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烤火那人是个身穿灰褐色粗布长袍的老头儿,灰白的发利落挽成一个髻以木簪定住,在风中鼓荡的宽松衣衫更衬得他身子枯瘦如老柴,蜷缩在火堆旁摊开双掌惬意取暖,身后十步远的距离停着辆灰扑扑的马车,易剑臣面露喜色。
薛靖七却鬼使神差停下脚步,右手离开拐杖,不动声色摸到腰间的剑柄,缓缓握紧,谨慎打量起那个其貌不扬的老人,懒散多日的身子骨没来由紧绷起来,逼得她心头一跳,收起残存的笑意。
觉察到她的戒备和敌意,他微微蹙眉,看了她一眼。
“江湖人,武功不在你我之下,很可能是冲我们来的。”她将声音压得极低。
“没有杀意。”易剑臣眉头蹙得更紧,犹疑半晌,实在是不舍得那辆马车,不想让她带着伤继续遭罪赶路,心存侥幸低声劝了句,“未必是敌。”
她见他目光在那辆马车上游移不定,知晓他心中所想,心头微暖,顾虑却更深。
凛冽西北风刮起马车挡风布帘的一角,车厢里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其他人。这老人孤身一人在荒野游荡,没什么行李,不骑马却驾车,不甚合情理,她甚至有种古怪的直觉,这车马是为他们而备,老人出现在此地,不是巧合。
两人轻到近乎耳语的话音却被那老人听了个一清二楚,他闻言抬起头,透过火光看向不远处两个戒备迟疑的少年少女,微微凹陷的脸颊倏地绽出带着笑意的皱纹,一双鹰眸明亮如刀,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冲他们颔首朗声笑道:“两位说的都没错。夜里天寒风大,这位姑娘还有伤在身,过来烤烤火吃点东西吧。”
“也罢。”薛靖七知道一旦被麻烦盯上,躲也只能躲得一时,既然当面撞上,还是趁早解决为好,于是同易剑臣对视一眼,拄拐趔趄来到火前坐下。
老人在身旁的布包里翻了翻,递来干粮和肉干,两人谢过,却不接。
“怕有毒?”老人笑着点头,“也好,出来闯江湖没点戒备心,容易吃亏。”说罢,自顾自嚼起了面饼和肉干,一脸满足,目光却一直在两人身上流连。
“如果老夫没猜错,两位应当是大名鼎鼎的易剑臣与薛靖七吧。”
薛靖七闻言轻笑一声,垂眸不语,易剑臣不动声色反问一句:“我们素未谋面,这也能靠猜的?前辈有话不妨直说,不必多加试探。”
“神兵利器纵然藏于鞘中,也难掩其锋芒。”老人瞥了眼薛靖七腰间的黑鞘长剑,耐人寻味一笑,继续道。
“老夫姓岳名罡,退隐江湖近二十载,两位小友年纪这么轻,也许没听过老夫名姓。岳某此次来北境一路追寻至此,是为复仇,也为寻人。实不相瞒,小女多年前命丧天宗之手,岳某一直想为她报仇雪恨,奈何天宗妖人神出鬼没行踪难觅,黑袍又藏身暗处身份不明,始终未有机会取他们性命以告慰小女在天之灵。”
岳罡笑容惨淡,眸子暗了一瞬,冷冷一笑:“不过苍天有眼,总算让我寻到蛛丝马迹。去年年底延陵英雄大会之上,北山前盟主死而复生,重出江湖,撕掉楚盟主伪君子的面具,原来那天宗黑袍的真实身份竟是正道武林第一人,多么讽刺,令人心惊。”
“听闻北山前盟主与楚盟主之间有私怨,他的指认,有报复的成分在,未必可信。”易剑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