了一句：该死的鬼子又在杀人了！
而现在，程慕雪终于清楚了内情，尽管她早就知道刘立民以学子身份暗中操持奔走的那些事情，但直到今天直面日本人的子弹，她才真正明白才华横溢的男友其实在冒着何等巨大的危险。
此刻的刘立民却表现出了比刚才路途中更多的不耐烦，燕大女友的关心在他看来完全是一种拖累：“别废话了，赶紧走！”
一旁的赵敬贤显得颇为尴尬，同时也对刘立民当着局外人的面毫不避讳地口授救国会任务暗暗吃惊，尽管这外人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并且还和辅仁学长看上去有些暧昧不清。
正在这时，电车厂大门口处出现了异动，三个男女大学生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过去。
大门口本来只有几个日本宪兵便衣聚拢在那辆小卡车附近，但这时忽然又有两个人从电车厂的里面走了出来，这两个人，一个不断推搡着另一个向前跌跌撞撞地行走，而后者显然极不情愿，不时站住脚步、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
他们来到了大门口，那个被一路推搡着的人，身上赫然穿着的是电车公司的蓝色制服。
这个情景，刘立民和赵敬贤都立刻注意到了，赵敬贤对此相当敏感，因为他在中大的先生富明伦、刚一得知兄长因传单事发而遭日本宪兵抓捕，就判定是电车公司内部有人告密。而就在赵敬贤与救国会会长搭车前来这里的路上，两人还仔细分析了这一点，衡天先生基本同意富先生的看法。
“告密者？”闻听的刘立民眯起了眼睛，开始全神贯注地打量着中大学弟所指的那个身着电车公司制服的人。
“完全有这个可能，”虽不敢十分肯定，赵敬贤还是坚持自己的直觉：“你看他，竟然一直在和那几个日本人对话，好像在申辩什么——如果他和富先生的兄长一样属于要被抓捕的对象，日本宪兵不可能对他这么客气和容忍。”
“有道理！”辅仁学子视线始终没离开观察对象，却伸手拍了拍中大学弟的肩膀：“看样子他们要开车走了——这样，你雇一辆洋车跟踪这辆小卡车，看这伙鬼子开到什么地方去。我留下来寻机会摸进电车厂，去找富先生的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