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扬州城外农舍,叶陵推门而入,谨慎朝外张望了眼,合拢门扉。
掀开陈旧布帘转进里屋,她将包袱搁在桌上,瞅见乾震正半蹲床边铜盆前拧着温热的布巾,给昏迷不醒的乾秦擦净满身血污,彻夜未眠已熬红了双眼,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干净衣衫买来了,给义父换下后,你也睡会儿,换我来守。”
“我心里不踏实,睡不着。”乾震背对着她,缓缓握紧父亲枯瘦的手掌,涩声苦笑道。
“我们何时回宗?此处居所虽然偏僻,但毕竟在扬州边上,不够安全。”叶陵拉出条长凳,略显疲态地坐下,怔怔望着乾震。
乾震转头看过来,无奈叹道:“至少得等父亲醒过来。石老头儿狼子野心,终于快要演不下去了,呵……宗内已近乎分裂,我的威信再高,也慑不住玄武、朱雀两堂的人,只有父亲安然无恙,亲自回去清理门户,才能扭转得了局面。”
“若是……一直不醒呢?”叶陵声音轻不可闻,望着空处发呆。
这是最坏的结果。
日光透过窗棂,寂静无声地洒进里屋,一地清寒。
微尘游于其间,翩然起落。
乾震闻声垂眸,抬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缓缓合拢手掌,眼角弯起一个弧度,天真无邪般轻笑一声,神色认真地转脸望着她。
“那我们四人就弃了白云宗,隐姓埋名,藏于山野,逍遥快活,就像小时候那样!”他讲这话时语气轻挑,似是消遣她,可她知道,这是乾震掏心窝子的话。
叶陵想起年少几桩往事,一阵恍惚。
“要不再叫上李弃那傻小子?”乾震思忖了一番,摩挲着下巴笑起来,“咱们四个跑路,留他在宗内,恐怕小命不保。”
“你是认真的么?”叶陵回过神来,失笑。
乾震又揉了揉鼻子,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咕咕——”窗棂一声轻响,一物从天而降,乾震抬眼一瞧,是只肥美的鸽子,缩着脖子迈了两步,歪头靠在那里不再动。
他下意识咽了口水,方才一番打趣,心神松懈下来,腹中饥肠便开始撂挑子。
叶陵起身,上前几步抓了鸽子,取下竹筒里的纸条看了眼,神色有些微妙,抬眼对上乾震发直的目光,失笑道:“你这什么表情……”
“青龙的信?”他堪堪收回目光,长叹一声。
“嗯,但是内容有些古怪,不知道那混小子又在搞什么名堂。”叶陵说话间松了手,被某饿货盯到全身发毛、不寒而栗的肥鸽立马扑打翅膀蹿了出去,仓皇间掉了根羽毛,正落在叶陵发顶,滑稽不已。
乾震觑着她,把笑声压抑在喉间,托腮正经问道:“我看看?”
接过纸条,定睛一看,是潦草狗爬的几列字:
嘿,兄弟这回给你带了份大礼!
不过叶子恐怕想取小的狗命,还请以命相护!
落款画了坨分不清是蛇是龙的滑稽图案,还缀着嘴角咧到天上的不羁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