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期反应了半天才发觉哪里不自然。
晏国师居然在没有闲杂人等在侧的情形下,把她兄长一口一声“大舅兄”?
她就算想否定晏迟未生假戏真作的心思都找不到理由了。
这件事还是不能再领晏迟的人情,她还没确定自己的心思呢!
“阿兄当然不是方达,只图自己恣意。”芳期严肃认真的反驳道:“如果阿兄终生不娶,首先违背的是父祖的意愿,翁翁和父亲对阿兄并不曾失慈爱,阿兄肯定不愿违逆不孝;再则,更是违背了王氏的遗愿,王氏是罪人,但阿兄视她一直为母,阿兄对王氏已经负愧,这件事上肯定不会为所欲为;又则,阿兄虽于仕途从无功利心,但一直记得自己为覃门长孙的责任。
阿兄不在意世人的诟病,但他的行事要是饱受争议,肯定无法助益二哥和三弟,甚至还会连累手足,所以阿兄虽然不愿娶妻,但也绝不会为此不顾父母之命。这件事晏郎就不需插手了,我家翁翁还能防不住高仁宽的阴谋诡计?阿兄的婚事,只要真正由翁翁作主,应当不会造成不幸。”
晏迟难得有点尴尬,摸摸自己的鼻梁。
他从来是个无父无君的人,说实在十分不理解徐明溪、覃泽这类人的想法,甘心为礼教捆缚住手脚从来不敢抗争,婚姻之事多重要啊,父母之命靠得住么?像他的外祖父,眼睛该有多瞎才看中了晏永这畜牲认为他是个东床快婿?所以姻缘之事还得靠自己,哪怕也会有看错人的可能,但千金难买我愿意,总归是自己的抉择,幸与不幸才该由自己承担。
但不能和芳期辩争,因为他的经历,说不定想法也是偏颇的。
罢了,大舅兄的事还是随夫人的意,横竖要是大舅兄再次遇人不淑了,他总有法子亡羊补牢。
“向进这老东西,肯定是不想让覃、高两家当真联姻的,高仁宽越是怨恨宰执公,他才有机会下手笼络,所以高仁宽这回多半能被向进拉拢。”晏迟转而又说。
“如果向进被处死,晏郎应当不想让高仁宽这时就受诛连吧?”芳期也想到了这点,高仁宽必死,但在他死前,晏迟必须搞清楚高仁宽与东平公间有何过节,高仁宽都做了什么陷害东平公的罪行,再有高仁宽有没有同谋,抑或说高仁宽背后是否还有人指使。
这些疑惑未能解开的话,晏迟当然会留高仁宽活口。
“你翁翁就算要斗死向进,他最多利用羿诩把向进视同逆党的心态,但宰执公不会主动再掀罪人桢企图篡位这起事案。”晏迟向芳期解释:“这也是文臣阶层间不成文的俗规,文臣之间无论怎么党争内斗,必须顾忌挑生皇族之间的争斗,否则皇族内生不和,社稷便生动荡。宰执公这人,虽然不算高风亮节之士,贪贿结党之事没有少为……”
芳期颔首,她的娘家这么有钱,靠的可不是勤俭持家。
晏迟见芳期不介意,笑笑继续往下说:“但宰执公行事,尚有准则,比如他就从来没有像向进一般,眼见有机可乘,就干涉储位之争。我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宰执公主和,却能下定决心诱胁我解救鄂举之危。”
芳期的头就点不动了。
因为这件事完全是因为她的涉入而改变。
“但我敢肯定的是,要是鄂举在劫难逃,眼下,宰执公就快要为当年的举劾背黑锅了。”
芳期:!!!
“所以宰执公此时对决向进,可谓是大有胜算,但结果最多是向进父子二人被处死,不至于诛连那些并未犯案只是佐助的党僚。当然宰执公行事自有分寸,他并不希望诛连太广,因为向进一倒,同时也到了宰执公告老让权之时,要是造成诛连太广,覃家就不可能再韬光养晦,死仇太多了,结果必然是向、覃二门接连衰颓两败俱伤。
我若预料不差的话,你家翁翁甚至没打算让你二叔权涉政事堂,他寄望的至多是你二叔能入礼部,担任一、两届考官,你的堂兄覃渊,堂弟覃涵,当然还有你的异母弟弟覃治,这三个覃家的子弟都能经逢科举入仕,哪里只有其中一个,日后官位能达一部尚书,覃家官宦世家的基础就此奠定。”
芳期完全听呆了。
晏迟挑眉:“转过弯来没?”
“翁翁打算很长远。”
晏迟:……
“废话啊这是,你翁翁要没有这么长远的打算,只图眼前权位的话,早就伙同我一起在夺位之战上共进并肩,他就能把宰执之位干到寿终正寝的时候,不过嘛……你的父亲和二叔才干智计远远不如你翁翁,后继无人,登高则必跌重,等你翁翁过世,覃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依然逃不过衰亡的劫难。”晏迟略压了眉,继续点拨芳期:“我说这么多,是想让你知道,高仁宽哪怕是被向进笼络,但这回你翁翁的剑不会指向他,宰执公啊,多半也猜到高仁宽是暴露了,所以他会把高仁宽留给我来处治。”
芳期觉得只有她的耳朵听明白了,脑子还糊涂着。
“我和宰执公不是一路人,我不瞒你。”晏迟只说这句话。
覃逊那么长远的打算,多半日后会毁于他的复仇之计。
芳期心里一抖:难道晏迟已经猜到了翁翁想要维护的人绝非高仁宽一个而已,丁九山和高仁宽他都可以抛出来,但最关键的那一个……翁翁绝对会包庇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