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更深夜半,明月照流水,黄羊壁生寒。
薛靖七是被冷醒的。
耳畔此起彼伏的水声令她逐渐清醒,身上所有伤口也后知后觉刀割般痛起来,心下第一反应是寻找易剑臣,可当她睁开双眼时却什么都看不见,视野里一片漆黑,似乎是彻底失明了。
“剑臣。”她感到一阵害怕,哑着嗓子喊了声他的名字,可是无人应,周围只有浅浅水声。
薛靖七怔了一下,又喜又悲,喜的是她的听觉还未完全损伤,能依稀听见自己的声音和流水声,悲的是他似乎与她失散了,并不在身边。
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幕蓦地重现于脑海中,他一掌将她推开数尺,自己落入深涧中被冲走。
她心里一空,伏在浅滩上伸手四处去摸不知掉落何处的七星剑,手指疼得骤然一缩,面露喜色,右手再次向前,小心翼翼躲过锋刃,抚上剑脊,一路向上触到剑柄后握紧,以之为支撑竭力爬起身,立在穿峡而过的冷风中闭目四顾,闻听细微声响辨别位置。
没过多久,汩汩流水声有了细微变化,隐约夹杂着踏水而行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她心弦一动,却不敢确定来者是否是易剑臣,戒备心又起,正迟疑着要不要开口,那脚步声滞了一下,忽然变快,水声哗啦乱作一片,冲自己奔来。
“阿靖!”
是他的声音。
她蓦地红了眼圈,闻声向他奔了两步,没料到左腿一阵剧痛后失了气力,猝不及防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溅得满身是水,还未从疼痛中缓过劲来,下一刻跌入一个温凉的怀抱,被人紧紧揽住。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总是喜欢吓我,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易剑臣察觉到她满身的伤,有意放轻力道,轻轻揽着她未伤的脊背,俯在耳畔涩声低语。
她抬手轻轻抱住他的肩背,埋首在他肩上无声哽住,尽力平复着纷乱难言的心绪,轻蹙着眉,硬生生将弱者的泪水忍了回去,缓缓扬起唇角。
“谁说我没事,我有事……”她一本正经地笑答,声音微弱嘶哑,不待他惶急紧张地察看她身上的伤,又接了后半句,“我好饿,快要饿晕了……你有吃的么?”
易剑臣闻言愣住,忽而展颜,抬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下,柔声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饿,先给你处理一下伤势,然后等我捉几尾鲜鱼给你烤了吃。”
薛靖七轻轻“嗯”了一声,眼带笑意点了下头,他却发现她朝着空处点头傻笑,很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沉默着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后者不为所动。
“阿靖,你的眼睛……?!”他愕然地盯着她光芒黯淡的眼眸,话音发颤。
“破阵时被伤到了,暂时看不见,也许……过几天就能恢复吧。”她反应倒是很淡然,似早已接受了这个现实,笑着打趣,“没事,就算恢复不了也没关系,只要你一切都好,你就是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也不妨碍我们双剑合璧,这次就是……”
“说什么胡话!”他心里疼得要命,又对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感到气愤,情不自禁说话声音大了些,“什么叫做恢复不了也没关系,不妨碍双剑合璧?双剑合璧没有那么重要……你都伤成这样,差点死了不说,还落下残疾,怎么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完全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呢?!”
薛靖七闻言哑然失笑,垂下眼眸,没有辩驳。
见她这副样子,他心里更是不好受,想起在阵中感应到的那股悲伤,一颗心就像被巨石坠着,钝痛得难以呼吸,长长呼出一口气,声音软下来:“对不起,刚刚我不该凶你。总是受伤又不是你情愿的,时间久了确实你就不在乎了。错的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还随便发脾气。”
她坐在那里怔怔出神,依旧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