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过后的王府井,已经远不如白天那般热闹与喧嚣,但繁华的东安市场一带,仍有许多商铺在营业。
这其中就包括诸多名头响亮的餐馆;如涮羊肉的东来顺、川菜正宗的峨眉酒家、广东风味的小小酒家等等,乃至吃法式西餐的吉士林以及日本料理的和风餐厅,毫无例外麇集的都是晚餐未散的饕餮食客。
在这些富丽堂皇的大馆子之外,北平市民心目中极为推崇的小吃店摊如:全素刘、豆汁徐、肉饼倪等,同样吸引着南来北往的路人。
除了餐馆饭店,一些打烊较晚的鞋帽庄、钟表眼镜店甚至照相馆、理发店,也都点着灯火迎客。
而在东安市场的北端的杂耍场里,中华大舞台、吉祥茶园等演艺场所更是灯火通明,鼓乐丝竹之声离着很远便清晰可闻。
值得一提的是,每晚在这条北平城内最负盛名的商业街上,都不乏一些大学中学的师生在逛,他们的目标是东安市场内多达数十家的书店和书摊儿。这些店摊儿既卖刚出版的新书,也卖古旧书籍,而且一律开架售卖,等同于一大片简易图书馆,是以深受高校、中学的师生们青睐。
今晚,这些尚未打烊的书店书摊儿,一如既往地接纳着不同年龄段的书迷们。而此刻,夹杂在他们当中的就有来自辅仁大学的四名学生,他们四人除了学生身份,还同时拥有着另外特殊的身份:北平学生救国会会员。
刘立民等四名救国会会员,刚才是在这条王府井大街的南街口集结的。这也是他们从辅仁大学出发前就做好的约定。
也算是一种巧合吧,他们约定集结的地点就紧邻着使馆区,距离军统女上尉楚静怡居住的东交民巷,不过三四百米之遥。
正是基于这种巧合,还在辅仁大学校门外的油茶摊之时,枪手姐姐楚静怡就吩咐了大男孩刘立民:到达王府井大街的南街口之后,稍作停留,等待她回东交民巷美租地公寓换一身衣服。
军统女上尉有一种很不好的直觉,预感到今晚北平学生救国会的行动可能要出事。所以她抓紧时间回公寓去换掉了身上的旗袍,改穿一身上衣和长裤,外面仍罩着风衣,高跟鞋也换为了平底的羊皮软鞋。
手袋不再拿了,除了取出里面的勃朗宁手枪装进上衣内口袋,还额外多带了一个弹匣。
她原以为回公寓的时候会见到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何慕之,但出乎意料的是何少校并不在——下午他曾经返回,结果又去赴一个晚宴了,只留了一张字纸在客厅的茶几上知会楚静怡。看来,潜伏在美租地的这套公寓长达五六天之后,美芙洋行的何经理显然也迫不及待地要重返交际场。
这倒让军统女上尉省去了口舌的麻烦。
再度走出使馆区,站在华灯亮起的东长安街街边,楚静怡一眼就望到了马路对面、王府井大街南街口聚堆的那四个学生哥儿。当她开始横穿东长安街的时候,刘立民便心领神会地与三名同伴朝着东安市场方向走去。
当然,四名北平学生救国会的会员之中,只有今晚行动的小组长刘立民知情楚静怡的存在——枪手姐姐会像保护神一样,逡巡于小组左右。对此,刘立民既觉紧张、也感甜蜜,唯一遗憾的是,不能与另外三名同伴分享这个秘密。
他们开始了行动。
提前制好的浆糊,刚才已经从容器倒入了两个结实的牛皮纸信封,分别揣在了两名身上藏有反日传单的同学的上衣口袋里。他们先用右手伸入口袋里的信封,揩抹一点浆糊在手指肚上,与此同时左手从怀内取出一张传单,迅速将浆糊抹在其背面,然后便尽量不动于形地张贴出去。
张贴位置选择在沿街各家店铺的外墙上、临街而立的电线杆上。
这种散播传单的方式,既要尽可能地将传单张贴于醒目位置,又必须避免被路人以及店铺主人过快发现而引起注意和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