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血腥的画面让黑暗中发出一阵嘘声,这里观看的《毒祸》是九队整理的全市涉毒相关的视频和照片资料,全部来自于真实案例。吸嗨了光着屁股裸奔的、嗑晕了驾车撞电线杆的,还有最奇葩的吸食过量找刺激的一对,拿了两瓶农药对瓶吹,结果双双亡命,死相极惨。
没想到观看的是这种影像资料,更没想到觉得离自己很遥远的东西能有这么大的冲击力。死亡、死亡、各种惨象百出的死亡姿势,哪怕透着黑色幽默的死法,都让人觉得心中怵然。
又一幕浴盐吸食者死相呈现出来,被控制在幽闭空间里的人发狂了,死前啃食了自己的胳膊和手指,死后整脸像《生化危机》里的行尸走肉一样起了一层脓疽,黑暗中的观摩者又看得嘘声一片。
“哎呀妈呀……”任明星一捂眼睛,脑袋躲到了邢猛志的背后。
邢猛志欠欠身子,回手拽过他,小声道了句:“有点出息行不?杀兔子不都你下手?”
“那宰兔子能和这个一样吗?”任明星凛然道,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差不多,人和动物都是碳水化合物组成的。吸食毒品相当于碳水化合物里增加了某些特殊成分的化学物品,引起了异变……哎呀我去,呃……”邢猛志道。
正说着,放到了对死者的解剖录像上,坏死的肝、肺叶、病变的呼吸道被医生取出来,那法医拎着比污水管子还恶心的人体组织讲解着,一下子把邢猛志看反胃了。
“还说我,你也够呛。”任明星一手捂在额前,悄声对邢猛志说。
邢猛志另一只手捂着前额,侧头道:“那位警姐还要请你吃毛血旺呢,心肝肺肠子胰什么的……”
“滚……我明白了,咱们被涮了。”任明星骂了声,一扭头又看见正常人不宜看的画面了,赶紧又捂起了眼睛。
“这是缉毒警要上的第一课,没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是干不了这行的。”一旁的丁灿幽幽道。任明星听愣了,小声问邢猛志:“咦,火山怎么一点事没有?”
“他摘了眼镜了,近视眼根本看不清。”邢猛志发现问题了,低声怨道。
丁灿得意地笑起来。恰在此时,“啪”一声灯亮,三人惊声坐正,却发现他们仨也并不是异类,一屋子新人有低着头的刚抬起来,有捂眼睛的手刚放下,还有交头接耳的刚刚坐正,实在是这些恶心画面太辣眼睛,正常人都看不下去。
“画面可能引起你们的极度不适,实在不舒服的现在可以出去透透气了。”踱步进来的马汉卫道。话音落时,就有几人站了起来,有位女生几乎是捂着嘴奔出去的。走了十一二个人后,马汉卫头也不回地道:“出去就别进来了啊,回去继续穿辅警服,别上根棍子巡逻……这个点回去赶着值班,还能处理几件广场舞大爷大妈跳舞吵架抢舞伴的纠纷。慢走,不送。”
后出去的几位还没到门口,一下子就近又坐下了。门口跑得快的顿了下,犹豫片刻,回头一看屏幕上定格的画面:一个吸毒女满胳膊满腿针眼的照片,皮肤成片坏死。他们一狠心,扭头就走。
“剩下的先生和女士,欢迎你们迈进一个新世界的大门。都说缉毒警是神秘的——因为要面对的是这些不为人知的阴暗,而且这些阴暗还会继续神秘下去。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你们看到最多的会是记录片里播放的这些,坏疽、脓疮、艾滋、精神失常、发疯……还有各式各样的死亡。从事这个工作用不了几个月,你就可以准确地判断出吸食毒品的人——消瘦、面色灰暗、两眼无神,指甲像竹子一样,全是节和条纹,大部分牙齿松动或者掉了几颗,舌头、口腔有大片大片的溃疡,烂得像地图一样……如果吸的时间再长一点,普通人也能认出这种人来,他们浑身散发着一股异味,背佝、脱发、皮肤组织坏死,就像坟墓走出来的行尸走肉一样……很不幸,我们要打交道的很多毒贩本身也是这种吸毒者。”
马汉卫说着,走到了台前,他面对的是一张张愕然、惊讶,甚至恐惧的脸。这些没有受过系统训练的辅警怕是难过头一关。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观摩途中,有任何人想退出,随时都可以走。我不想欺骗大家纯洁的感情,万一你们将来进队发现和想象中不一样,反正还是要离开的,对吧?”
话音刚落,又走了几位,包括刚才犹豫不决想离开又悄悄坐下的那两位。
“好,很好,我喜欢诚实表达、用脚说话的人……这就是你们的第一课,来了解一下我们身边这个神秘的阴暗世界。我不是质疑人性本善这个命题,不过一旦被毒品影响了大脑,直接的结果是失控,一失控这人就再不属于自己。大多数吸毒和贩毒的,都会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变成欺诈型人格,不容易靠近,很难交流,谎话张口就来,以算计他人为乐。对于被毒品控制的人,是不可能用情感来沟通的,他们的世界只剩两样东西:钱和毒品。接下来继续,还有要走的吗?”马汉卫问道。
让他失望的是,又有两人起身走了。马汉卫喊住了一位,是位高高壮壮的大小伙,他直问道:“哪个队的?”
“平阳特巡警大队的。”那人道。
“害怕了?”马汉卫问。
“我不怕危险,但我怕恶心,对不起。”那人道。
说得马汉卫怔了下,那人已经扭头走了,他讪讪笑了笑,又问:“还有要走的吗?”
没有人走,但跃跃欲试的已经很多了,几乎在临界点上,估计再加点砝码,会有更多的人走。
“我想起件事来,我刚入队的时候,有几次都想走,那时候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可以提前看到这些资料。我想如果我提前看到这部《毒祸》,肯定跑得比谁都快。”马汉卫道,惹得下面笑了几声,气氛稍稍轻松了点,他像回忆一样叙述着,“我干这一行有一件事对我影响很大。那是我从警第九个月,接手了辖区涉毒人员的监管工作。那时候我认识一个女孩,刚二十三岁,孩子已经五岁了,是个黑户,和教她吸毒的男朋友生的。那孩子真可怜啊,我几次碰到他在垃圾堆里捡剩菜剩饭吃,我给他钱,他不要,你们猜他说什么?他跪在那儿抱着我腿求我救救他妈妈……我答应了,那时候她已经是强戒复吸人员了,我联络了戒毒所,又联络了女孩的父母,还没有来得及办好,第二天就出事了。那女孩不知道又从哪儿搞了包白面自己注射,给打崩了……我们和120赶到时,孩子坐在尸体旁边哭,边哭边推着她,想像以前一样弄醒她……”
马汉卫声音很轻很轻,却让现场一片肃然。那浓浓的悲哀袭来,像给每个人心里堵上了一块大石头。枯坐的邢猛志看着这位不修边幅、显得有点颓废的缉毒警,莫名地生出一股敬意,那些没有被绝望打垮,却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的人,是值得尊敬的。
“那次之后我就再没有准备走了。我当不了超人,无法抓完所有的毒贩,不能销毁所有的毒品,可我能当好一个缉毒警,哪怕我只抓到一个毒贩,也有可能挽救一个甚至几个家庭;哪怕我只缴获一克毒品,也有可能挽救一条生命。我想这就是我们缉毒警存在的意义。我们是堵着毒祸的一堵墙,把它死死地拒在墙外,不让它来破坏我们身边的幸福安宁。”
他说完了,整个人如释重负,灯光下他身后的银幕给他全身镀上了一圈光晕,仿佛散发着圣洁的光。
灯灭了,“洗眼”仍然在继续,更有冲击力的画面不停播放着。涉毒的枪战、捣毁的毒巢、缴获的毒品,满地的刀枪,成箱的钱钞,还有更让人怵然的是对于海洛因、冰毒、K粉等每一种毒品的细分、特性的介绍,以及对吸食人员造成的危害。
没有人再走了。灯大亮时,武燕进来了,宣布结束,让参与培训的人回各队报到。这时候能看到很多复杂的表情:沉思着一言不发的,多看了马汉卫几眼、向他致敬的,更多的是忧心忡忡起身离开的。慢慢地,只剩下后座的三位,傻坐着不知道该去哪个大队报到。
“还好,没跑喽!”武燕笑道。马汉卫出声问:“嘿,你们仨……等等,先别发言,给你们看一个支队刚下来的通知,我给你们念念……针对各大队、中队在职辅协警人员进行以下奖励:凡提供或者找到重大线索者,奖励奖金两万元起;找到线索并间接或直接抓获贩毒核心人员的,奖励五万元起;提供线索抓获贩毒主要成员或者找到制毒窝点,奖励十万元起……怎么样?这个总够动心了吧?”
“一千万人口的城市找几个目标,比双色球的中奖概率还低啊。”丁灿脱口道。
任明星眼睛骨碌碌一转道:“不对啊,你们老缉毒警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能有办法?更何况我们根本不懂缉毒。”
“说对了,这事好就好在没有专业知识门槛。我们找的是蓝精灵,可能掌握的信息比你们多不了多少。上千警力的大排查,说不定分配区域里的嫌疑人就有有价值的信息哦。警务这一行有时候不是凭本事,而是靠运气……每年一大部分追逃人员是基层派出所逮回来的,甚至在演唱会维护个秩序,都能碰到几个在逃人员。”武燕笑道,她和马汉卫走到了三人近前,靠着椅背站着,像在审视。
“问题是我运气一向不太好啊,我可是从富二代掉回穷二代的,还能有运气比我更差的?”任明星犹豫着,不确定地看看两个同伴。两个同伴是损友,一点也没安慰,痴痴地笑着,明显是耻笑的成分多一点。
“这次用人急,不会派危险的活儿,我们这个组需要一个司机,你是最佳人选了。”武燕道。
“哦,开车啊……哎哟哟,不早说,吓死我了,开个车整这么隆重干吗?”任明星一下子轻松了,要开车的话,哪儿混也一样。这不,又来句神补刀:“其实我最喜欢开队里的车了,不用担心违章。”
可把马汉卫给气结了下,不过这个人的问题解决了,两人看向邢猛志,邢猛志似乎也在观察他们俩。武燕挑衅似的问:“组团不?组团的话我请客,毛血旺。”
“呃……”任明星没来由地干呕了一声,把丁灿给逗笑了。邢猛志没有笑,只是好奇地看着武燕,突然问道:“马哥,你和周队是一起下课的一对搭档,武姐呢,也是犯过错的吧?”
马汉卫、武燕脸上的笑容一滞,愣了,没想到他会提这茬儿。
“你什么意思?”武燕问。
“别误会,我没恶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和周队找到我们,肯定知道我们也经常犯错,而且……手脚不那么干净。”邢猛志道。那两人尴尬一笑,邢猛志就直接问,“那问题就来了,你们看上我们,是不是就因为我们不干净啊?”
“不干净吗?”马汉卫道。
“这就不坦诚了,火山玩计算机,算得上半个黑帽子,有人抹黑武姐的事是他最早发现的,而且还判断今天要有第二拨,我跟他打赌都输了。我呢,一查户籍稍细点,就能找到我和邢天贵的关系,我也不忌讳这个,老实说我小时候很崇拜他,前呼后拥八面威风的,连我打弹弓都是他教的。我无法选择我的出身,我就生活在那种地方,初高中同学里,混出了好多被警察打击的对象……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当辅警吗?”邢猛志问。
“为什么?”武燕好奇了。
“我小时候很淘,老闯祸,后来又因为和邢天贵走得很近,被派出所传唤过,因为这些事我爸去世都闭不了眼……其实我就想穿上一身警服,让我妈放心,她倒不期待我打击犯罪抓坏人什么的,只要不成为坏蛋被警察抓,她就放心了。我很想当警察,但我有点反感这种征用的方式。”邢猛志道。
任明星一指邢猛志道:“我猛哥的意思是啊,不会是招我们背锅顶雷吧?”
丁灿下面踩了他一脚,任明星“哎哟”一声,一瞪眼,发现丁灿在瞪眼,才知道场合不对,闭嘴了。气氛很凝重,武燕和马汉卫诧异得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任明星转移话题问道:“嘿,咱不说别的了,来点实际的,工资加多少?补助有吗?要还和特巡警大队一样,可说不过去啊。”
武燕叉着臂不屑道:“要真图钱,别来禁毒上,还是直接去贩毒吧。”
“那总得让我们图点什么吧?我要是个正式警察,觉悟也不比你们低。”任明星道。丁灿推了他一把,说道:“闭嘴,就你这智商和臭嘴,活不过实习期。”
“滚,瘸腿的笑话瞎眼的,都有残疾谁说谁呀?”任明星反驳道。
“都闭嘴!”邢猛志轻吼一声,那两位立马齐齐看向他,见他思忖片刻后问,“我有一个想不通的问题需要个解释,反正在哪儿也是混,好歹也得心气儿顺点啊,对不对?”
“什么想不通的?”马汉卫问。
“这不明摆着吗?甭跟我提奖金的事啊,你们知道特巡警大队欠我们多少补助和奖金?两万多……今年春季打击双抢双盗活动,我们在路上抓到偷车轮的、偷柴油的、偷电单车、偷三轮车的,有将近十个,超额完成巡防任务,结果屁都没有拿到,一多半案子不是移交刑警队就是派出所,成他们的功劳了……那我这问题就来了,你们编制没有、待遇没提,就画了个大饼,还不知道能不能兑现。让大家来干这不但危险,还是辛苦的活儿,就一个问题,凭什么呀?”
邢猛志质问的口吻,一点也不客气,那俩倒觉得不妥了。任明星往后看了看,像是发现了什么,拽拽邢猛志的衣角,邢猛志挣脱了不理他,又说道:“不是我们不肯干,也不是我们干不了,而是……我们信不过。对不起。”
武燕和马汉卫一脸尴尬兼失望,邢猛志要起身时,背后传来个声音道:“奖金如果真有其事,我给你解决。”
一回头,看到了表情憔悴的周景万,邢猛志挠挠脑袋,稍有点不好意思了。周景万走上前来,直视着邢猛志,说道:“辅警的身份问题不是我们这个层次能解决的,不过如果有其他要求和问题,我可以帮忙解决。”
“您怎么就挑中我们了?”邢猛志好奇地问。
“你刚才都说了,打击双抢双盗的时候下过七八桩案子,我是在案卷里找到你们的名字的,又目睹了你们抓那个偷猪的。说实话你们办事很操蛋啊,如果严格执法,在没有报案、证据不明的情况下,是不能对嫌疑人采取措施的,你们太出格了。”周景万评价道。
“那又怎么样?”邢猛志不服气了。
“呵呵,干得非常漂亮,不出格怎么出众呢?不犯错可以当好一名警察,可未必能当一名好警察,有时候法理和人情是相悖的,我们不得不做选择。给你个简单的理由,以前的奖金我跟王铁路商量解决,万一你们有成绩,支队奖金要兑不了,我拿组里的经费赔给你。”周景万道。
这话让邢猛志大生知己的感觉,他懒洋洋地起身,一摆头道:“好吧,信你一回,我们来待段时间……走了,什么时候来电话通知。”
他一起身,任明星和丁灿跟着起身走。这时候的主角似乎不是禁毒上这几位资深人士,而是这几个外行人。他们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走了,周景万没吭声,武燕和马汉卫要说话,也被周景万的眼神制止了。
听不到脚步声了,马汉卫小心翼翼问道:“周队,那奖金即便有也解决不了,咱们禁毒和治安上不是一码事,总不能去人家那儿要钱去吧?”
武燕纳闷了:“咱们组里什么时候有经费了?”
“啧,这不缺人吗,先弄进来再说。”周景万嘟囔着说道。武燕嗤声笑道:“您可想好了,这仨绝对是刺头,我还没见过这么市侩的辅警,伸手要钱,张口谈条件。要解决不了,您瞧着吧,半路绝对跑。”
“你们招人得讲策略,这样不行……你们想想,他们好歹得领上一个月工资才跑吧,恰好咱们限期已经不够一个月了,我看他们怎么跑……走,合计一下,开工。”周景万笑道,领着两人离开。
初涉大案险
“当啷……”铁门被敲响了,一监仓的嫌疑人靠墙而立,门开了,管教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又看见了,他叫了声:“0241,秦寿生,收拾东西。”
嫌疑人回应了声,管教就看着他收拾。根本没什么东西,秦寿生兴奋地早跑向门口蹲下了,趁着门闭合刹那回头看了眼刚住两天的监仓,兴奋过头地喊了声:“兄弟们,出来找我哦。”
“当”一声门关上了,管教瞪了他两眼,叫他快走,穿过两道铁门,在入口验明正身的地方,一张取保候审通知书摊在桌上,上书“×年九月二十九日因非法持有毒品罪被刑事拘留,因健康原因于十月四日取保候审”。秦寿生签字,拿上发还的随身物品,跟着管教出了监所大门。当身后的大门关上,那令人生畏的电网、警察都消失时,他一下子兴奋地踢掉了脚上的鞋,怪叫着奔向看守所外的路面。来接他的是个女人,这货倒是不介意,到了车前兴奋得连衣服裤子都脱了扔了,穿个裤衩钻到了车里,一溜烟跑了。
车号:晋AE3304。
“咔嚓、咔嚓、咔嚓……”一阵轻响,这个画面被拍进了一部电子相机里。距离车走的方向五十米外,一辆面包车里,丁灿准确地拍下了画面递给副驾上的武燕检查。武燕瞄了几眼赞道:“不错,很有当便衣的潜质。角度和时机选得很好,那女人仅仅是露了一面都抓拍到了。”
她递给了驾车的马汉卫,马汉卫看了几眼,竖了个大拇指:“确实不错,上手这么快。”
任明星不屑道:“他属狗,天生就是当狗仔的料。”
丁灿使劲掐任明星,任明星嘿嘿笑着继续道:“你再表现也不行,只能跟我们混,离队里坐办公室的邱小妹还远着呢。”
“消停点,别闹……听着啊,我们带你们几天,要尽快进入角色。记住这张脸,这是要跟踪的目标,要查清他去的地方,和什么人接触,包括这个女人。”武燕道。
这时候邢猛志插话了:“这个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啊。取保候审的都是防备满满的,按惯例随叫随到,定时得去辖区派出所报到,这种情况谁还敢犯事?想犯事也得事找上门啊!”
“啧,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废什么话啊?我们还烦着呢。”武燕道。
“我明白了。”邢猛志道,“这个人9·29行动被捕,把事情搅大了,支队又没有确凿证据钉死他,那些持有的毒品也被他吞了,关着倒不如放出来看看会不会牵出线索来是吧?”
“呵呵,你能当支队长了。”马汉卫发动着车笑道。
“支队长肯定比咱们清楚,这号滚刀肉没抓现行审不出更多东西来,所以就扔给咱们了。看你们这样严重失宠啊,人是你们抓的,审问却是别人办的,怎么处理的你们也不清楚吧?释放秦寿生你们提前两个小时才知道啊?”邢猛志道。
武燕瞪了一眼,捏得拳头咯咯直响,答非所问来了句:“马哥,我揍人的冲动很强烈,这可怎么办?”
“妹子,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等你发泄的时候,记得叫上我搭把手。”马汉卫道。
“嗯,谢了。”武燕双手捏得嘎嘎作响,向后睥睨了眼。惊得任明星“咝”的一声倒吸凉气,肉乎乎的小手握拳捂在嘴上了,那受惊的样子简直太惹人同情了。
“你紧张什么?就你还不够被发泄的资格。”丁灿道。
“不是,我突然发现……小姐姐发飙的时候还是挺漂亮的,难道你没发现,她的一笑一颦,充满了阳刚之美。”任明星说道。
这话里带刺的,丁灿不敢接茬儿了,毕竟几人才磨合两天,都擦出几次火花来了。武燕回头要说话时,他赶紧圆场道:“武姐,您千万别跟他俩一般见识,我们在特巡警大队时,周边村老娘们儿撕扯、骂街一般都派他们俩处理,早锻炼出来了。”
开车的马汉卫没想到他们还有这种潜藏技能,“扑哧”一声笑了。武燕气哼哼地坐正了,看来传、帮、带这样简单的任务在这几个身上难度都得升级了。
“都别走神,注意一下,我讲一下追踪要点,一般贴靠上去,要保持在十米之内,以备随时采取行动。正常的尾随在五十米以内,要保证眼线能看到车牌,这期间要对目标车辆的行进路线、方向有个预判,当你发现对方有所察觉时,标准的程序是放弃,而不是一味追着。因为一名警觉的嫌疑人,他的反侦查措施可能比我们的侦查手段还要高明。看,前面丁字路口,目标车辆偏左,方向应该左拐,我们完全可以等下个红绿灯三十秒后再继续追踪……”
秦寿生的车停在红绿灯前,马汉卫放慢了速度,远远地跟着,果真等了一次变灯才又追上去,走走停停跟着嫌疑车辆回市区。不过大多数时候是无用功,嫌疑人是回家了,车进小区,追踪结束,漫长的等待就开始了。
像“贴靠”一样,这等待也有一个专业名词:蹲坑。
“人出来了,支队长啊,这个人身上能有多少料啊?鲁江南和田湘川审了四五回了,还可能有隐藏的东西吗?”
谭政委把手机递给贺支队长,那是支队信息中心的实时汇报,支队下辖的七大三中一共十个大队,所有外勤的信息都是实时传送的,今天值得商榷的消息就是秦寿生取保出看守所。
“没多少啊!以我的经验看,这些卖小包的,一般都是替死鬼,上下都是单线联系,只要一出事,立马切断这条线,哪怕再用这号人贩小包,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贺炯递回了手机,思忖着道。吸毒的是欺诈型人格,贩毒的更甚,根本不会相信任何人,干的都是掉脑袋的活,一开工绝对都是堪比特工。
“那大周坚持要挑这个目标,我就有点不明白了。”谭政委道。
是周景万坚持要对此人采取取保措施,而且要沿着这条线顺藤摸瓜。这操作就有点反经验、反常识了,最起码对于像周景万这样的老缉毒警,不可能不知道这类嫌疑人对于侦破的价值不会很大。
“唉……这孩子自打跟我就一根筋,带了个徒弟出来,也是个一根筋。只听说过警察设伏抓坏蛋的,就没听说坏蛋下套把警察也坑里边去的,这俩算是首开咱们支队的先河啊。”贺炯咂着嘴,对自己的得意弟子有点无语,甚至没反应过来他和政委是答非所问。
又提及下课的旧事了,一位声名赫赫的缉毒大队长被一撸到底,搁谁身上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出来,政委不说了,一句揭过:“也罢,随他吧,多少有点事干,免得再生其他事。”
车驶进了三大队,大队长鲁江南正恭迎着,带着支队长和政委进队,边走边介绍着:“根据秦寿生和孔龙的手机信息里找到的社会关系,我们传唤了十七人,基本都是无业人员,有四位在涉毒人员信息库里,其中有三个人承认从秦寿生和孔龙手里购买过冰毒和这种蓝精灵,数量不多,三个人承认了七粒。有两人是从孔龙处购买的,一个人是直接从秦寿生手里拿的货。”
“什么用途?”政委问。
“自己服食,两年以上吸毒史的,服用安定类安眠药根本无效,蓝精灵和少量酒精吞服,有强效的催眠作用,他们是当安眠药吃。”鲁江南道。
贺炯驻足了,思忖片刻,犹豫道:“秦寿生这个家伙身上肯定还有事,但有多大呢?”
“不会很大,现场能抓到的都是小喽啰。支队长,批准秦寿生取保候审,如果我们旨在放长线钓大鱼的话,那时间会不会有点来不及啊?”鲁江南问。
“那你想个来得及的办法啊?”贺炯反问了句,鲁江南尴尬得不敢吱声了。
进办案区,看守严密的审讯室占了半层楼,从窗上看过去,神情萎靡的、精神恍惚的、两眼发直的,还有说话磕巴的,能看到他们的眼神里,对警察都是满满的警惕和敌意。这样的排查能有多大效果,实在是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下队伊始,支队长就开始发愁了,站在留置室外的过道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苦苦思索着……
午后,武燕快步踱进晋阳市第三戒毒所的大门时,恰好看到了周景万在楼前的草坪前抽着烟。她快步迎了上去,抱歉道:“没耽误吧?”
“没有,那大腕还没来呢。”周景万道,看武燕风尘仆仆的样子笑着问道,“咋样?我给你找的这仨小徒弟带得不错吧?”
“哎哟,快别提了,我差点就崩溃了。”武燕诉苦道。
“不会吧?就遇着毒贩也不至于啊。”周景万不解了。
“改天您去试试。”武燕愤愤地道,“你教他一句,他能怼你十句,这还不算,那小胖子还得给你加两句补刀的,能把你活活气死。我今儿才知道,他们不光抓毛贼,还跟农村大妈干嘴仗锻炼口才。”
周景万被一口烟呛住了,扔掉了烟头笑着道:“那敢情好啊,毕竟不是普通人嘛!”
“周队,我就纳闷了,您咋就瞅准他们仨了,我实在看不出他们身上有什么闪光点啊……噢,对了,那火山,丁灿还成,就是体能差点。”武燕中肯地道。
“谁说没有闪光点?能把惹不起的燕子气成这样,咱们支队没几个能办到吧?”周景万开了句玩笑。武燕不屑地道:“是架不住跟他们计较,真要怼起来,够我一条胳膊撸吗?”
“你可不准动手打我好不容易挖回来的宝贝啊,否则又得咱们仨轮班,这一个月下来全得垮喽。”周景万警示道。
这仨最大的用途就是替班,让周景万三人腾出时间来可以考虑分析更多案情。说到这点武燕又烦上了,龇牙咧嘴难受地道:“周队,一个月啊……这太难了。”
“快就是慢,咱们几个月光想着抓票大的,结果一无所获;反过来,慢就是快,我们从头做起,不要考虑时间限制,把从头到尾的线索吃透,只要有一点突破,那这个狗屁蓝精灵就无所遁形了……所有的大案,突破点几乎都是某个被人忽略的细枝末节。”周景万信心满满地道。
武燕方要质疑,周景万却是一眼看到了要等的来人,他招手叫了声,拉着武燕一起去迎。
西装革履的林拓正从门外进来,笑吟吟地迎上来握手:“周队,不好意思,省司法厅有关戒毒场所加强管制类药品的会务刚完,久等了。”
“我是个粗人,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一客气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周景万道。
“您确实比我粗很多,哈哈。”林拓顺手捏捏周景万粗壮的小臂,又比画比画自己的,羡慕道。回头又和武燕握手,他的眼睛亮了亮赞道:“如果没记错,这是我们第二次合作了,还不知道这位警官贵姓呢?”
“姓武,名燕,武术的武,燕子的燕。林医生,您上次那两下子我记忆犹新啊。”武燕笑道。她握着的是一只温润、细腻的手,武燕下意识地看了眼,那只手修长、充满美感,很得体地一握而放,放开时却让武燕的心颤了颤,有股子莫名的感觉涌上来。
美女之于帅哥,总有天然的磁性,反之亦然。估计是警队里糙男太多,突然遇到这么精致的一位男生,让武燕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两眼。
“咳……咳……”周景万瞧着两人眼神不对,干咳两声提醒,武燕顿醒,不好意思了。林拓却是大方道:“对不起,我失态了。周警官,给一次机会,我要正式向武警官介绍一下我自己……鄙人林拓,树林的林,拓荒的拓,这是我的名片,可以告诉我您的电话吗?我是以私人名义索要啊,可不想假公济私留下您的联系方式。”
“没问题,我的电话是……”武燕说着,干脆地掏出了手机,两人留着电话,看得出都是喜上眉梢。周景万稍有不耐烦的表情,就被武燕瞪了两眼给憋回去了。
三人往回走着,周景万一脸惊愕地瞄了几眼兴趣盎然的武燕,就武燕这彪悍性格加上一瞪眼能把小孩吓哭的凶样,笑起来居然蛮甜蛮好看的。不过知情的对武燕这类型肯定退避三舍,政委给她介绍的几次对象基本都见光死,甚至还没见光,一打听名声就吓跑了。
“我应聘到省戒毒中心不到半年,任第三戒毒所主治大夫不到两个月,戒毒人员的情况我接触不多,主要负责毒品成分分析,两位要了解什么情况?”林拓殷勤地道。
“您别忙……是其他事,我们想了解一下蓝精灵,从你们专业的角度知道更多的相关知识。”周景万拦着要倒水的林拓。林拓一想,又道:“好吧,干脆到实验室吧,那儿有样品,微量的原料,我们受支队委托正要做一部有关氟硝西泮的详细介绍。”
他说完,又对武燕很谦恭地笑了笑,殷勤得武燕都有点得意了,给周景万做了个鬼脸。
这可真好办事了,登记签名进了实验室,一位陪同的戒毒所民警也是熟人,三人聚在实验架前观摩着换了白大褂的林拓取样进试管,是微量的结晶体,就听他介绍着:“主要成分就是这种,别名叫氟硝基安定,淡黄色的晶体,微溶于水,易溶于乙醇,也就是酒精,主要适用于镇静安眠。我们没有批文批量生产,你们看到的,都是实验室提取出来的。”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批量生产很难吗?或者您可以这样考虑,假如像您这样掌握技术的人员去组织批量生产氟硝西泮,难度大吗?”周景万直接问。
一问,林拓傻眼了,“啊”了声回答不上来了,半晌才愕然着道:“这个问题我没想过啊。”
武燕被他的书生呆样逗乐了,她解释道:“周队是在考虑可能性。”
“噢……它的熔点是166摄氏度左右,沸点540摄氏度左右,储存条件,密闭2摄氏度~8摄氏度,在25摄氏度下蒸气压为9.13乘10的-12毫米汞柱,只要有简单的制药设备,基本都能达到这种条件。原料呢,不像麻黄素和甲基苯胺类原料管制那么严,如果有一个掌握专业技术的人去做,那会……”林拓口吻迟疑了。
“怎么样?”周景万好奇地问。
“非常容易。它是因为滥用才被划到新型毒品的范畴,从制作和药理来看,它其实是一类过时的医药产品。西方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就已经淘汰了,而我国的医药领域,因为它的高副作用和依赖性,根本就没有批准生产过。”林拓介绍道。
“哦,这样啊……我还不明白的是,既然是镇静类安眠药,怎么又是兴奋剂?”周景万道。
“世界上有两种奇妙现象,一种是大脑反应,另一种就是化学反应。别说一个人,就一代又一代化学家穷其一生,都摸不清物质的领域会有多少种奇妙的化学反应……这么说吧,静脉注射氟硝西泮粉剂超过五毫克,会引起心脉停搏,猝死;两到三毫克,会引起深度睡眠。但是吸食者呢,身体本身有抗药性,在吸食的时候,会和着神仙水或者K粉一起微量服用。据说……这是据说啊,服用后一个小时左右,会出现嗜睡的症状,但熬过这一个小时呢,又会极度兴奋,而且身体的感知会消失,无论如何摇晃都不会有反应,耳光都扇不醒,甚至捅他一刀都没有痛感。”林拓介绍道。
“连你们也说不清这种反应?”周景万愣了下。
“我们只能提供临床实验的药物症状,不可能调制几种管制类药去做临床实验啊。”林拓道。
这个解释把戒毒所的民警也听乐了,他插了句:“周队啊,这玩意儿不算最新鲜的吧,咱们这儿有吸毒人员直接和着鸦片、甲基苯丙胺一起熬出来,半植物半化学也敢吸,我们所里收治的,戒毒时他把安定当糖豆往嘴里塞都不管用。”
“那是身体产生抗药性了……还有问题吗?”林拓问。
“暂时没有了,您要给我们看什么?”周景万问。
“化学反应,它和苯胺类药物中和时,是紫色;和氯分子结合时,是黄色。它的特性是微溶于水,但是结合后就易溶于水了……你们看。”
林拓解释着,在酒精灯上加热,熔化时加入苯胺类药物,黄色变成了深紫,又加氯粉,变成了黄色,稍稍凝固后,加水,一管子灰蒙蒙的颜色,又加入到另一试管的酒精里后,瞬间变成了清澈的蓝色。这眼花缭乱的变化,可把几个人看傻眼了。
这样的毒品开始让武燕细思极恐了,她脱口问道:“每片蓝精灵里氟硝西泮的含量其实是以毫克为单位的,只要有几公斤原料,那可以产出来几百万粒这样的蓝精灵,每粒几十块钱……暴利啊!”
“对,做出毒王的这个人,是个罪犯,但不得不承认也是个天才,最起码我们这些科班出身的不具备配制出蓝精灵的能力,我们甚至连它准确的配方都还原不出来。”
林拓解释着“多一分是毒,少一分成药”的原理,而把几种可以致命的管制类药物配比成一种兴奋剂类的毒品,是天才才能办到的事。
他解释着,不时地看着武燕,这位女警似乎吸引了他足够多的注意力,让他甚至都忽略了来访的两位愁眉凝结、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件事做久了,享受就会变成难受,比如蹲坑。
夕阳渐渐西斜的时候,蹲了一下午的邢猛志、任明星已经到了忍耐极限,吃了两三包瓜子,嘴干得要命;又吮了几根冰棍,结果肚子又开始疼跑厕所了,快到下班时分,邢猛志和任明星嘀咕半天,两人猫回车上了。
“马哥,下班了吧?”邢猛志问。
“对呀,都饿了。”任明星道。
“你俩故意的是吧?不懂什么叫监视居住?7×24小时,全天候,地球不爆炸,我们不下班。”马汉卫道。
“这有用吗?”丁灿举着相机,准备了一下午,就没动过,那货根本没出来。
“没用。”任明星说,“屁用都没有,看守所关了好几天,带了个妞回来,人家现在在家爽着,咱们搁屋外头吭哧吭哧难受呢。”
“闭嘴!”马汉卫目光盯着小区门的方向就没离开过,他幽幽道,“能抓到的机会,很多时候就是一个瞬间。手机通信、联系的人、去的地方,只要找到一个有疑点的地方,我们很可能就能找到这个家伙的货源渠道……最难的就是开头,兄弟们,忍忍啊,缉毒上十天半月不回家是正常事,你们不会连这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吧?”
“哎呀妈呀,我真没有,马哥你看我像机器人不?”任明星苦着脸道。
“轮班吧,你们仨留一个在我身边,万一我扛不住眯会儿,得有人盯着。”马汉卫面无表情,目光不移。
这倒把三人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丁灿道:“一会儿我回趟家,晚上我和马哥值班吧,你们俩歇着。”
“那总得吃饭啊,马哥。”邢猛志道。
“叫个外卖,周边找个小店凑合一下,分开吃啊。”马汉卫道。
任明星说了:“小店多不干净啊!”
“咳,都成穷光蛋了不要还带着富二代的恶习啊。”邢猛志提醒了句。
“什么都可以不讲究,吃不能不讲究啊……哎,对了,那货窝一下午总不会不吃饭吧?这都到点了,哎,兄弟们,咱们赌他出去呢,还是在家吃?赌注呢,谁输了晚饭请客咋样?”任明星提议道。
这扯淡事都能赌一把?马汉卫气得懒得搭理了。丁灿判断,应该在家吃吧,刚出来得低调啊。邢猛志立即反驳了,恰恰相反,看守所的清汤寡水,出来应该先撮一顿才对。赌约一下子达成了,任明星支持邢猛志,他的理由是:坏蛋的生活一般都多姿多彩,和美女爽完了,该去和美食美酒约会了,所以得出去吃。
两方赌约刚达成,马汉卫毫无征兆地说了句:“出来了……你小子天生是当坏蛋的料啊,居然和他想一块了。”
远处,秦寿生和那位接他的美女勾肩搭背出来了,像在路边等车。邢猛志和任明星一下子乐了,丁灿却是悔得直拍额头:“神哪,我一百四的智商,怎么老输给这俩脑残货!”
“你才脑残呢,吃和睡需要智商?”邢猛志道。
这下却是连马汉卫都逗笑了,连他也不知不觉喜欢上这种充满着黑色幽默的追踪氛围了,他驾车盯上了辆出租,且走且听三人扯淡。事实证明任明星猜得奇准无比,秦寿生和那女人真的是去海鲜城大快朵颐了一番,然后又到了一家量贩式的KTV喝酒唱歌去了。其间邢猛志扮着客人进去瞄了一回,秦寿生正和约到的一对男女唱得正欢,一直玩到零点都没散场。
追踪的可惨了,北方昼夜温差大,晚上冻得傻呵呵的,碰上这破面包车连空调都坏了,几个人蜷在车里取暖,一直等到后半夜那货都没出来。车里任明星反应最强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话——不是伤心的,是被冻的。
第一天追踪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任何发现……
穷则思变通
一辆奔驰S系轿车缓缓泊在晋昊娱乐门厅前的停车场上,车门洞开,一对男女下车:男的西装、背头,年过四旬;女的风衣、墨镜、长发,美得像P过的图一样,看不出年龄。
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后车里四人下车要跟上来时,被男子一摆手屏退了,他眼里饱含愤懑地看着如同劫掠后的场所,深深地叹了几声。
“晋总,损坏了九台大屏电视、十几部点歌台,吧台破坏得最厉害,估计损失得二十多万。当天我们报警了,派出所说还在调查。”那女人小心翼翼地汇报着,几天前的九月二十九日对他们来说仿佛一场噩梦,不,对于全市的娱乐场所经营者都是一场噩梦。来了那么多警车和警察,一夜之间把鼎盛的生意打到萧条如斯。
“养那么多律师都是吃干饭的?损失这么大没个说法?”晋总沉声道。
“肯定不是警察干的,应该是谁趁火打劫吧……嗯,晋总,股东们的意思是,能开业就不错了,别节外生枝了。起诉也就做个样子,还真去告公安啊?”那女人委婉劝道。
“现在法治社会了,警察也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啊!该反映就向上反映,该起诉就起诉,我还不信他们能一点毛病没有。我们管理不善,整改,没问题;我们场子里有人吸食毒品,我们认罚。他们这又是破门,又是打人的,我就不信这都合理合法了。”晋总踱着步,看着大厅一片凌乱,愤愤地如是道。
那女人似乎有点为难,不过还是顺口应着:“好的,我和郭律师他们碰下,他们网上声势搞得不错,最起码有些声量。”
“告还是得告啊,要不那些穿警服的三天两头来骚扰一回,谁受得了啊?他就不骚扰,往你门口停个警车,那还能有生意吗?”厅里是看不下去了,晋总往外且走且道,“核算一下损失,尽快装修,把国庆假期黄金周都错过了,一天损失得十来万……唉……”
“好的晋总,已经安排了,下午就可以开始。”那女人亦步亦趋跟着,两人上了车,晋总驾着车,掉头开走,驶离了这个被缉毒支队视为风口的地方。
因为场所里有吸毒人员,晋昊娱乐被停业整顿,直到今天才解封。现实的萧条和网上的热闹恰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天晋昊娱乐因为场所被封、又无故被人打砸,损失惨重,已经向市工商联、市政府、市公安局多次反映情况。据内部消息讲,这家来头颇大的公司已经准备好了律师和诉讼,要把现场的“暴力”执法人员告上法庭。
那辆S系轿车越走越远,汇进了车流。在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的另一幢商住楼顶,周景万正通过望外镜观察着这一对的一举一动。武燕翻着高倍电子相机里刚刚抓拍的两人镜头,放大画面,仔细观察两人的体貌特征。
男的叫晋昊然,是晋昊娱乐的法人代表及最大股东,据说以前是个煤老板,煤炭下行时及时抽身投向娱乐业,很短的时间内便成为省城此行业的翘楚。女的叫汪冰滢,非本地人氏,查到是个有律师从业资格的高知女,或者是法律顾问,或者秘书,属于霸道总裁身边那种可以引起别人浮想联翩的漂亮女人。
“最难对付的不是穷凶极恶的罪犯,而是这种知法懂法玩弄法律的啊。”武燕对这两位下了一个精准的评价,她感叹道,“我还期待着能就此查封晋昊娱乐,从他们这里刨点消息来着,谁知道这才几天支队就妥协了,解封了……我不负责任地推断下,这场所里能卖货,我就不信他们的员工里、陪唱里、保安里没人知道,说不定根本就是他们自己在出货。”
“证据呢?”周景万喷道。
没有证据,说再多也没用,就秦寿生那点证据也被他吞了,连吐的带洗胃洗干净了。武燕悻然递着相机道:“周队,我怎么觉得警察越当越窝囊,几乎是捆着手脚干活啊?”
“那就对了,法律赋予我们的权力是凡事依法,而不是仗义行侠……这个女人的背景清楚吗?”周景万看着相机上那位美女问。
“清楚,干净,就不干净也会变得很干净,有四年律师从业经验,专打商业欺诈类案件,在法律圈里也算小有名气。”武燕道。
“什么叫不干净也会干净?我们的出发点要从无罪假设开始,而不是先以有罪开始推论……走吧,这用不了几天就要重新开业了,支队的方针是外松内紧,真把这些场所都封着,搞个高压态势,把人都吓得龟缩回去了,那才叫把我们手脚都捆上了……哎,对了,猛子那几位咋样?”周景万问。
这仨来得不是时候,根本没有岗前培训,几乎是边上岗边培训。好在有马汉卫带着,不过问及此事武燕却是嫣然一笑回着:“您觉得会咋样?”
“怎么了?应该可以吧?特巡警大队有两年的经验,人又机灵,应该比生打生进来容易上手啊。”周景万道。
“哎哟,干得可来劲了。”武燕道。
周景万惊喜道:“是吗?”
“啊,马哥那么抠的人,被他们仨捉弄掏饭钱请客,绝无仅有啊!他们还献计来着,说支队审不了的秦寿生啊,他们分分钟搞定,您想知道怎么搞定吗?”武燕道。
“怎么?有什么好办法?”周景万惊讶了一下。
“有,邢猛志和任明星商量的,找个没监控的小胡同,把秦寿生逮住揍一顿,保证他一五一十交代。”武燕笑道,那帮半吊子辅警办事,妥妥的黑社会风格。
周景万听得脸唰地黑了,喃喃地骂了句“王铁路带警不用脑子”。不过再想想特巡警大队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辅警也就释然了,估计他们平时对付那些醉酒闹事的地痞流氓也就这法子。
武燕嗤笑着看着周景万。周景万气不打一处来,直斥着:“咋把你笑成这样?”
“那仨可真不是省油的灯,我怕再过些天,得他们带着马哥,而不是马哥教他们。”武燕道。
周景万狐疑地看着武燕,略带紧张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没有没有,这才两三天,这么多事还不够啊?那几位确实挺机灵,前天秦寿生约出来的一对男女,第二天他们自己就把对方的资料摸清了,您信不?比咱们的信息指挥中心还快,知道他们怎么办到的?”武燕道。
“不会是堵小胡同里诈的吧?”周景万吓了一跳。
“您这思路确实不如人家,记得那小胖子学什么专业的?”武燕问。
“什么艺术?”周景万道。
“绘画……他瞄了几眼把那一对画下来了,就用普通的中性笔,然后丁灿输到嫌疑人信息库里比对。您猜怎么着?这人跟复印出来的一样,所以他们比信息中心更快。”武燕说着,掏出手机,找出那一对肖像的比对,一组是信息库里的留存,另一组是一幅素描,几乎一模一样,像照了张黑白大头照,不过却真真切切是笔画的。“和秦寿生接触的这位男子叫熊大方,职业是厨师,留案底的原因居然是盗窃就职酒店的食材。”
这可把周景万惊讶得不轻,思忖片刻又是大喜,喃喃道:“哟,有可能捡着宝了,都没看出来有这能耐。”
“您是想起肖像描摹了吗?够呛,这家伙心性不稳,屁股坐不住,嘴又贱,想让他安安生生磨几年,可能性太小。”武燕评价道。
“但已经有可能性了,不像咱们,根本不可能……这个熊大方,厨师?有什么疑点吗?”周景万回到了案情上。
“已经在查了,不要抱太大期待,或许就是出狱后一次普通的聚会。那个女的是厨师的女朋友,海外海酒店的服务员,回头我做个外调。”武燕道。
两人下了电梯口,乘梯下楼。已经踱步到厅外上车的时候,周景万看了晋昊娱乐一眼,满眼的不甘。武燕在车上催促道:“走吧周队,别着急上火,现在十个大队中队,就没挖出一条像样的线索。这事情办得颠倒了啊。9·29打黑除恶行动声势那么大,就反应迟钝的也该消停一段时间了,不会这么快有线索的。”
“是啊,时机也不对啊,国庆长假都是警务最严的时间段,以往这种假期的发案率是最低的,可惜破案期限不等人啊。”
他忧虑地坐回到车上,两人走走停停,很快到了第二处目的地——丽华水会。这也是9·29打黑除恶行动重点排查的一家娱乐场所,只不过查封之后当天夜里就出了意外,该场所也遭到了打砸。
两人沿着楼梯走着,不时地踮脚往里看,窗户上的玻璃被砸了若干,还能看到扔在地上的板砖。走到门廊口时,门上的雕花玻璃只剩下一半,往里看吧台处一片狼藉。周景万比画着:“肯定是从这儿钻进去噼里啪啦砸了一通走的。”这种娱乐场所一遇临检就放假,偶尔有一两个值班人员,遇上这事除了躲起来恐怕不会再干别的。
“辖区派出所已经查了几次,那天晚上降温特别冷,尚未找到目击者,交通监控上查的还没有结果。如果是蓄意的话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这类娱乐场所的生意最不缺的就是对手。”武燕轻声介绍着,最难处理的就是这种烂事,往往是同行冤家互黑,然后麻烦全在警察身上。
“我总觉得这些事之间有某种关联,再嚣张的涉黑人物也不至于选择刚临检完当出头鸟,而且……你发现了没有,这些打砸都是象征性的,砸了玻璃、吧台,其实都不值几个钱,正好重新装修。如果是蓄意破坏的话,水路上捅一家伙,就把地全泡喽……别这么看我,有人这么干过,下手越黑,越看不出表面迹象。这不是专业人干的,而且动机值得怀疑。”周景万思忖道。
“动机?有什么怀疑的?”武燕不解。
“你不觉得,这是对警察最好的反击吗?我们查出来,可能需要很久,真找出作案的人也只是替死鬼;在我们查找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就尽情地施展了,又是报案,又是向上头反映我们不作为,又是在网上混淆视听,而且那些幕后的人呢,就可以借此从被动位置跳到主动位置……就像现在,主动权不在我们手里,支队也不得不屈从于舆论、民意,维稳大局。”周景万发散思维判断这事的前因后果。
武燕笑了笑,直接回敬了他一句原话:“证据呢?”
肯定没有,周景万悻悻掉头,一言未发,摆摆手,两人上车离开了……
桌上的老式台历已经翻到了“7日”,贺炯想找什么似的往前翻了翻。前面数页密密麻麻地写着开什么会、学习或者传达什么会议精神,尽管每天排得都满满的,他却回忆不起来这几天自己具体做过什么的,仿佛脑子被清空了一般,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的。
白天要下各大队,只有中午或者晚上才有时间回到他的办公室里,在办公桌前方,视线的正上方悬挂着一幅“除毒务早,除毒务尽”的字,汉隶体,庄重而大气。建制以来,在这个狭小、简陋的办公室里已经历经五任支队长,数不清办过多少震惊全省乃至全国的缉毒大案。每每凝视,从警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总会在心中荡起一阵豪迈心情。
他嘘了声,不知道又想起了曾经哪个案子,手下意识地摸向桌上的烟盒,一捻才发现已经空了。他狠狠地揉了烟盒,四下搜索时,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他喊了声,应声而进的是谭政委,背后还跟了位怯生生的小姑娘。
这是网安支队借调来的邱小妹,实在面嫩,还梳了一条辫子,如果不是穿了警服说她是高中生都有人相信。
“少抽点,这屋里墙都熏黄了。”谭政委上前开了窗户。
贺炯一欠身子道:“这儿坐过的历任支队长都是大烟筒,可不是我一个人熏的……小邱,什么事?”
“哦,支队长,我们对嫌疑人的情况做了个初步的分析。”邱小妹递上打印的纸张。
谭政委笑道:“小同志看你长得太凶,都不敢一个人来你办公室,这不先给我了,呵呵。”
“外强中干,小邱别害怕哦,有什么重要情况直接向我汇报。”贺炯说着一瞥,发现谭政委在给小邱使眼色,像有什么事。他好奇地看着,这一看端的凶相毕露,还真把邱小妹看得害怕了。谭政委却道:“老贺你别拿瞅嫌疑人的眼光看人,看把人家紧张得。我听小邱分析得很有意思,让她直接说给你听听。”
“嗯,好……你说,别紧张。”贺炯客气道。
“没事,我不紧张……是这样,情况汇报里都有了。据我们对这几天网上疯传的帖子进行分析,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一次有预谋、有策划的、针对警方的抹黑行为。在分析IP时,发现爆发的时间段基本都在午夜以后,也就是说,这些貌似‘群众’的网民,几乎不约而同地都在半夜使劲刷这些帖子,而且,有近百分之十的IP指向是境外手机号接入的网络。”
邱小妹介绍着,这是网络水军收费炒作的惯用手法,在技术上要远远超过“群众”能力,而且使用境外手机号转发唯一的目的是:反侦破。既然没有被警方追查的后顾之忧,那肯定是尽情地胡来了。
贺炯鼻子哼了哼,脸上肉颤着冷笑道:“意料中的事,而且他们达到目的了,现代社会风气可是不好啊,助人为乐的不多,助纣为虐的可是越来越多。”
“是的,虚拟世界里自由度相对更高,网络也为这些心怀叵测的人提供了更大的便利,甚至沦为他们的犯罪工具。”邱小妹道,这也是网络安全保卫大队应劫而生的原因。
“辛苦了。”贺炯道。
“等等,别急呀,好戏还在后头。”谭政委拦住了,示意邱小妹。
“还有发现?”贺炯愣了下。
“也没什么,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我统计了几个月来吸食、持有蓝精灵的嫌疑人的口供,发现了很多奇怪的名字,比如,蜜桃小丸子、机器猫、绿鸟人、寡妇姐、联盟贱货、吃鸡佬、美奈野爱等等。”
邱小妹连报了一长串名词,几乎都是审讯笔录里嫌疑人交代的各式各样的上线,这和境外的手机卡一样,不可查。各式各样的网名像一次性不记名的手机卡,用完即扔,谁也没治。
贺炯和谭政委听得很认真,这其中难道有奥妙?
就听邱小妹解释着:“这些名字基本来自于漫画或者游戏,改变了字眼而已,比如有樱桃小丸子、绿巨人、机器猫、寡姐。这些名字我查了下,也咨询过熟悉它的人,有三个方向我提出以供参考:第一,我觉得应该是接触、熟悉,甚至喜欢的人才会随手用这样的名字做网名,这能反映出一个人潜意识形成的行为爱好。假如这个成立的话,那使用这些名字的人,年纪应该不大,顶多三十五岁,再大就有代沟,恐怕听都没听说过,别说理解了。”
“对,有道理,我们这个年纪,基本没听说过这些名字。”贺炯说完,眼亮了亮示意着,“继续。”
“第二,按自己的想法乱改,能折射出一种叛逆精神来,这是新生代的风格。他们的眼中没有权威,没有英雄,世界是以自我为中心存在的。同样反证了第一条,年龄不大。”邱小妹道。
“哦,还有呢?”贺炯皱着眉,听进去了。
“第三,所有的嫌疑人在被控制后,这些网名马上就弃用了,各大队的反查都没有什么结果。能这么快做出反应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有途径第一时间知道下线被捕的消息。”邱小妹道。
贺炯倒吸口凉气,一挺脊梁脱口而出:“有内鬼?”
“这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是通过技术达到的,比如控制下线的手机,只要能获取他的定位,那就等于多个电子‘内鬼’,这个很容易办到。假如犯罪团伙里有一个精通计算机的高手,悄悄往下线的手机植入个小木马就可以了……我刚刚想到这种可能,还没有来得及查实。”邱小妹道。
贺炯听得有了点精神,思忖片刻,起身和邱小妹握手,安排了句:“好,辛苦你了,抓紧时间查,需要调配哪个大队直接说。”
“谢谢支队长信任。”
“去吧。”
邱小妹喜出望外地走了,坐下来的贺炯却是又恢复了无精打采的样子。谭政委笑着问:“支队长,怎么了?这个发现是个进步啊,最起码我们可能快摸着边了,兄弟单位查到的案子就有使用虚拟货币结算毒资的先例,不排除我们市也有这种事啊。”
“这是个幽灵啊!我们查到他用的是同城快送,刚开始盘查快递公司就人去楼空了,接着又发现他夹在外卖里送货,结果抓了几个送外卖的,提供外卖的反而提前溜了。还有更神秘的,只给拿货的提供一个藏货地点就完成交易了,咝……犯罪手法太诡异了。现在又出个黑客?”贺炯诧异道,实在不相信犯罪升级到这种水平。
“我觉得完全有可能,和其他毒品相比,蓝精灵的成本极其低廉,就丢一回两回他们也不在乎,但要用着好的话,那回头客可就多了。控制渠道的最好方式肯定是控制下线,不排除他们有这种组织能力。”谭政委道。
“那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看,这一摞是各大队、中队掌握的吸食及持有过蓝精灵的名单。”贺支队长拿着厚厚的一摞纸拍在桌上,随手翻几页,人员信息、照片、住址清清楚楚。他一换手又拍一摞道:“这一摞,是各大队的工作日志,询问、走访、排查,还是在原有的信息里打转。这些涉毒人员你还不清楚?前脚指天立誓戒了,后脚一扭头就来两口,不抓到点真凭实据,甭指望有一句真话。”
谭政委听得很是无奈,对付这些欺诈型人格的嫌疑人,常规的警务方式确实太苍白了,特别是一些有深度毒瘾的人,拘留所不收,看守所不要,警察拿他们根本没治。
“还有这一摞,是网络舆情。刚收到几家娱乐场所对咱们的查封涉毒场所行动提出的行政复议,有些人上蹿下跳,又是找纪检,又是找检察,又是向市局和市政府反映……我从来没遇到这么大阻力的案子。”贺炯道。
谭政委吧唧着嘴,无言以对,喃喃道:“我们需要个突破啊,不但案子需要突破,我们自己也要突破常规啊。”
“对,任何犯罪组织都不是铁板,只要戳中一个点,撕开一个口,那就容易了。普通案情是缺乏线索和嫌疑目标,而这个案子呢,是线索太多、嫌疑目标太多,反而让我们无所适从了,似乎我们不管从哪儿入手,都是绕圈子。”贺炯道。
一个市的涉毒人员要没有重点地去排查,估计一个月都查不完。涉案的嫌疑人吧,又只能给出上线的一个网名,现在又多了一条疑似有黑客的信息,让两位指挥员想清醒都难了。
案情讨论几个来回,还是在原地打转,就像夜晚中的迷雾森林,不管往哪个方向走,前路都是黑的……两人在办公室枯坐着,直坐到黄昏,又是一天过去了,天渐渐黑沉了下去……
车“呜”的一声发动,下了停车坪,车后睡着的任明星被惊醒,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他揉揉迷糊的眼睛,又挠挠身上发痒的地方,眼前已经是华灯初上了,然后是惯有的开场白:“几点了?饿了。”
“七点了。”副驾上的丁灿道。
“咦,马哥呢?”任明星迷糊地问。
“吃饭去了,这样蹲下去不是个办法,咱们换个角度……嘿,明星,想个法子把马哥支开。”开车的邢猛志道。
“啊?你们真要干啊?”任明星吓了一跳。
丁灿赶紧回身捂他嘴,警示道:“有什么大惊小怪,不告诉你了吗?都准备好几天了。”
邢猛志也道:“这样傻等不得熬死咱们。”
“那东西呢?真能做出来?”任明星不信了。
“看,像不?”丁灿掏着兜,惊得任明星眼一直,差点咬了舌头。
一板药片,银色塑封,四粒五排,土黄色,小拇指肚大小,和他们在录像上见过的蓝精灵一模一样。
“老晋钢厂牛着呢,那模具车间里一堆八级工,我就说他们肯定能做出来,一去才知道太他妈容易了,这种不用标志不用生产厂家的玩意儿,人家都没当回事。”邢猛志笑着道。
“猛哥,这么干成不?我怎么觉得咱们活得不耐烦了?万一被发现,那兜不住啊!”任明星担心地道。
邢猛志安慰着:“只要出条线索就是两万起,秦寿生身上如果真有线索被挖出来,组织上再不讲理也不能处理咱们啊,没准儿真给钱呢。”
“我不是说组织上,我是说敌对组织……那贩毒组织要知道咱们,不,你们做假毒品扰乱人家市场,最低也杀人灭口啊。就算不杀人灭口,整你个缺胳膊断腿或者生活不能自理,你也受不了啊。”任明星恐惧地道。三人属他胆小,偏偏撞上一对胆儿奇大的,准备直接下手对付秦寿生。
“算了,这货靠不住,咱们自己想办法吧。”邢猛志放弃了。
丁灿愤愤地道:“明星,不是你说的,周队帮过咱们,人不错吗?马哥这么辛苦,我们是实在看不过眼,想帮把手。好容易想的办法咱们也合计过了,顶多诈诈能有多大事?你说万一要真找到重大线索,奖励是其次了,没准儿真能穿上身缉毒臂章的警服呢!”
“我就吹吹牛逼,不敢真干啊,撩妹都没成功过,你让我撩毒贩?”任明星哭丧着脸,临阵退缩了。
“没让你撩,你想办法把马哥支走就成,几分钟就搞定了,全程录像,我们有分寸,不胡来。”邢猛志道。
“注意注意……武燕来了。”丁灿后视镜里看到一车驶近,轻声道。
“完啦完啦,今天拉倒了,干不成了。”邢猛志失望道。
三个心怀鬼胎的自然噤声,武燕找了个泊车的地方,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监视地点。上前敲敲车窗,副驾上的邢猛志摁下了玻璃,武燕好奇瞅瞅惊讶地道:“可以啊,这么忠于职守?”
“刚来一会儿,嘿嘿。”邢猛志笑道。
“马哥呢?”武燕问。
“那边,吃面呢……地摊那儿。”丁灿指了个方向。
武燕回看了眼,看到了端着碗的马汉卫,再回头看看这仨,随口问道:“今天有什么发现?”
“没有。”丁灿摇摇头。
邢猛志道:“哪能有发现啊。刚取保候审出来,能有动作才见鬼,我觉得咱们就是浪费工夫。”
“没浪费啊,这不你们也学会判断了,看好你哦,呵呵……嘿,胖子,今天咋没补刀了?”武燕问。
“拉倒吧,补什么刀,这活干得我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刀。”任明星在车里道。
“快憋疯了吧?唉……是个人都会憋疯的,这不队里正想辙呢。刚通知要我们回去碰个头,可能有事商量,我和马哥一起回去趟,晚上留个人和我一起值班,其他人休息。现在七点二十,你们仨支应两小时,成不?”武燕询问道。
车里没来由地发出一声“啊”的尖叫,是任明星,紧接着就被丁灿捂住了嘴。武燕惊声问怎么了,邢猛志龇牙笑道:“刚才他说不想和我们一块干了,正好有机会和漂亮小姐姐一起值班啊,这不激动的。”
“嗬……小样,觉悟可以啊!哪天真遇上毒贩给你个当英雄的机会。英雄不分出处,你肯定行的。”武燕故意刺激道。
“英雄不分公母,还是你上吧,我们就算了。”邢猛志道。那表情刺激到武燕,武燕一努嘴,不屑地做了个呸的动作,一扭头走了,迎上了马汉卫说了些什么。
后座,“嗯嗯”的声音,任明星吐掉了嘴里的东西,气咻咻地道:“你往我嘴里塞的什么?”
“不塞你胡说呢。”丁灿道着。
“到底塞的什么?我去……车上抹布你往老子嘴里塞?”任明星探身发现丁灿手里的东西时,气得掐住了丁灿的脖子,两人推搡着,被邢猛志强行分开了。
这样子落在马汉卫眼里又是好一阵无奈,叮嘱了几句,似乎队里确有事情发生,他安排了几句注意事项,和武燕乘车匆匆离开了。
机会,绝好的机会来了。车里邢猛志和丁灿互视着,小心脏跳得咚咚直响,眼光都兴奋得发颤。这会儿连任明星也没机会临阵脱逃了,他拍着额头悻然道:“哎呀我去,他们可真放心把咱们临时工当特工使啊!”
“不是放心,而是对这个人根本没上心,但秦寿生绝对是个重要线索。”邢猛志道。
“把你能的,支队那么多警察没发现,让你捡漏?”任明星不屑道。
“也不是,我觉得周队应该知道,但是没有咱们这么笃定。最大的问题是,他自己都一身事,无暇旁顾啊。”邢猛志道。
“那也轮不着你当家啊……再说,我咋没看出重要来?”任明星问。
“没有以贩养吸,能住大三居?房子虽然在女朋友刘淼淼名下,但刘淼淼连从业经历都没有,这肯定有问题。而且我还没听说过贩毒的敢吞毒品的事,敢这么干,一是铁了心要逃避打击,二是肯定多少了解药性,知道吃不死。这样的人能是个贩小包的?”邢猛志道。
丁灿补充着:“还有,组织这么一次网络攻击成本相当高昂,雇水军也得花不少钱啊,有人花钱把他炒成受害者,你觉得他能是个小喽啰?”
“好吧,我被你们说服了,但是我克服不了……万一整不出来,那咱们就得被打击了啊!”任明星说来说去是自己心虚了。
“你说的那是最差的情况,咋不会往好里想想呢?这机会绝无仅有,等所有人看到,也就没咱们的事儿了。而且,万一成了,火山没准儿有机会和梦中情人平起平坐了。咱们呢,说不定有机会拿到点奖金了,老伸手朝你爸要钱,你不脸红啊?”邢猛志边说边回头盯着摇摆不定的任明星问道,“就一个字,干不干?我们俩上,你望风。”
任明星权衡下利弊,不知道心里的天平究竟是倾向兄弟还是倾向奖金,艰难地吐了一个字:“干!”
三人下车,趁着傍晚进出小区的人员繁杂,溜进去了……喜欢《余罪》作者:弹弓神警(全3册)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余罪》作者:弹弓神警(全3册)泽雨轩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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