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郭南村血色往事(2 / 2)

“知道啊,三枪。”牛法宪道。

“有啥来历啊?我是看当年的判决书上有。”华启凤好奇了。

“当然有啦,这个说起来牛透顶了,现在吧保护野生动物,往前数几十年可不一样。粮食金贵,每年各村都要组织围猎山猪,要不那家伙太害人,一头猪一晚上能拱你一亩地。老郭当过兵,那枪法神着呢,要用民兵那步枪,一枪一个倒。后来不让用那步枪啦,山里人就自制土枪,就那土枪,老郭基本上也是十拿九稳。”牛法宪回溯着往事。

邢猛志适时问道:“那叫三枪什么意思?出枪快?不对呀,土枪得装填火药啊。”

“哎,这小兄弟明白。那山猪一般出来是成群结队的,开枪撂倒一头,其他的也就吓跑了。围猎的也是好几个人,有时人吧,打不准,还把山猪给撩火啦。那猪不管你枪不枪啊,火上来不管不顾直接冲上来就敢咬人,每年都有受伤的。嘿,可这郭向阳比他爹耍得还好,一条胳膊上能架三杆三十多斤重的土枪,枪里不是铁砂,是独子,只装一颗铁丸,只要看见成队的山猪,‘砰’一枪,‘砰’地再一枪,然后扔枪再打。一般最少连发三枪,打中的山猪啊,基本都是从眼眶这儿打脑里了,中枪就倒。他们组织人上山,每回最少都抬回三头来,后来这个三枪的大名就传开了……”

牛法宪说着,邢猛志和武燕又相视了一眼,这打野猪练出来的枪法,如果拿杆几乎没有精瞄的土枪都打这么准,要换成现代武器,那准确率应该到吓人的地步了吧。

“噢,这么厉害啊。”华启凤也赞叹了声。

“哎哟,可不说乔家那四个是找死呢,谁不能惹,你惹他……那乔家河村离这儿三十多里路,当年乔隆彪和他仨孩,那是并称‘乔家四虎’啊,最早贩山货发的财,最早买的大卡车,也是最早往山外贩木料的。现在生意靠关系硬,那时候生意可是靠拳头硬。老乔三个娃,老大老二是双生,一个叫乔大胜,一个叫乔大利,还有一个叫乔三虎,个顶个壮得跟牛犊一样,村里村外打架就没吃过亏。那时候凭啥赚钱?收购山货木料基本一半买一半抢,横着呢,还围攻过乡派出所……不是跟你讲古啊,老华,早几十年法制意识实在是差,有事根本不找警察,村里一吆喝,七叔八舅堂表兄弟,操着家伙就去讲理了。”牛法宪道,警服脱了,说话没那么讲究了。

邢猛志和武燕笑了,在这地方执法可以想象出难度有多大。

“那案子诱因,就应该是乔家这几个抢木料和郭向阳的父亲郭斗盛发生冲突吧?”华启凤问。

“嗯,那时候农村收入低啊,靠山吃山,所以嘛偷偷摸摸砍几棵树的经常有。不能让伐木断了来源啊,乔隆彪就是低价收这些然后高价往外卖。郭斗盛呢,是个拗性子,其他护林员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他不行,谁敢到郭南村一带砍树一准被他揪回去。他这连罚带逮,搁山里路外存了有两三车罚下的木料。

“这乔隆彪就动心思了,领上他那仨后生娃就去找郭斗盛了,扔了五百块钱,反正卖不卖他都要买,给不给他都要拉。嘿,犟牛碰上倔驴子啦,老郭是不吃那一套,一耳光在乔隆彪脸上甩了个响,你以为你是谁啦?别人怕你老子不怕你,滚蛋……这就谈不拢了,老郭可没防着人家是有备而来的,那三娃乔三虎,早准备好小椽棍子,一棍子就闷上去了……”

牛法宪讲得抑扬顿挫,活脱脱的乡里争斗,武燕听得入神,下意识地问:“后来呢?”

“还有啥后来?祸根就种下啦。老乔家这几个后生太缺德,弄了根铁丝捆猪似的把老郭给捆窝棚里了,然后拉上木料扬长走了,整整拉了三四趟呢。隔了一两天老郭才被上山的人发现。你说这事干得多不冒烟啊?”牛法宪道。

“那没报警?郭斗盛是军人出身,法制意识应该有吧?”武燕问。

“报啦,可这乔隆彪说,木料是郭斗盛卖给他的,临时要加价两人谈不拢,还是老郭先动的手。至于多少木料,他们拉回来扔派出所门口了,就半车。这说不清啦,后来老郭被打得也不轻,所里做了个处罚,让乔隆彪赔两百块医药费,打人的乔三虎呢,行政拘留十五天……本来想和和稀泥把事了啦,谁可知道乔家这帮狼真恶呢,一毛钱不赔算啦,还要倒讹郭斗盛还他们那五百块钱,老郭肯定不会拿那钱。他还不上,乔家一帮老娘儿们就在派出所里骂街,哎哟,这不是就没法儿办啦……”牛法宪拍着大腿道。

“郭斗盛被打,和郭向阳报复,事隔几天?”华启凤问。

“一星期吧。出事时小郭正在乡里打河坝,那孩子念书脑袋不灵光,早早就干伐木工、石头匠的活儿,两膀子能担四五百斤。我心里一直就怕出事,出事那天,我还来了,就站在那儿,没见着人。后来就出事啦……”

车停了,牛法宪结束了回忆,停车的地方,就是他所指当年站立的地方。荒草膝高,脚下泛青地绿茵茵一层,站在这里就能看到郭南村全貌,错落的房屋一二十间,多数已成断垣残壁。牛法宪所指的郭斗盛居所,意外地保存完好,在这一片土夯房子里,当年应该是较富的一家。

后车的丁灿、县大队于海队长下来了,两人拍着照片。牛法宪带着众人,直向那屋子踱去。

“说说那天的案发经过吧。”华启凤踱着步,像寻找嫌疑一样巡视着这里的每个视线所及的角落。

“我来时,他一定就在这儿。听到案发时我刚回到乡里,从这儿到乔家河村三十里地,我当时骑摩托车,耽误下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他一定是故意躲着我。”

牛法宪像触及了心里最伤的痛,他眼神凄然,看着郭向阳的旧居,居然让观者觉得他有种近乡情怯的情绪……

时光如果能倒流二十年,事实会印证牛法宪的猜测,郭三枪确实就在郭南村,他出村的时候看到了骑着警用摩托车进村的牛法宪。乡派出所的,一个惹不起恶人也帮不了好人的警察,连打人的乔三虎拘留都没办下来,郭向阳知道什么也指望不上了。

他其实就在山腰坳里的松树下蹲着,从前一晚到早上到现在他想了很久。面前的高粱白尚余半瓶,一只烤兔子被撕得七零八落,连骨头都被嚼碎了。父亲还躺在家里呻吟,当乔家人闹到林场诬告他倒卖罚没木材后,一辈子要脸的父亲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躺下了。

父亲是个骄傲的人,也是他的骄傲。可当骄傲被侮辱、清白被践踏,子弹和炮弹都没有打趴下的父亲,就那么被乡里坊间的流言蜚语击溃了。

他把剩下的酒揣起,扛起了枪,回头看了眼家,看了眼村子,充血的眼眶里满是留恋,可他最终还是决定走了。如果有一天公道都不再值得敬畏,那就得让他们学会敬畏其他:我……和我手里的枪!

他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一个小时后,乔家河村里轰然一声巨响,火光惊起了半村的人。

村里一位大脚的婆娘惊恐地跑着,丢了一只鞋都浑然不觉。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她的破锣嗓子在号:“老乔,你的车着火啦,郭家娃扛着枪来找你报仇来啦……”

“这个野种……大胜、大利快下来……”

拾掇院子菜地的乔隆彪吼着儿子,隔壁住的就是成家的老大和老二。屋子里的婆娘和三儿闻声出来,乔三虎手里还拿着土枪,正往枪管里倒火药,乔隆彪一把抢过来吼着:“不要脸的活儿能干,不要命的活儿你也敢干?”

“那咋办?我就说赔人二百块吧,非要欺负死人家。”乔三虎有点心虚,村里乡间有冲突总留个情面,这扛上枪来了,怕是无路可退了。

“妈逼个球,怕个鸟,先吓唬住。媳妇,赶紧去把亲戚吼来,人越多越好……走走走。”

乔隆彪一马当先,领着三个如狼似虎的儿子冲出来了。婆娘从一旁跑,边跑边喊相识的人。刚拐过路口,乔隆彪目眦俱裂,新崭崭的东风卡车正冒着烟,前盖都不知道被炸哪儿了,肇事的郭向阳还倚在车边,他裹着一身破工装,发如乱草,人如蛮兽,恶狠狠地盯着来人。乔隆彪气急之下,二话不说就横起枪来。

这是乔隆彪最后一个动作,他举枪的刹那,郭向阳脚一掂,长枪像活物一样自动到了他手上,于是他后发而先至,“嗵……”一枪直冲乔隆彪。

乔隆彪的枪嗵一声响了,他中了枪,枪身失控,枪口抬高,打到了郭向阳头顶的上方,只有一颗铁砂划过郭向阳侧过的脸。他回头时,眼颊部洇出的血抹了半脸,把看着两人对枪开的仨儿子吓傻了。

“爸……爸……爸……”乔三虎在乔隆彪身后,他爸毫无征兆地倒在他怀里。一蹲着扶着,视线往下,小腹以下血迅速洇出来了。疼痛到极致的乔隆彪嘴张着,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死不了。扯平了啊,我也没医药费赔你。”郭向阳淡淡地说着,腰里的药葫芦一顿,往枪里装火药。这事想了很久都有点紧张,可真开枪,却是有无比的快意充溢在胸间。

乔大胜怒了,菜刀指着,一句“操你妈”就奔上来了。老二火了,抄着门框杆急吼着:“别让他装上枪。”

装药需要填实,然后再装铁砂,可这些常识在郭向阳手里早被颠覆了。他装完一顿,随手一捻,一颗大钢珠直接叮当扔进枪管,然后侧身抬枪,“嗵——”枪响,奔来的老二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扯倒,嘭地栽倒在地,手捂着大腿根部发狂地号叫。

父子同气,兄弟连心,老大持着菜刀回头一看,恶吼着不管不顾地举着刀扑上来。郭向阳枪管一立,直接横握当武器,斜斜一抡枪身,枪托咣声直击在乔大胜的手腕上,菜刀一闪脱手。郭向阳飞起一脚,踹到了乔大胜的肚子上。“噔噔”,乔大胜连退几步,被踹得跪在地上呕吐,这时候他明白了,对方不是报仇,是灭门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回身吼着老三:“三虎,快跑。”

“要死一起死……”

乔三虎早成疯虎了,捅着他爸的枪。枪里早装好火药和铁砂,发火纸被塞在膛里,他捡起来朝着郭向阳嗵一声开枪了。

电光石火的刹那,郭向阳抱头,扭身扑倒。那一枪的威力奇大,掀得郭向阳后背衣服成了几条褴褛,开枪的乔三虎被后坐力震退得仰倒了,不过他坐起时却吓愣了。中枪的郭向阳站起来了,身上、脸上全是血,那受伤的样子像野兽一样可怕。

一言不发的郭向阳动了,拿着枪,朝着准备爬起的乔大胜就是一枪托。乔大胜啊一声哭着跌趴下,恶念猛生的郭向阳没有留一点怜悯,朝着他肩膀、膝盖,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引起一声惨叫。听到了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那是胳膊腿被废了,几下之后连叫声都没了。

乔三虎惊恐地看着,却再没有勇气冲上去,他手脚并用往后挪着,嘴里发着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无可名状的恐惧声音。直到又看见郭向阳装药,他眼神求饶、嘴唇哆嗦地说着:“别……别杀我……别杀……我。”

“这么怕死,还欺负人啊?你跑吧,这是最后一枪,最后一颗独子,打不死你我就放过你。”郭三枪手捻着一颗钢珠,拇指一迸,钢珠飞起来了,那是给乔三虎逃命的时间。

一刹那乔三虎连滚带爬就跑,那钢珠飞起来到高点开始下落,郭向阳举枪,闪着反光的钢珠像精灵一样准确地跳进了枪管,此时乔三虎已经跑出去十几步。

郭向阳举枪,枪口对准了乔三虎的脑袋,一刹那他觉得不妥,又向下移了移,嗵一声枪响。

奔跑的乔三虎像截木桩子扑倒,在地上抽搐着。

郭向阳抹了把血,看着躺倒的一门四口,只有中枪的老二乔大利还神志清醒着,不过捂着腿上的伤口已经不会说话了,只是嘴唇在哆嗦,眼里满是乞怜。郭向阳举起枪,又慢慢放下了,他朝乞怜的乔大利极尽不屑地唾了口,然后踩着他的脸过去了。

他没有再施暴,而是盘腿而坐,拿起剩下的半瓶酒一口一口抿着,四周躺着乔家四虎,近旁燃烧着卡车,被乔家婆娘嚷来助阵和闻讯来的村民有数百人,被这个惨烈的场景吓得惊恐后退,抄来的铁锹、木棍武器铛铛掉了一地,乔家的婆娘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直到黑压压来了一片警车和警察时,那块场地还像绝域战场一样,无人敢近……

“……经过就这样,把县武装部都惊动了,他没反抗抓捕,是自己戴上铐子走进警车的,受的伤也不轻,眼眶这儿挨了一铁砂,破相了;后背剜出七八颗铁砂来。至于乔家四个,最轻的乔大利瘸了,其他仨都终身残疾站不起来了……”

两支烟抽完了,第三支续上,牛法宪不唠叨了,逻辑极其清晰地讲完了当天的案发过程。这件血色往事不管对谁都是不堪回首的,即便作为外人第一次听说,也觉得后背一阵毛骨悚然。

“我看口供里根本没什么东西,当时是谁审的?”华启凤出声问。

“县里审的,不过那闷葫芦根本不认罪,也没啥交代的,事情就明摆着的……本来以为肯定是极刑,可没想到受害的乔家激起的民愤比他这暴行还大。四虎一倒,告状的挤破乡政府和乡派出所了。老郭呢又是个军人出身,连武装部的都站在他这一边。后来林场组织,联名上保的有好几千人,判决时可能也考虑到这个情况,就判了个死缓。两家都败了,乔家从最早的万元户被打成现在的低保户了,一家残废;老郭呢,儿子判下来没几天就咽气了,发丧都是林场办的,这一晃几十年了。”牛法宪幽幽地道,似乎对于这件往事,有更多的个人情绪在里头。

“哦……”

坐在院外石碾盘子上的华启凤应了声,视线又一次扫过这个奇人的故居,和破败村落相比,这里倒算是最顺眼的了。青砖瓦房,瓦上青苔茵茵,颜色已经斑驳的窗户,居然还有几块完整的玻璃,余下是旧报纸糊的。院子里荒草过膝,可还能看到曾经整齐的余貌,石桌、石凳和铺院的石板都清晰可辨。

“没回来过,要回来,肯定轰动。”牛法宪似乎看出了华启凤的怀疑,插话道。

华启凤笑而未语,县大队于海队长心有余悸道:“这事小时候我听说过,都传神了。”

“是够神的啊,老式土枪根本没膛线,能精准射击靠的就不是瞄准了,而是经验。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还不到十八岁。”武燕评价了句。

丁灿道:“往往这种闷声不响的人啊,一干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是啊,手段太恶劣。”于海接了句。

“错。”视线一直落在旧居的邢猛志反驳了,他奇怪地说了句:“不是恶劣,是很克制。”

克制?众人不解,华启凤在微笑,牛法宪点头道:“对,谁天生也不是十恶不赦。在犯案以前,他是个出了名的老实娃,不多说话,人也好使唤。乡里修河坝都是派义务工,管饭不给钱,每回他爷俩总有一个在。”

“这和克制有关吗?”武燕没听明白。

“捕猎的经验让他有复仇的能力,而性格里的坚忍和善意,也让他控制住了复仇的程度。那土枪控制得稍偏点,可就要命了。”邢猛志道,对于武器的控制,他体会很深,学个弹弓都用了那么多年。

武燕闻言庆幸道:“那敢情是好事啊,总比肆无忌惮的恶性犯罪嫌疑人好对付一点。”

“相信我,现在是最差的情况。如果说曾经还有善意的话,经历过这么多年的深牢大狱,除了怨恨、仇视、敌对,再不会有别的了。他不觉得自己有罪啊。如果纯粹为钱为利益犯罪的,可能好对付。但像这样无牵无挂而且彻头彻尾的边缘人,最难对付。记得‘老鬼’袁玉山吗?我每次看见他的眼神都心里发毛。”邢猛志道。

不用多想,这也应该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从成年后就一直被社会遗弃在角落的人,除了反社会的性格都不可能还有其他。众人看着华启凤,老人像心有所思,在院落外梭巡了两圈,却意外地说了句:“走吧,看看老郭的坟地去,老牛你知道在哪儿吗?”

“后背山上就是,村里坟都在那儿荒着,估计自家都没人来了。”牛法宪道。

“去看看吧,也算是个英雄冢。如果真像你说的,根本没人来过,那这个人就成了忘本的丧心病狂之徒了,很难对付。”华启凤道。

“那要来过呢?”丁灿好奇多了句嘴。

前行的华启凤幽幽道:“那就是没忘本,有执念,那种恶毒的执念会像有信仰的人一样,更难对付。”

丁灿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问了。一行人循着被荆棘荒草淹没的路上山,当累得气喘吁吁的牛法宪指认郭斗盛的坟茔时,一行人都怔了。

坟茔是石砌的,精美而大气,坟前一片空地不长草,那肯定有人来烧过不止一次纸钱,坟后并排着酒瓶子,任谁也看得出根本不是荒坟,就连信誓旦旦的牛法宪也愣了,直喃喃着:“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最不可能的事就是事实:

二十年前的枪案余祸未泯,执念仍在!

笨鸟高飞

从郭南村回乡里就到中午了,在乡派出所大灶上凑合了午饭,这个临时拼凑的队伍就要分道扬镳了。县大队的事也不轻松,要组织排查一下非法捕猎,还要处理马宝骏那一车野生动物关联的收购人。此行还增加了一条,要排查郭南村郭斗盛的坟茔修缮是谁完成的,华启凤推断应该是当地找人,不是的话材料总得从当地走吧。

几人带着疑问上路了,此行虽有所获,但并未如愿。每一件罪案查到尽处都是对人性的拷问,郭向阳的案子就是了,如果法制深入一点,震慑乔家这几个村霸乡痞不敢胡作非为;或者执法严厉一点,在事后及时处理严惩,不管哪一种都有可能避免血案发生。

可血案已经无可避免地发生了,就只剩下唏嘘不已了。回程路上都有点闷,丁灿在玩平板,旁边的华启凤在闭目养神,武燕开着车,几次想说话却瞄到邢猛志若有所思地看窗外,想说的话被她硬生生咽回去了。

打破沉默的还是一通电话,是武燕接的。乡派出所地广人稀也有好处,修缮坟茔的施工方找着了,是县里来的,石头就是当地打的。施工方提供了一个发包方的名称:午马市佳成商贸有限公司。

午马和云城交界,是个县级市。信息被丁灿传回家里,开始排查关联的信息。邢猛志好奇问道:“怎么还有公司给郭向阳家修坟地?”

“他本人肯定不方便出面吧。施工方提供的信息是,对方父辈和郭斗盛是战友,当然,应该是假的。这么小个工程,又过去几年了,不是开税票了都查不着。”武燕道。

“午马市可是个交通要冲,几条铁路、高铁的交会点。市虽不大,可胜在四通八达,到省城两个小时,到云城一个小时,出省四十分钟,到最近的云城机场,用不了三十分钟。如果所谓的地下兵工厂推测成立的话,我觉得很可能那里是个中转站啊。”丁灿道。

前面的邢猛志哧声笑了,挖苦道:“玩电脑的,别总以为你脑袋瓜也和电脑一样管用。哪怕个县级市也有百十万人,没有准确信息,你可查吧。即便佳成公司有嫌疑,等你查到线索还没准到什么时候了。”一句话噎住丁灿了。

武燕反问道:“好像你有办法似的?”

“别激将,这次我可真没有,最起码郭三枪这头孤狼就没法儿抓。他和袁玉山一样,都不在乎自己那条烂命,真没治。”邢猛志道。

武燕想起一事来,提醒道:“对了,连天平交代里说让你到老家找郭向阳,好像这个线索是正确的。他知道郭向阳回过郭南村?”

“他是巴不得我和郭向阳撞上,然后被郭向阳给灭了。”邢猛志道。

这是最准确的解释,武燕无语了。华启凤出声了:“既然你看到他的克制了,那就应该能找到办法。我问一句,猛子你,燕子,还有小丁,你们是不是对这人或多或少有点同情,心和手都有点软了?”

“不会,哪怕有,撞见我也毫不犹豫开枪。”武燕道。后面的丁灿弱弱驳了句:“你心真硬啊。”

“对罪犯的同情是可笑而且危险的。恶性犯罪,不是你死就是我灭,还会有第三种结果吗?你问问猛子,他可是差点被人灭了的。”武燕道。

丁灿凑上来问:“猛哥,讲讲,你有没有在一刹那吓尿裤子的时候。”

“之前有,吃江湖饭的下手都狠,连天平直接剁自己的手腕,当时就吓了我一身冷汗。一共见了袁玉山两次,每次看他的眼神,我心都莫名其妙地抽,‘气场’这个词不是笑话,那些恶人身上,绝对有让人毛骨悚然的气场……我不怕丢人,我觉得说什么大无畏英雄都是扯淡,化装侦查那段我成夜成夜睡不着觉,回来后很久都调整不过来,总是被噩梦惊醒。”邢猛志道,这里都不是外人,他难得地没像平时那样吹牛皮来几句大无畏的豪言壮语了。

武燕伸手,无言地在他脑后抚了把。这是通常的安慰,这个下意识的动作看得丁灿又嗤笑了。武燕说:“火山,你小子越来越欠揍了啊。”

“大姐,你这表现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俩有故事似的,赖我啊?”丁灿笑道。

“好,等到站收拾你。”武燕笑道,一点也没着恼。

邢猛志回头看了眼,呸了越来越贱的丁灿一声,看华师父时却愣了下,华启凤在好奇地审视着他,他惊问道:“怎么了华师父?您怎么变深沉了?”

“我在想,这一劫会应在谁身上。”华启凤莫名道。众人不解时,他解释道:“和坏人打了一辈子交道,越来越迷信了,仿佛冥冥中有天意啊。那些杀人放火犯下重罪的,终究逃不过制裁,或者叫报应,我们中间总有最适合的一个人,把报应带给这些坏人……”

“希望不是我。”邢猛志笑笑,坐正了。

“如果是呢?其实我觉得你也在克制,克制着不让自己太出众,克制着不去接近案情的核心。这种心态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不满现状,去意已生;另一种是因为你知道了郭向阳的身世而选择克制,甚至准备避开这条线,你心里的善意让你不忍了。”华启凤道,像洞悉了邢猛志一直沉默和犹豫的原因。

“师父,别观察我了,郭向阳那么恶的一个杀人凶手都执念不忘,何况我,或者我们?谁敢说自己的心不是肉长的,听完这个故事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只有把他除之而后快的想法?”邢猛志道。

“对,我就是这样想的,当一个人走投无路,犯罪成为唯一选择的时候,那就不单是他有罪。郭向阳是个坏人,可怜!那些村民,还有乡派出所的警察是好人,但可恨!”丁灿道。

“闭嘴。”武燕回头骂了句。

华启凤笑了:“说得好,我同意,恰恰是你们这种心态才是对付嫌疑人最需要的。那你们更应该理解,警察对这样已经养成的反社会人物,哪怕一点犹豫、畏缩、纵容,都有可能酿成大错。如果不终结他,就会把家破人亡的惨剧带给更多无辜的人。猛子,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牛法宪愧疚了一辈子。”

“我知道了,师父,而且我也看出来你正在想很阴损的办法抓捕他,所以才早早离开,但那法子不一定管用啊,他就是山里长大的,想潜伏得瞒过他不容易。那是个废村荒山,我们要派人进去估计摸不着东南西北,而他穿山越岭肯定如履平地,不对等。”邢猛志道。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华启凤满足地笑了。

丁灿没听明白,好奇地问道:“什么阴损办法?”

“笨死你,嫌疑人的弱点就是我们的切入点,我刚想到这儿,蹲坑守门……不对,蹲坑守着等上坟。敢情猛子这一说,我也觉得不行啊,那地方咱们是玩不转啊。”武燕道。

“慢慢来,浮现的信息越多,我们能找到的机会就越多。”华启凤道。

此时听到了平板信息的提示音,那是技侦有消息了,丁灿看着平板念着:“一个坏消息和一个……”

“先说好消息。”武燕道。

“No,没有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丁灿道。

“先来坏的再更坏的吧。”邢猛志道。

“坏消息是,刚定位的二米、秃轴在监控范围内消失了。而且我们要求排查的佳成商贸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伍士杰,十天前家属报了失踪,到现在仍没音信。”丁灿道。

一下子,邢猛志和华启凤不约而同地耳朵竖了竖,眉头皱了皱。

武燕惊愕道:“那更坏的消息呢?”

“卢启明教授……没挺过来,二十分钟前心跳停止了。”丁灿道。

嘎一声尖厉的刹车,武燕把车泊到了高速的应急车道上,车里静了好久,都在消化着这些坏消息。过了好久,邢猛志才幽幽道:“师父,难办了啊,跑的跑,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这是洗底了啊。”

“对,不管主谋是谁,已经快把底洗净了,我们的机会不多了。”华启凤轻声道。从未见过他这么为难,皱眉皱得脸上纹路横生。他使劲地抚着额头,捏着太阳穴,这些头疼无比的碎片信息,哪怕发挥天际的想象也联系不到一起……

“嗡……嗡……”手机振动的声音,戴着白手套的席双虎掏出来看了眼,皱了皱眉,又把手机放回去了。

是个噩耗,卢教授伤重不治。这个让人心气难平的消息似乎并没有影响他很多,当刑警久了会慢慢习惯冷静,不过在外人看来,像冷漠。

最起码在马宝骏家人看来就是如此。这个光棍汉父母双全,倒挺孝顺,家里置办的东西不少,有些时新的家电在省城都算得上高消费。席双虎是以“非法经营”申请的搜查令,有辖区派出所陪同搜查。不过那俩老人虎视眈眈,防贼似的防着席双虎一行人,让几位刑警都有点不自然了。

“看来也没什么了。刘啊,那就这样吧,谢谢您配合啊。”

席双虎故意道,眼光瞟着那俩老人。

众警一听愣了,刚瞅了瞅还没怎么查呢,这就结束了?都诧异地停下了。

派出所警员巴不得呢,不过席双虎却注意到那俩老人一下子松了口气,本来疑惑满面的表情瞬间舒展了,这是个信号:有货。

“那到所里吧,晚上一块吃饭。”地方民警殷勤道。

席双虎话音一转,为难道:“等等,我想起来了,这种老房旧宅的,都会有房顶格子、地窖啥的,不知这墙里……”

他眼光慢慢投向嫌疑人家属,俩老人躲闪着他的目光,席双虎严肃道:“大叔大妈,要不这样吧,您直接告诉我得了,省得我把您家里翻乱了不是?”

“你都不说找什么,让我告诉你什么!”大妈怒道。

“那没什么你紧张什么?肯定有什么。”席双虎呛道。

“讹人也不是这么讹的,有什么?有什么?谁紧张了?”大叔呛着。

“不在阁楼里就在地窖里,等我搜出来看你还有什么说的。”席双虎一反常态,像吵架一样和大爷大妈吼着。

大妈一拍大腿怒道:“搜不出来,我看你有什么说的,搜啊,搜啊。”

这一下子席双虎笑了,笑着对同行的警员道:“继续,不要搜阁楼地窖了,查一下地板和墙面。”

“嘶……”大叔哆嗦了一下,上当了。那派出所警员明白了,是真有东西,吼着:“老马啊,有啥你说清楚,非让摆到脸前难看?咋的?这么大年纪了,再让我把你俩拘走?”

“没啥,宝娃藏的我哪知道?”大妈难堪地道。

就在刑警的滚珠杆子已经测出墙面和地面的空心时,俩老人也指出在哪儿了。墙上挂画里有一包,空调顶上有一袋子,拿下来一瞅,厚厚的快递单子,还有几摞银行卡、转账凭证。地上就更喜人了,两支精美的仿秃鹰气狙枪,瞄准镜、夜视仪、红外成像、子弹模具一应俱全。远道而来的刑警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查了这么久,好歹发现眉目了。

“那是打兔子啊,不犯法。”

“那不是宝儿的,是别人搁我家的,他又常不在家。”

“刘啊,我们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就知道是打兔子的?你家有兔子?还准备两支枪打?”

“我我我……我真不知道。”

“行了行了,到派出所说……”

坏人不分老幼,这两明显有隐情的被派出所传唤走了,搜查在继续着,特制的气瓶、气管一一被刨出来了……

“哇,收获不小啊。”

“马宝骏这家伙一直在交代别人,唯独没交代自己家里还藏着枪呢。”

“再配合的嫌疑人也知道给自己留一手。”

省总队信息指挥中心,几屏搜查证物影像传回来,让沉闷的气氛活跃起来了。云城突袭收获不错,那一摞快递单和银行卡让键盘后的高手们很是兴奋,那些东西关联到的信息更多、更有价值,比缴收的枪支还金贵。

“嘿,传奇帅哥,这次你落伍了,被我们席队抢先了。”有位女警朝着角落的任明星说了句,惹得大伙都笑了。

乔蓉和任明星在一起,调动的警力是缉虎营、王庄、建南三个辅警大队人员。专给两人的指挥分拨了几块屏,中午到现在已经几个小时了,还没见到成果。

“美女,不要这样。他是在已有嫌疑人的基础上,搜查到了证据;而我,是通过思维和推测,去找到新的嫌疑人,怎么能比得了我呢?”任明星嘚瑟地道。

没有领导在,又是排查前期,这里自然没有那么严肃。旁边的一位技侦搭话道:“要说刑侦我们可都是专业的,你不描摹肖像,怎么要把我们的活儿也抢了吗?”

“我没抢,这个领域你们看不到也不知道而已……想当年我们可是开着电动车、拿着橡胶棍,搁晋阳巡逻了一两年呢。什么稀奇古怪的嫌疑人都见过。”任明星道。

“真的吗?我们这里可是通过大数据锁定网购、快递、出行等任何有可疑形迹的人,你脑袋不能比电脑还好使吧?”那位称任明星为传奇帅哥的女警十足地不服气。

“哎呀,神案例多着呢,有些你根本想象不到。我给你们说个你们判断下。刚当辅警时,我们夜巡在城边树林旁,发现一嫌疑车辆,那车身一直忽悠忽悠上下在动,于是我们上前盘查了,你们猜是什么情况?”任明星严肃地道。

女警一脸红,啐了口,八成想歪了。一位男技侦脱口道:“车震。”

“卖淫嫖娼的吧。这个有过案例,为了逃避打击,有些把卖淫场所设置到车里交易。”另一位技侦道。

男性都看着任明星,这恶心案例太掉价了,任明星笑着摇摇头道:“我也以为这样,但是我错了。是性交易,但不是卖淫嫖娼。”

“啊?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矛盾什么呀?我们一敲车门,发现俩男的急着穿衣服。带回队里一询问,嘿,这男的有这喜好,就是网上约了个男的出来车震,谈好价格了。哎呀,把我们队长头大的,这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没法儿处理啊……没规定男男性交易算卖淫嫖娼啊。”任明星把谜底揭开了。

众技侦错愕地看着任明星,还没消化掉这个神转折,任明星以为大家不相信,赶紧解释道:“真事,后来我们队长骂我们多管闲事。”

任明星蓦地哈一声,把全屋的技术员笑翻了,男的笑得跺脚拍桌子,女的笑得脸红捂着。只有旁边的乔蓉哭笑不得,她狠狠剜了任明星一眼。

好在有讯问进来了,终于有消息了,步话里传来前方的声音:

“219国道岔口,二龙山南侧路,来了辆面包车,查不查?”

“等一下。”乔蓉拿着步话,示意着接入视频,远远地看着是一辆面包车,正常,看不出什么来。任明星歪着脑袋瞅了瞅,点头。

终于点头了,任明星指出第一辆嫌疑车辆,乔蓉发话:“查!”外勤设路障拦车了。

一屋技术员围上来了,总不能寻遍了也没找到的枪支线索,凭任明星这货瞄瞄就能知道哪辆车里有枪吧?任明星回头看看围着自己的一双双眼睛,不好意思地道:“这其实也是蒙啊,万一没有,你们不要失望。”

“没有很正常,我们不会失望的。”一位女警道。

“万一要有的话,千万别认为我不正常啊。要不开个盘赌什么嘛,干说多没意思。”任明星问。

“你一个人,我们不能欺负你啊。”一位男警道。

“别担心我,多操心操心自己吧。这事你们没玩过,只有受欺负的份。”任明星笑道。一句话把众警都刺激到了,个个不服气地瞅着前方,等着看任明星牛皮被戳破。

前方,车辆驶近路障。这是临时设卡,突如其来在路上冒出来,估计来车也没防备。两位警服男上前查验,要驾驶证、行车证。驾驶位置的人刚递出证来,另一侧门一开,一个人影嗖地蹿出去跑了。乔蓉急得在步话上喊:“快,摁了!”

查证的警员一把揪住司机,从车窗里往外拽,另一位搂着一起拽,剩下一位奔着去追蹿走的那人。查是三人一组,对付俩没有压倒性优势,现场瞬间乱了。乔蓉步话上喊着汇报情况,看不到影像了。

隔了好一会儿执法记录仪的画面才显示出来。车门唰唰拉开,几只带血的兔子、一只红公鸡,翻捡时又看到了几只斑鸠,再看座位下时,两支黑黝黝的气枪赫然在目。

“发射钢珠的快排,还有支气狗。”乔蓉认出来了,步话上通知着,“跑了的不要追,先把人和车全部带到总队,建设路这儿。”

“是,那这儿还查不?”

“别管了,有换防。”

“好嘞。”

挂了步话,乔蓉复杂的眼神回看任明星,车上其他人盯着任明星很久了。要不是这家伙一直就在总队,恐怕得怀疑他是出卖同伙了。不能点得这么清、这么准吧,点头一辆就中奖了。

“嗯,这个……看得人家挺不好意思的。”任明星羞赧道。

众人哈哈又是一笑,那位老是和他呛的女警端了杯水给递上来,然后同样期待的眼神又凝视上了。乔蓉问:“啥情况?你不解释一下,得憋死他们。”

“这种大威力气动武器主要的用途是什么?”任明星问。

“射击。”

“有些发烧友是出于爱好。”

“用于打鸟的较多吧。”

“都对,但是总结一下,还不就是玩?!你要熟悉怎么玩,就能精准点中他们。”任明星道。

“不对呀,晋阳市的路口有多少?设卡不过十二个,那过往的车辆也不少,为什么单点这辆?”乔蓉有逻辑地问上了。

“轿车不用点,底盘太低。出来玩的,车性能得能上山,底盘得高,车身车轮上肯定泥迹土灰一层,那就是去野外玩的。之所以点这十二个地方,是因为这几条路通向二龙山、观音凹、小漳河、缉虎坡等,只有那一带的天然林有野物可打,而且那儿不能野餐,所以郊游的人不会去,当然也有村里人……你们肯定要挑刺儿,但是现在是下午快六时了,这个点村里人是不应该出来的,而是回村的。所以,我就点了这么一辆。”任明星道。

“哦……”乔蓉两眼放光,这种基于实践思维的判断是她不具备的,这时候看任明星别提多顺眼了。

不同的声音又来了,还是那位女警,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任明星问:“你这么熟悉?是不是也玩?我怎么觉得你干过非法捕猎?”

“法不咎既往嘛,这跟人家男男玩车震一样,我们那时候法律还没规定气枪入刑以及非法捕猎呢,不能扯旧账啊。”任明星狡辩着,这男男故事直接把那女警击退了,不再和他争辩了。

于是,又一次传奇诞生了。临近天黑,十二组倒有六七组查到了野外玩枪的玩家,居然还有人开辆一百多万的宝马SUV玩这玩意儿,结果是一股脑儿地全给辅警大队拘总队来了。等天黑邢猛志、武燕一行人自沁山归来时,总队门口人满为患,里面拘传的嫌疑人不多,外面的家属和说情的人倒把路都快堵死了。

一破开口子,事情就好办了。这些常往山里跑的玩家,没准可能撞见过涉嫌的车或者人。总队一一梳理询问后,没过当晚,仅在晋阳市已经查到了三十多支气动武器的大致去向……

难解谜题

“看看吧,总算是个突破了,有些事我们光坐在办公室里,不沉下身子是办不了的。三十多支啊,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可都是大威力、可用于狩猎的气动武器。”

总队长程长峰把手机递给宋玉河,宋玉河粗粗一览信息,手机又递回去了,这个他已经看过了,抓狩猎归来的玩家这一突破,让专案组信心倍增。不过从另一个侧面讲,查了这么几个月都是零星线索,实在也是够背的,都没想到省城里还有这么明目张胆玩的。

“思维定式啊,连年缉枪,我们总认为市面上的武器已经不多了,即便有也不会大量出现在省会城市,呵呵,可就偏偏有……对于犯罪的直观认识,我们可能都不如那些基层的辅警。宋支啊,我们落伍啦。”程总队长幽幽道,声音里明显有郁结的情绪无法宣泄。

“毒品能有新型的,这缉枪也会出来新情况。刑法规定两支气动武器入刑,只说了两支,却没有注明达到多大动能以武器衡量。这些嫌疑人在钻空子啊,我总结了一下我前段时间工作上的失误,是一直想来个全面突破,然后在所有线索上都投入精力。战线一长,不但警力,精力也不足啊。”宋玉河检点自己的失误如是道着,这几位外来警员给他好好上了一课。

程长峰不愿触及这个打击士气的话题,转着话锋问道:“华师父一行有消息吗?”

“没有,已经回来了,查到了午马市一个佳成商贸公司曾经出资给郭三枪父亲造坟。不过佳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伍士杰已经由家属报失踪十天了,又是一条断线。”宋玉河道。

“这是……”程总队长以他毕生刑狱的经验揣度着,脱口道:“洗底了,佳成肯定有问题。”

“对,华师父他们也判断出来了。去年以来的扫黑除恶对各类犯罪几乎都是摧枯拉朽的冲击,即便确实存在这么一个地下兵工厂,我估计也应该关门掐线了。”宋玉河道。

“这……就……难办了啊。”程总队长眉头皱着,半晌无语。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再去组织大规模的缉枪行动,肯定要落空。

静默间宋玉河注意着视线外的方向,此时两人身处的地方是医院,时间已经指向晚九时一刻,终于看到家属出来了。宋玉河和程长峰迎了上去,不过没讨到好去,家属没有和他们握手,只是怨恨地看了几眼,扭头走了,把两位警中大员搞得尴尬不已。

一位脱着口罩的白大褂医生迎上来了,对两人说道:“家属勉强同意了,但是,这消息包不了多久,卢教授是位社会名人。”

“能包多久包多久,谢谢您啊。”程长峰道。

“不用谢,我理解你们,但你们也应该理解家属。”医生道。

“是的,正因为我们理解,才在全力追捕凶手,那也是对死者最好的交代啊。”宋玉河插了句。

“嗯,希望如此吧。”医生道,指挥着几位护士推着病床从ICU缓缓而出。病床上卢教授的遗容安详,医生轻轻地揭起了雪白的被单,盖住了这位老人的遗容。就像“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那句话一样,这位高尚的学者走得冷清且孤寂,静静的走廊里没有人迹,只有床轮缓缓滚过的声音,连送行的哭声和泪水也没有。

遗体自程长峰和宋玉河两人身侧而过,两人心情沉重地举手,敬礼。警察的眼睛都硬,轻易不会流泪,可心也是软的。当两人路转回头走到电梯口时,一位颤巍巍在无声流泪的妇人没有走,程长峰赶紧上前搀着,这是卢教授的老伴,他劝道:“老嫂子,别哭,我们一定能抓到凶手,我会亲手把凶手送上刑场。”

“我不哭,我没哭。我,我就哭老卢也听不见了……你们可一定给他做主啊,他当了一辈子好人,可为什么却落了这么个横死的恶报啊……”妇人靠在程长峰的胸前,一下子悲恸不能自已。

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失态的宋玉河拭着眼睛,他以为自己当了一辈子警察,眼睛已经硬得不再会哭,可此时却没有忍住,流泪了……

“笃……笃……笃……”

轻轻的叩门声不知道响了几次,终于惊醒了房间里枯坐的茹叶楠,她怔了下,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起身,透过房门的猫眼看了看,是一位不速之客。她紧张地抹抹眼睛,整整衣服,然后嗒声开门,门外的不速之客朝她笑了笑。

“你……知道这儿?”茹叶楠好奇地问。这是她租的LOFT公寓,为了读博方便,就在山大附近,这个地方除了几个要好的同学和男朋友,鲜有人知道。

“我毕竟是警察嘛,临时的也算……不想请我进去吗?”邢猛志问,有气无力的样子,像是很累。

茹叶楠把门开得大了些,站到了一侧。邢猛志进来后,她关门时,又觉得不妥,于是把门虚掩着,留了一道缝没锁上。

空间很小,不过很精致,房间里飘着轻郁的香味,沙发、窗帘、墙布都是偏粉色系的。世界上每个人都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最起码邢猛志就觉得,茹叶楠已经完全和他不在一个世界。

“坐吧。”茹叶楠倒了杯水,拉平了沙发上被她蜷曲弄出来的褶皱。邢猛志坐得有点拘谨,而那一位更拘谨,在小茶几的对面拉着小凳子坐下了。

“抱歉打扰你了。”邢猛志难得地文质彬彬了一回。

茹叶楠笑笑:“已经打扰了,再抱歉就显得做作了,什么事这么晚来啊?”

“没事。”邢猛志道。

“那我就有事了。”茹叶楠道。

“我解决不了,你是指不让探望的事吧?”邢猛志道,这是总队出的一个紧急预案,除了家属,暂且封锁了卢教授死亡的消息。

“我没期待你解决,只是觉得,这还有什么意义啊?”茹叶楠凄楚地道。

单纯不假,可也冰雪聪明,重症监护一下子被封锁,恐怕猜也猜到了怎么回事。

她看着邢猛志,那张曾经熟悉、现在陌生的脸却给不出她答案,好久才幽幽问道:“卢教授怎么样了?”

“往最坏处猜,就是正确答案。”邢猛志道。

茹叶楠胸前一阵起伏,急促地喘了两口气,闭上了眼睛。那无法诉说的悲戚郁结在她花容月貌的脸上,显得那么楚楚可怜。邢猛志有点奇怪,自己看到的不是感同身受,而是……过了这么些年,她竟还能让自己心动。

“你们……警察都这样吗?”她轻声问。

“怎么样?”

“就现在这样,找不到坏人,就怀疑所有人都是坏人。”她轻声说道。

“这可能是一个职业习惯。”

“所以你觉得我……也有嫌疑?这就是你的来意?”她难堪地问。

“信任是需要经营的,你不也怀疑我吗?”

“有吗?”

“有啊,比如你刚才的动作。”

邢猛志微微侧头,目光所向,是虚掩着的门。茹叶楠难堪片刻之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很绝情地道:“那是方便你尽快出去。”

邢猛志被刺了一下,不解地看着茹叶楠,茹叶楠针锋相对地告诉他:“喏,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邢猛志笑了笑,根本不为所动。

“我脸皮很厚,上初中就敢给你写情书,你说,我会被几句话羞辱到掩面逃走?”他说道。

“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那个厚脸皮的男同学。”茹叶楠道。

“我也更喜欢那位清纯、害羞的姑娘。如果时光能倒流的话,我会改变一下策略,一定不把情书塞到她书包里,而是当面向她表达。”邢猛志笑着道,那是最羞愧,但同时也是最美好的回忆。

茹叶楠笑了,笑着抿抿嘴,脸上依然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她笑着两手交叉,托着腮,重新打量着邢猛志,这番审视的评价让她如是感慨道:“可惜我们回不去了,世界把我们的样子都改变了。”

“对,可能是我们自己都不喜欢的样子。我想问你几个肯定不会喜欢的问题,可以吗?”邢猛志道,这才是来意,茹叶楠没有表示,却是那么幽怨地看着他。

“第一个问题。”邢猛志开始问了:“所谓驴友无意拍摄的照片你见过吗?”

茹叶楠点点头。

“你怀疑过它的真实性吗?”邢猛志问。

“正因为怀疑才去实地观测,沁山县的野生动物全国知名,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去,两年内最起码去过七次。你是在怀疑我,还是在怀疑秦磊?”茹叶楠愤愤地道,目光如刺盯着邢猛志。

“你错了,我不是怀疑,而是在排除怀疑。”邢猛志道,茹叶楠脸色刚刚放缓,却不料邢猛志又是一句:“你们俩好像闹矛盾了,为什么啊?”

“私事,也需要向你坦白吗?”茹叶楠呛了句。

“这其实是个私人问题,那天我看你俩拌嘴,呵呵,让我都有点嫉妒他。”邢猛志笑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恭维肯定是马屁的一种,这让茹叶楠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沉吟片刻道:“你不用拐弯抹角的,怀疑秦磊是吧?我可以告诉你,不会是他,卢教授的研究经费有一部分都来自他。教授教书一生,没什么钱,有点名气谁也拿不走,如果是秦磊,他害卢教授有什么意义?”

“你说的,恰巧是我要找的动机,偏偏一个关键的物证——卢教授的手机丢失了。”邢猛志道,眼光直视着茹叶楠,那凄婉的脸上,有千娇百媚却没有他试图想找到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也说不清。我脑子里乱得厉害……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好吗?我真希望中枪的不是卢教授,而是我,那样我就不用再受这么多煎熬了……”茹叶楠说着,啜泣着,抹着哭红的眼睛,头侧过一边,用肢体语言给了邢猛志一个逐客令。

邢猛志慢慢起身,离开,他几次驻足,回头,都没有得到期待的挽留。一直在啜泣的茹叶楠留给了他一个背影,那一刻仿佛重新体会到了年少偷瞄心中女神时的感觉:就在眼中,却触不可及……

“秦先生,谢谢您的理解。”

武燕很客气地说了句,很少在她身上看到现在的拘谨。

是啊,很拘谨。丁灿眼珠瞄瞄,这是个复式的楼层,足有两三百平方米。两人登门造访时,秦磊正在家里,发生了这种事情绪估计不佳,不过看得出教养非常好,对于两位警察突访,并不意外,而且很有条理地把过程又重新说了一次。

“这个您别客气,这种事找不到嫌疑人,那肯定所有人都摆不脱嫌疑。”秦磊道。

武燕一欠身换着话题问道:“其他有几个细节,需要再确认下。当时案发前,卢教授和茹叶楠在驻扎营地旁边看药材,你在做早饭?”

“对啊。”

“这个……”

“哦,卢教授是我导师,总不能让老人做饭啊,我……我也不太会做,就煮了点方便面。观测必须是清晨,动物在这个时间点会在河流附近方便饮水,所以我们是前一天扎营到那儿的,一晚上没吃东西了,就给大家做个早餐。这个有什么问题吗?”秦磊不解了。

“没什么问题,经常野营?”

“不经常。”

“那我就不理解了,野营装备齐全,牧马人越野车,扎营……”

武燕表情复杂地道,这表达出了一个清晰的逻辑,事实和所述是相悖的。

秦磊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冒昧问一句,您有心上人吗?”

“什么意思?”武燕愣了。

“意思就是,如果你心上人喜欢干什么,那你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干什么。我其实很不喜欢野外,但是……我追的姑娘喜欢,所以我也就喜欢了。”秦磊不好意思道。

丁灿竖竖大拇指:“情圣,怒赞!”

“谢谢。”秦磊客气地点头。

武燕笑了笑,再问道:“还有一个涉及您私人的问题,有关收入。”

看到武燕在打量房子以及装饰,秦磊解释道:“我属于没出息只能继承家产的,算不上很富裕,但比大多数人要富一点。如果您需要提供这方面的资料,我父母和公司的记账会计会提供翔实资料。对了,他们在南方做生意,我是一个人留在晋阳的。”

“情圣,再次点赞。”丁灿又竖一次大拇指。

这把秦磊可逗得不好意思了,武燕起身道:“那就这样吧,秦先生,再次感谢您的配合。如果有什么新情况,请及时和我们联络。”

“哦,没问题。”秦磊赶紧起身,抓住最后的机会问道:“我能冒昧问个问题吗?”

“一定是有关卢教授吧?我们可能回答不了。”武燕打着预防针。

“不是,我问凶手,这都几天了,应该有眉目了啊?已经是互联网时代了,沿路多少监控呢,他总不可能一直藏在山里啊?”秦磊好奇地问。

“那说明你不了解凶手和作案,很快会有消息的,留步。”武燕搪塞了句,和丁灿告辞离开了。

直到电梯开始下楼,丁灿才结束了询问的录像,最后定格在秦磊恭送两人的画面上。那位帅气、阳光而且很有教养的男子给丁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收着视频道:“武姐,路子不对吧?”

“为什么?”武燕问。

“年少多金,为情所困,这人要是凶手,我会怀疑人生的。”丁灿道。

武燕也给难住了,不知道凶手的时候,看谁都像凶手;可当你和每一个人都接触后,会发现又都不像凶手。武燕蒙脸说着:“是啊,确实不像啊,这么个有钱的主,会有什么动机去当凶手?除非是情杀,总不能……”

“啊?你不会想象卢教授和女学生有问题,然后招致杀身之祸吧?你也太阴暗了吧?”丁灿愣了。

如果那样,也就更不合理了。武燕翻着白眼道:“滚,是你想歪了,我可没说。”

“你俩可真是一对,怎么老和人家一对璧人过不去。我跟你讲,不能听猛子的,那货早恋失败,没准还没从那阴影中走出来呢。”丁灿咧咧道,武燕没有回话,直接一个脖拐子把他揪出电梯了。

驱车离开这个高档小区,时间已经十一时多了,一直在车里等着的华启凤倒是有耐心。送华师父回后勤装备处的一路上,华启凤这个落伍的老警倒问了丁灿几回,录制的视频怎么播放、怎么回放、怎么暂停,磕磕绊绊终于学会了。

放下华启凤两人返回总队了,华启凤沿着装备处的操场溜达了两圈,倒把视频回看了几遍。当他从一无所获的思索中醒过神时,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邢猛志像幽灵一样跟在他背后。

“你咋啦?想吓我一跳啊?”华启凤道。

“要真能吓你一跳,我可有吹牛资本了。没收获吧,华师父?”邢猛志问。

华启凤摇摇头:“看不出明显的动机啊,这是个有钱的主,动机就更模糊了,女娃那儿怎么样?”

“一样,她的社会履历几乎是空白,直接雇凶看不出来,即便有参与,顶多也会是别人的一颗棋子。我想就即便抓到郭三枪,郭三枪也可能不认识她……假如她参与的话。”邢猛志如是判断道。

“是啊,该着小宋头疼了,今天我们可是折戟了啊。总队忙得不可开交,小胖子怪能折腾的,查到了三十多支气动武器的去向。”华启凤道。

“斩草不除根,春生吹又生啊。这和禁毒上查那些卖小包的一样,永远抓不完。找不到制贩源头,抓终端市场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如果找到源头,这些劲都不用费,一纸公告贴出去让购买的人上缴自首,就都乖乖来了。”邢猛志道。

“哦,这天都黑了,别乱做什么白日梦。终端都没掌握呢,还想找源头。”华启凤不痛不痒泼了盆凉水。

两人踱步又行不远,华启凤出声催着:“说说呗,有什么想法?”

“师父,我年龄都没你警龄长,您问我?”邢猛志无语道。

“不一样。”华启凤笑道,“和犯罪分子厮混过的人,眼光都有独到之处。我这辈子唯一遗憾的就是没当过卧底啊,所以就缺乏从犯罪的角度去理解罪犯的能力。”

“幸好你没有,否则那会是你心里抹不掉的阴影。”邢猛志笑道。

“那就给我点阴影呗,我退休后的生活太阳光了,离开犯罪和打击犯罪太久了,都生锈了。”华启凤道。

“单以个案来讲,有三个关键节点:第一,最重要的动机,没有找到;第二,凶手郭三枪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没有找到;第三,凶手获知卢教授行程的渠道,没有找到。这不可能是尾随,否则躲不过监控。追踪手机号可以勉强解释,但漏洞太多,那地儿很多地方根本没信号,所以我觉得……渠道最关键,可是除了从秦磊和茹叶楠身上得到准确信息,再无可能啊?”邢猛志头大地叙述道,叙述到这个关键节点时,他下意识地驻足了。

华启凤停下来,引导着他的思路道:“设计在山里枪击,找的又是郭三枪这么一个神枪手,无非是想把这桩蓄意谋杀做得完美。如果没有及时上报,以县级警务水平肯定查不了,哪怕误点时间,只要下场雨或者过上几天,郭三枪留下的痕迹就自然消失了,那样就完美了……这个案子就可能变成侦破进入歧途,那些偷猎的八成得背这个锅,再然后,恐怕得变成悬案。”

“对呀,这么一个缜密的蓄意策划,不像这俩能做出来的样子啊,背景找不到支撑我们判断的东西啊。”邢猛志道。

“你太心急了,蓄意谋杀这种作案得有个设计过程,那要侦破,破掉对方这个局也得有个过程,你找的疑点,可能是对方已经考虑过的漏洞,肯定在动手之前已经补上了。在这些明显的嫌疑上伤脑筋,那也是白费工夫,无用功。总不能你看着谁像凶手,就能下手吧?”华启凤笑道。

邢猛志呵呵傻笑了几声回应道:“也是,那该你了师父。这种没办法的时候,该怎么办?”

“都没办法了,还怎么办?睡觉。只有等着更多的线索冒头,思路才能跟进,作案可以是独行侠,破案那真得靠集体智慧。你这性格里有点独、有点傲,这点得改改,一个人的力量永远是有限的。”华启凤语重心长道着,一手揽着邢猛志,却是掉头朝宿舍的方向,就听他且走且道:“总队乔蓉带人在追枪;马宝骏的余罪又给挖出来点;这不佳成公司又进入视线了,法定代表人失踪也是个线索嘛……等线头多了,方向也就大致明了了。有时候真得等,干着急上火于事无补啊。”

“嗯,您的劝慰是正确的,但我保证,你也要开始睡不好了。”邢猛志笑道。

“好吧,我等着。我们现在只能歇着,等着队友的发现,然后接力。相信我,拼到最后都是拼体力,熬不住的都得先退下来。去吧,睡觉。”华启凤慈爱地推着邢猛志。

他被劝回去了,华启凤站了良久,却没有忠于自己给别人的劝告,他在操场上一遍一遍遛着弯,抽着烟,偶尔又重新看一遍开案以来的所有信息,一直到作训人员出操,等他惊醒过来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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