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尸体被弩失带着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地上,百长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缓缓流出了两行血泪。
“大匈奴从一开始就是没救的。”
“雄主如冒顿、老上也好,庸主如军臣、伊稚斜也罢,他们的胜绩败仗,不过是在减缓,或加速这个过程。”
“莎莎。”
大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响起,被百长盯着的二五仔缓步来到尸体前,细细打量了一阵,全然没有被当二五仔的心虚,他甚至伸手扯来一个汉人,指着他脸上的血泪,大为惊奇地说道:
“哎,你看,这匈奴狗还流出了血泪。”
“真稀奇,血泪非大绝望不出,大抵田单守孤城,信陵援邯郸;於期献头,荆轲刺秦,渐离击筑之类。”
感慨了一番蛮夷也有心,被拽来的汉卒开口问道:
“你说,这禽兽一样的蛮夷又怎么会流血泪呢?”
“兴许是死前翻然悔悟,意识到自己前半生的罪恶,自然就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嘛。”
作为二五仔,埋汰前·同伴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嘿嘿,流个泪算什么悔恨。”
说起“悔悟”二字,汉卒突然没了好奇的想法,冷着脸吐出一个又一个恶毒词汇:
“真想悔恨,那就下辈子投胎当头牛,去给我大汉那些痛失子弟的边地子民做牛做马一辈子,临死再被宰了吃肉,这还有点说服力。”
“莫恼莫恼,我知李兄你出身边地,匈奴每扣萧关,族中父兄子弟就要战死数人,悔恨一言只是玩笑,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二五仔连忙赔着笑脸说道。
“哼,我只恨不能亲手一个个宰了匈奴狗,如何能让他们悔恨!”
汉卒脸色阴沉,一拳砸在一旁的枯树上,眼中满是杀意。
“啪,附近匈奴狗足有数百,你们还有功夫哼?!”
“快去给我将匈奴狗的尸体埋好,打扫完痕迹,迅速撤入林子。”
一颗松子砸在二五仔的脑勺上,后方想起的高喝声音变得恼怒起来。
“是,什长。”
摸着肿起来的脑勺,疼是一声都不敢喊,二五仔拉着想要讲理的汉卒躬身,朝高喝声主人的方向点头哈腰道:
“俺们晓得匈奴狗的狠戾,不会留半分痕迹的。”
“希望如此。”
半炷香后……
“嘿呦嘿呦,嘭。”
最后一具尸体被落在最上面,两人牵来几匹不情愿,时不时扭头看向尸堆的匈奴马,在马尾巴上绑了一把枯树枝子,就抬起马鞭狠狠一抽。
“啪,唏律律!”
嘶鸣一声,受惊的马儿立刻就忘记了主人是谁,迈开蹄子,没命地沿着小路跑了下去,留下了一道再明显不过的痕迹,就差直接插根木板,上面写着,“是匈奴勇士就来砍我”了。
“真能上当?”
颤声问出这句话,什长此刻的心里大半是无语凝噎的。
匈奴人是笨了点,可人家不傻啊,你弄得这么明显,还以为是
“能上当最好,不上当咱们也没损失,不过是浪费些许气力罢了。”
很不负责地回答,二五仔搓了搓发僵的手,跺了跺发动的脚,哈出一口白气,他指了指就近堆出的尸堆,开始催促起赶路来:
“什长,我们还是快走吧,血腥味越来越重了,我担心咱们最后别没栽到匈奴人手里,反倒进了狼腹。”
“放心好了,自然会有人接应我们。不过我们也确实需要离开此处。”
眉毛皱了下,又很快松开,想到什么的什长牵着自己的马,就打头钻进两旁的林中,九汉卒一二五仔紧随其后。
“喂,那些人明明和你长得差不多,你却下手如此狠毒,难道二五仔都这般酷烈吗?”
“您应该听过中行说的故事吧。”
“嘿,就你滑头,赶路吧。”
想说的话说完,该说的话说尽,一行人不再言语,只是在默默赶路。
“莎莎,莎莎。”
先是人影消失,很快,连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小路上尸首分离,摞成两叠的匈奴骑尸身,以及那面新立起的木头能证明这里曾被汉人光顾过。
……
南边,一只匈奴百人队正蹒跚在落叶满山的林子里,一只手牵着马,一只手提着盾牌,双眼瞪得大大的,四处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汉人。
因为西边传出的那声惨叫,其余地方的百人队都提高了警惕,队伍里甚至还爆发了一次争执。
“汉人正在猎杀外出落单的匈奴队伍,我们该撤退了。”
“还没接到贵人的命令,不能退。”
“西边的那条狗已经栽了,你是想让大家为贵人的命令去死吗?”
“撤退可以,责任你担。”
“你是百长,要骂也是你被骂。”
“那就不撤。”
“贼球囊的!”
想起与其说是争吵不如名为甩锅的对话,以及自家百长那宁可拿着整个队伍来冒险苦熬,也不肯背锅挨骂的性子,二五仔一号的心里就不由发笑:
“连最底层的官都不肯为大匈奴卖命,合该你完蛋啊。”
“还好耶耶慧眼识珠,早早投身了汉人。”
一想起这事,二五仔一号就满心庆幸,庆幸自己当时能被贤王大老爷挑中,拿着破烂兵刃去和汉人作战,期间遇到识字的同伴,又随着同伴拉起一只小队伍去重新混进匈奴队伍里来,这才有了现在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