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前殿,
“子孟,少卿,太史,子卿。”
坐在温软的坐塌上,看着周围的年轻面庞,想起刚刚那搏杀恶虎的惊险一幕,刘彻突然仰头,颇为感伤地叹道:
“朕老了,提不动戈矛,舞不动刀剑,张不开弓弩,日后的大汉就要靠你们了。”
“陛下?!”
看着皇帝说出这等“软弱”话语,众人纷纷大惊失色。
带伤前来,伤处还裹着草药的李陵更是扯着苏武扑通一下跪倒,膝行到坐塌前,抬起还留有血污的面庞,看向面前的大肚肥仔,悲声道:
“陛下正春秋鼎盛,何来年老一说!”
“老了就是老了,不是想骗自己就能骗的。”
“……”
或许是紫轩那一套精神疗法起到了痛彻心扉的作用,亦或许是一个封建帝王维持皇位传承的本能作祟。
总之,在帝国年轻一代杰出人物的簇拥下。
脑海中那路遇恶虎,自己却被吓到两股战战,连跑都无法的画面一闪而逝。
沉迷修仙十余年,一直不肯承认“人都要死”这个事实的刘彻猛然从梦中惊醒,怔怔地看着侧方铜镜中的那个身材走样的大胖子。
“唉。”
一声夹杂着不甘、无奈、绝望的叹息响起。
随后,刘彻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老了,并在帝王的本能作用下,开始准备为下一代帝国继承人铺路。
“日磾。”
“臣在。”
站在刘彻背后,经历了生死考验,证明自己一心向着大汉的八尺胡儿躬下身,静静等候着命令。
抬起粗短的脖子,朝着下方看去,刘彻仿佛能穿过未央,穿过长安,看到太子一骑独入长安,一路上横冲直撞,不知道弄翻了多少贵戚车辆。
胖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欣慰之色,对着金日磾吩咐道:
“吾儿已至长安,速速前往北阙等候,将他带来,朕要见他。”
“是,陛下。”
从背后的阴暗处走出,高大魁梧的金日磾躬下身接过命令,快步走向殿门。
有些出乎意料,众位年轻才俊纷纷皱眉侧目:
“此乃胡儿,陛下为何如此贵重?”
不知道是不在意那点战友情,还是没看见金日磾穿甲,以为金日磾躲在后面没参战。
性慷慨,立志建功匈奴的苏子卿哼了一声,特意在日磾走过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嘲笑道:
“父子皆弄兒,果真胡人本性耶。”
“哈哈,子卿,父子相继可是胡人的习俗,当爹的是弄兒,当儿子的自然也得是弄兒啦!”
还没有遭到皇帝铁拳毒打的太史公,如今说起话来格外狠辣,不仅嘲笑了一下这个胡人,还顺道恶心了一把刘彻。
当然,在人家太史公看来,他这不叫恶心,叫来自臣子的忠心劝谏。
“哈哈哈哈。”
有了人开头嘲讽,对胡人好感欠缺的李陵也跟着大笑起来。
只有霍子孟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地杵在皇帝身旁,心中暗道:
“这胡儿,在陛下心中,忠心可靠一方面,怕是比你我都要可靠。”
“你太史公有司马氏这条退路,你李陵也有陇西李氏,苏子卿有将军苏建的人脉,某就更别说了,天然受到霍骠骑遗留将领们的庇护,我们不是离了皇帝就活不了。”
“可他金日磾……”
眼中闪过一抹凝重,霍子孟把头低得更低了:
“他一个休屠王子,除了陛下,还有谁能保他?”
“蹬……蹬蹬蹬。”
早已习惯了被人以“胡人”身份侮辱,金日磾只是脚步声微微一顿,就若无其事地继续走向殿外,只不过是把头低得更低了,腰弯得更厉害了而已。
“太史,子卿,日磾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了对朕的忠诚,不可再辱人。”
临到门口,只差一步迈出门槛,刘彻的警告才姗姗来迟地发出。
金日磾停下脚步,在身旁郎卫们伸出的戟矛簇拥下转过身,脸上露出了谦卑而恭敬的笑容:
“汉人日磾谢过陛下出言。”
骨气?
休屠部落都没了,作为一个前·休屠王子,金日磾哪里还有什么骨气啊?
相反,金日磾脸上没有委屈,眼中没有泪水,心中只有无尽的欣喜。
“汉人,陛下承认我是汉人了!”
“蹬蹬。”
压下心中欣喜,慢慢向后退去,一步又一步,金日磾以谦卑的姿态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
……
“太史,日磾是朕的心腹,不是寻常胡儿,不能被你羞辱。”
看着金日磾离开,刘彻板起了脸,扭过头,严肃地看着太史公,郑重地警告:
“看在你父子两人辛勤半生的份上,朕这次不和你计较。”
虽然感受到了金日磾内心的开心,没感受到仇恨,但刘彻还是警告了一下太史公。
休屠王子这么一张孤臣牌,刘彻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废掉。
“才不是太史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拿胡兒恶心朕!”
胖脸一抽,刘彻义正辞严地说道。
“陛下,戎狄猾夏,不可不防,太史也是一番好意。”
嘲笑因自己而起,苏子卿挺身而出,把刘彻的责怪接了下来。
“……”
“年轻人是有能力,有胆魄,路遇猛虎也不认怂,敢于拼命,但也太过胆大包天了,竟敢接二连三地和自己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