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来时,恰巧赵嬷嬷在晚香屋子里陪着她说话。
后院门口的宫女见了有人往后院走,早早的便来与赵嬷嬷说了,赵嬷嬷听了消息后倒还有几分诧异,来报的宫女之前也在晚宴上当值过,知道神荼的身份,故而便直接告诉了嬷嬷,说是公主可能要来访。
说是可能,但其实还不是十拿九稳。
永寿宫宫道这么多条,后院这边都是一些宫婢们住的地方,最是简陋,附近也没什么景致可赏,公主往这边走,估摸十有八九就是来后院的。
在想想昨日发生的事,想必是来探望一下晚香。
但也不知道怎么的,赵嬷嬷隐隐觉得神荼此番来访极有可能另有目的,如今晚香的状态才刚刚缓了过来,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见那位公主的好。
这样想着,于是她理了理衣襟,心照不宣的与来报的宫女交换了一个眼神,嘱咐晚香再好好休息,自己便去了门外。
这时间也算是掐的将将好,这厢刚一出门,便见着了随着宫婢来此的神荼。
赵嬷嬷显然也没想到时间会这么巧,故而在看到神荼的那一秒,她短暂的顿了顿。
但见女子身姿娉婷,肤如凝脂,眉眼精致,一对黛色远山眉清丽温婉,眉下一双丹凤眼波光粼粼,自带些许若有若无的媚意,女子见了她似乎也顿了顿,步子一滞,短暂的站在原地,华服清丽,一动未动,却好似揽尽万物风情。
昨日宴上远观一眼便已惊艳,如今细看更是美得叫人心惊。
“老奴参见公主。”赵嬷嬷心下暗赞一声,不忘俯身行礼。
神荼虚扶起她,笑了笑,道,“嬷嬷不必多礼,方才我也是途经此处,想到了昨日那可怜见儿的小姑娘,也不知现在她怎么了,便想着来看一看,但又因着不认路不好贸然造访,便想着来见您,劳烦您带个路,引荐一番。”
堂堂一国公主见人,需要什么引荐?
神荼这一番话可谓是给足了赵嬷嬷面子,赵嬷嬷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公主这般发话了,她若是还借口什么完全不成体统,清楚现下情况她压根不好推脱,无奈之下也只能道,“公主言过了,不过那不成器的玩意儿身子骨弱,刚受了惊吓还没缓过来,奴婢怕她一时犯蠢,唐突了公主。”
神荼笑了笑,道,“无事。”
神荼都说无事了,赵嬷嬷自然也没了什么借口,斟酌一番后,她还是补了一句,“实不相瞒,那不成器的玩意儿是老奴的侄女儿,老奴大半辈子在这皇宫里,身边也就她这么一个亲人了,那孩子如今受了惊吓,一会儿若是做了什么唐突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哦吼?
没想到那小小宫女竟也并非什么普普通通的婢女,是永寿宫嬷嬷的侄女。
神荼闻言面不改色,心下却早已打起了鼓。
如今特意走这一遭,她本意是想借上次之事的契机,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想想办法将那个被她无意救下的小宫女其收为己用,反正也不过一个小宫女,应当不难拿下。
不过,不曾想,这小姑娘竟是这永寿宫总管的侄女。
看来事情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神荼短暂的犹豫了一会儿,道,“哪里哪里,说起这个倒也惭愧了,是神荼蠢笨,惹得父皇近来一段时日便心情不好,这才有了昨日之事。这样说来,倒是神荼对不住嬷嬷了。”
“这……”关于太上皇喜怒无常的性子,整个白民国皇宫都是心知肚明,如今听这公主的口气,似乎全然不知,且这面上似乎却有自责之意,赵嬷嬷顿了顿,也不知道神荼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换个话题。
“公主不必自责,太上皇素来视您为心头肉,怎会舍得与您生气。”赵嬷嬷道,“应当是咱们这些当下人的做事欠妥,这才惹得陛下不悦,况且晚香那姑娘……唉……”
赵嬷嬷虽然前些话都是些官方至极的场面话,但最后的一声叹息中,神荼还是敏锐的发现了异样。
“赵嬷嬷可是在为您那侄女儿担忧?”
赵嬷嬷闻言点了点头,道,“也怪她,小小年纪偏生的不听劝,奴婢早就与她说过了,在永寿宫不要穿那翠烟纱,她偏生不听……”
“翠烟纱?”神荼顿了顿,有些不明所以,“那是什么?”
“公主您有所不知。”赵嬷嬷眼见着神荼似乎感兴趣了,只觉得这并非什么大事,于是道,“这翠烟纱是黎国进贡来白民国的贡品之一,平常都是宫里的贵人们才能得到的,那些贵人们多嫌这翠烟纱摸起来粗糙,加之看起来平平,除了色泽好些便没什么优点,于是娘娘们便将那些纱来赏赐自己身边的大宫女。”
“当然这也是咱们宫中除了白、碧、灰三色宫装以外,唯一能穿的常服。”赵嬷嬷道,“所以在宫中,这翠烟纱也很受年轻姑娘们的喜欢,只不过……”
言至此处,赵嬷嬷顿了顿,道,“陛下不大喜这翠烟纱,咱们永寿宫但凡上了些年纪了的宫人,都不会在这儿穿翠烟纱。”
神荼道,“嬷嬷可知,父皇……他为何不喜这翠烟纱?”
听这嬷嬷的口气,这“不大喜”三个字显然也是勉强出来的。
想想太上皇喜怒无常的性子,和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性命,神荼也知道那恐怕绝非简单的“不大喜”三个字能概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