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女上尉是在远东咖啡馆的门前叫了两架洋车,自己与刘立民分乘着、一先一后赶往辅仁大学的。
从心底里,她十分不情愿与拥有中共地下党背景的北平学生救国会打交道。但是今晚那个救国会要实施的冒险行动,至少有两名自己将要延揽的青年学生参与其中,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涉险。
对于刘立民口中的辅仁大学国文学系李副教授,楚静怡可谓一无所知;在她看来,这种赤色身份的知识分子,通常不过是空谈误国者之一罢了。然而此人竟然有胆量在军警出没的北平街头指挥散发反日传单的行动,也算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物。
正是基于这两点,楚静怡决定暗中实行帮助。
此刻,刘立民已经进校去了,军统女上尉独自站在辅仁大学的大门口附近,打量着这一带的热闹场面——除了排成两列的十几架洋车,再就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小吃摊子:馄饨、煎饼油条、面条、烙饼、粘食果子甚至还有吹糖人。
楚静怡看着看着,不禁哑然失笑:从这些饮食摊点的数量和花色就不难想到,那些在庄严校门内读书的高校学子,其实许多还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当然辅仁大学的声望是不容置疑的,它与北京大学、燕京大学以及北平师范大学,并称京城四大名校,是多少青年才俊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假如没有日军侵华,假如没有全民抗战,自己或许也可能迈入这些学府中的某一所,成为一名风华正茂的大学学子。
感慨之余,楚静怡联想起了刘立民。
那个大男孩到底有些不一样的,心智应该算是比较成熟,不仅有胆色与日伪汉奸动刀动枪,而且看她的目光里,已经有了几分成人的意味。
他的恩师、姓李的副教授、中共地下党员,又会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呢?凭着直觉,楚静怡觉得这个救国会会长一定比刘立民要难缠得多,搞不好,是个又臭又硬的赤色分子!
现在的军统女上尉,心底一直祈祷辅仁大男孩的恩师兼领导可以听得进去劝说、放弃今夜的上街行动。那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一旦那个赤色分子拒绝其弟子的劝说,非要铤而走险,那么麻烦的就是她自己了——她必须调动汽车出行,否则半夜三更的自己一个女子在街头晃来晃去,只怕首先会遭到敌人怀疑。
立民去了好久仍未见出来,楚静怡心头渐渐有了不祥的预感。后来她站得累了,就踱步到了一个卖油茶的摊头前,寻了副相对干净的桌椅坐下,吩咐摊主给沏一碗油茶上来。而她就坐的这个角度,恰好可以斜刺里观察到辅大校门。
直到那碗并不想喝的油茶放置得凉透,军统女上尉才看到她的大男孩像个没头苍蝇般的撞出了大门,急三火四地左右张望。
楚静怡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对方挥舞着手里的丝巾。辅仁学子看到后,撒开腿就奔了过来。
“姐,不好办了!”刘立民扑到油茶摊的桌子前,还未等坐下就急急地张口说道:“李先生没有采纳我的建议,今晚的行动仍要按原计划进行。”
军统女上尉痛楚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已是满脸无奈。不料,她的弟弟却继续说了一句:但是行动时间提前了,提前到了晚七点半开始就位散发。
“七点半?为什么要提前到这个钟点?”楚静怡不无狐疑地问。
“姐,你就别管为什么了——七点半总比十一点要好,至少街上还有行人呢。”
“地点呢,你们那个不知死活的会长把地点选在哪了?”军统女上尉的气仍没有消——赤色分子果然是又臭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