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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唐家长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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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让被卫鸯带回了龙朔宫光寿殿,百名骁禁卫在殿外日夜把守,一只蚊蝇也飞不进去;尚药局两名奉御、四位司医寸步不离床榻,悉心医护;他每日的饮食出自御厨,与卫鸯同供。卫鸯日日来瞧薛让,只见他一时糊涂、一时昏迷,直到一个月以后,才渐渐恢复了神志。

九月初九,薛让痊愈了,他用药汤沐浴了头发和身体,戴獬豸冠,穿紫绫官服,束金玉带,到勤政宫面见卫鸯,将唐和私记唐之弥受贿名录、携带名录投奔沧山、自己提审行贿人、沈歆向唐璁泄露案机、自己被唐璁派遣的刺客拘至大理寺狱、谢东来和唐璁联手加害自己的经过,一一向卫鸯道明了。

卫鸯如听天书般听了两个时辰。一堵厚实的人墙将他隔绝在风平浪静的龙朔宫中,全然不知宫外竟是惊涛骇浪。他在脑中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问:“那卷羊皮纸现在何处?”

薛让道:“在御宪台直辨堂前的獬豸口中。”

卫鸯吩咐袁青岳:“立刻去取来。”

袁青岳去了约一个时辰,回来禀道:“獬豸口中实无一物。”

薛让道:“被人寻到取走,也在意料之中。”

卫鸯道:“没有证物,你如何证明唐之弥纳贿?”

薛让道:“非但证物不存、唐和遭灭口,连臣提审过的证人也都死了,臣不能证明唐之弥有罪。”

卫鸯道:“如此,只能坐实谢东来、唐璁之罪,唐之弥却能全身而退。”

薛让道:“谢东来和唐璁绝无操纵全局之力。”

卫鸯道:“可没有唐之弥入局的证据,你能拿他奈何?”

薛让露出并不讨喜的笑,摇头道:“陛下不明白,如今不是薛让能拿唐之弥奈何,是陛下能拿唐之弥奈何。”

他将棘手的事推给卫鸯,卫鸯却不买账,他向后仰坐,双手交握,道:“二臣相斗,与朕无关。”

薛让道:“一连数月,御宪台的疏,送不到陛下的眼前,御宪台的人,见不了陛下的面;御宪台和大理寺两大府衙千人火拼,陛下一无所知;御宪台五十三名国家官吏被射杀于正仪门下,陛下毫不知觉。”

卫鸯沉脸不语。

薛让又道:“内有官宦堵塞言路,外有鹰犬戕决异己,百姓知情而不敢言,百官知情而不敢报,是有人蒙了陛下的眼睛,封了陛下的耳朵,架空了陛下的权力。薛让昨日之遭遇,不足挂齿;而陛下明日之处境,将会如何?”他也依卫鸯的样子向后微仰,“请陛下再想想,如今是薛让的事,还是陛下的事?”

卫鸯被薛让点醒了。他本以为自己是局外人,旁观博弈,居中判决,谁知自己亦是局中人,唐之弥与薛让对决,也是与自己对决——朝中、宫中,无一人不听唐之弥调遣,无一事不由唐之弥掌控,而唐之弥的相权越重,则自己的君权越轻,唐之弥今日敢瞒天过海,加害三品命臣,明日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卫鸯登基不满一年,本就有得位不正、根基轻浅的忧虑,又见唐之弥的势力庞大如此,长此以往,自己难免落成孤家寡人,受挟于相。虑及此处,那羊皮纸是真是假、唐之弥是廉是贪已不重要了。卫鸯权衡完毕,对薛让道:“着御宪台彻查唐之弥纳贿之事,限期一月破案,不得迟误!”

薛让跪地领谕,道:“羊皮纸所载行贿之人,薛让皆强记于心,请陛下颁旨,准薛让提审诸人,百官不得阻梗。”

卫鸯道:“准!”

薛让又道:“唐之弥长子、开元府少尹唐瑜,虽未涉案,是否株连,请陛下定夺。”

卫鸯道:“黜免官职,革为平民。”

薛让道:“陛下英明!”

君臣坐论直至天色将晚,薛让方告辞,刚走出勤政宫,忽然门边闪出一个侍卫来,手舞一把金环刀直向他的头顶劈下,口中大呼:“薛台令要赶尽杀绝,勿忘唐家还有唐珝!”

唐珝初一现身时,卫鸯身后的袁青岳便冲了出去,他抽刀一格,将唐珝的横刀格开,薛让的头幸免于难,可那横刀在猛力下,斜劈进了他的肩。

刀锋入骨两寸,薛让似乎练就了金刚之身,岿然不动,道:“唐相公受贿,未损薛让一两金、一贯钱,薛让之所以蝼蚁撼树,非为私仇,是为法纪。唐相公有杀薛让之心,薛让无害唐家之意,唐三公子错怪人了。”

唐珝当日随卫鸯、薛让回龙朔宫之后,因卫鸯恼于唐之弥,便不准唐珝再出宫,也不准他贴身左右,将他贬了半格,守卫勤政宫之门。这日薛让面圣,说巧不巧,正逢唐珝当值,他在门外凝神听了半日,听见二人在说如何清算唐之弥、唐瑜、唐璁,他与这几人都是骨肉至亲,哪里还能分辨其中的是非曲直?家破人亡就在顷刻,他自是又悲又愤,一见薛让出门,气血上涌,以致妄动了杀机。薛让一辩护,唐珝更加恼怒,道:“你要维护法纪,那宫里人最无法纪纲常,你怎么不敢动他?”

卫鸯坐在殿中目睹了一切,一听此言,容颜变色,大步流星走出殿门,问:“谁无法纪纲常?”

袁青岳抢话道:“唐三郎休要胡言!”转向众侍卫道,“将唐珝拉下去禁闭!”

卫鸯却不罢休,喝道:“让他说!”

唐珝亲耳听见卫鸯要治父亲的罪、贬兄长的官,抄唐氏的家,早已心智紊乱,他面对卫鸯毫无惧怕,道:“自然是你!你在麒瑞宫中杀死亲生弟弟,是不是乱了法纪,失了纲常?我当日也在千潺涧,亲眼见到佑太子被你砍死在河里!”又质问薛让,“我当证人,此案你敢不敢查?”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吓得面无血色,连薛让也提起一颗心来,卫鸯阴鸷着脸,问:“你亲眼所见?”

唐珝道:“当然亲眼所见!你也看见我了,你忘了还想杀我灭口吗!”

卫鸯瞪着唐珝,双眼似喷了火,手紧紧按住腰间佩刀,几次想发力抽出,好不容易压抑住,道:“唐小儿无礼胡言,打下牢去,静思过错。”

袁青岳心思敏捷,立刻向侍卫道:“将唐珝关进大理寺狱。”

薛让却冷不丁道:“当入御宪台狱。”

袁青岳清楚,唐珝若上了沧山,性命堪忧,他有心护唐珝,遂向卫鸯道:“陛下明鉴:以往骁禁卫将士犯事,皆由大理寺法办,现在自当依循前例。”

卫鸯自然明白大理寺和御宪台两处的轻重,他略一纠结,袁青岳又跪地道:“陛下有海纳之量。唐珝父兄已经待罪,只余他年未及弱冠,请陛下垂怜,饶他这一回。”

唐珝怒眼圆睁,道:“我不需你求他!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有什么罚什么罪都担着!”

卫鸯道:“好小子!一身骨气用错了地方!”他到底顾及往日朝夕相处的情分,便下令,“关到大理寺去。”又指唐珝道,“几时认错了,几时放你出来!”

这一边,薛让回到沧山,立即倾全台之力追查唐之弥纳贿案;另一边,谢东来、唐璁等人也因“囚薛案”被拘押,薛让涉案回避,卫鸯钦点刑部尚书雷英主审。

五日之后,更鼓四响之时,雷英飞马进宫面圣,卫鸯早已睡下,听说雷英求见,复又加冠整衣宣召。

雷英在刑部任职二十年,鲸波鳄浪都渡过了,此刻却是满头大汗,如芒在背,卫鸯反而安抚他道:“无须惊慌,慢慢道来。”

雷英禀道:“三更鼓时,臣欲提审谢东来,谁知打开牢门一看,谢东来已猝死牢中!”

卫鸯吃了一惊,问:“是自杀还是他杀?”

雷英道:“死因蹊跷,雷英有生之年不曾见闻。”

卫鸯道:“怎么个死法?”

雷英道:“被泔水噎堵致死!法医检验过了,满口、满喉、满腹都是泔水馊饭,不知从何而来,被谁灌下。”

卫鸯停了一停,又问:“唐璁呢?”

雷英道:“唐璁的牢房已空,不知去向,侍郎王贞饶已亲率一百狱卒满城追捕。”

话音未落,内侍监甘怀恩进门禀道:“刑部侍郎王贞饶求见。”

卫鸯道:“快宣!”

王贞饶疾步进门,险些被门槛绊个跟头,卫鸯先问:“找到唐璁没有?”

王贞饶道:“找到了。”

卫鸯略舒了一口气,又问:“在哪里找到的?”

王贞饶咬咬牙,看看卫鸯,又看看雷英,道:“在桃影河里。”

卫鸯一愣,问:“是死是活?”

王贞饶摇头叹道:“溺陷了一个时辰,浑身都是鱼咬痕,哪里还有活命!”

九月十三,薛让上疏卫鸯,将八十余名行贿人的口供一一陈上,请命逮捕唐之弥,查抄唐府,卫鸯立准。当晚,御宪台五十名仗剑法吏把守住了唐府大门,因尊敬唐家世代于国有功,准唐之弥多留一夜,与家人诀别。

唐府书房的芸窗下,一灯如豆,三壁书香,唐之弥峨冠博带,趺坐禅榻,唐瑜跪坐在父亲的膝下,听他最后的教诲。

唐之弥道:“有一件事,我始终对你兄弟二人心怀内疚:我触犯国法之时,总暗自宽慰自己,是为了你们两个丰衣足食,无忧无虑,实则不然。以唐氏之家产,为相之俸禄,已经足以让子孙驷马高车,膏粱锦绣,所以我纳贿,是出于自己的贪念,实与你们无关。我托爱子之名,填私欲之壑,是为略消心中的罪疚,却玷辱了你们两个的清白,为父之失德,莫过于此了。”

唐瑜沉默。

唐之弥道:“我初入官场时,何尝不是清风峻节?只是官位越擢升,权势越隆盛,攀高结贵者越多。起初,奉金献玉的,我一概封还了;后来有人送了一幅钟元常的真迹,天下士人,谁会拒绝书法圣品?我便收了。得一纸,许一官。接着,便有人进吴道玄的画、欧冶子的剑,先河既开,覆水难收。再后来,若有人乞事而无宝进献,我便疑心他是轻慢我——我乃一国宰相,非奴非仆,你如何敢叫我无偿做事?从此,纳财是为虚面,为排场。”他深叹一声,“如今细思,为相也不过是国家之奴、万民之仆,非我一人私有,该以公心处之,于国有利者提拔,于民有利者重用,不该视官爵为私产,肆意卖鬻。”

唐瑜道:“父亲也曾扶持社稷于倾危,匡正朝纲于倒悬。唐瑜唐珝,始终以父亲为傲;苍生青史,不会忘记父亲的功业。”

唐之弥用一双又悲切又欣慰的眼睛看着唐瑜,道:“我还有一件事对你有愧。你为官勤敏、洁身自好,却因我的过失,株连遭贬。”

唐瑜道:“唐瑜入仕,本是依仗父亲之荫护,如今退还,不足可惜。”

唐之弥道:“你有淡泊得失的心,是幸事。纵然做了平民,有一条须记住:无论宠辱忧欢,勿忘治学读书。钟鼎林泉,晴耕雨读,也是多少士人的向往。倘若你有一诗一赋、一文一书传于后世,也与唐家祖上列位卿相平齐了。”

唐瑜叩首应了。

唐之弥轻轻抿了一口茶,问:“你成婚不满一年,唐家自盛转衰,明幽会不会觉得委屈?”

唐瑜道:“明幽心思纯净,她的心在唐瑜的身上,不在唐家的势上。”

唐之弥道:“我也瞧她是个好孩子,年纪虽轻,却品格端方、知义晓仁,她做唐家主妇,我是放心的。如今她纵然自己不觉委屈,但我家境况不同从前,你更要小心爱护她,不要让她后悔进了我唐家的门。”

唐瑜道:“即使父亲不嘱咐,唐瑜也不会负她。”

唐之弥点点头,又问:“三郎在大理寺狱中,几时得出来?”

唐瑜道:“圣上还在气头上,过些时日,会放他出来的。从前圣上对他多有爱惜,不会为难他。现下风雨飘摇,波及众多,他在大理寺关着,隔绝纷扰,未尝不是圣上在保护他。”

唐之弥道:“天气转凉了,你改日给他送些厚衣物进去。”

唐瑜应了,又道:“现在大理寺暂由少卿林玺掌事,他与我曾同在集贤殿校书两年,为人厚直,有君子之风,三郎在他的治下,不会吃苦。”

唐之弥略放了心,他仰头看窗,窗纸映着摇曳的树影,仿佛在与他挥手作别。唐之弥又问:“三郎的侍妾,还在荔枝巷住着?”

唐瑜道:“是。明幽去看过她,有唐冲和十来个奴婢在服侍,吃穿用度和府中一样。”

唐之弥道:“我已不能对她当面致歉,你托明幽告诉她,是我冤屈了她。那时我心中重压如山,不能缓释,却拿一个无辜的小女子顶罪,欲求心安,反而更欠下孽债。三郎当日的话是对的,她既进了唐家的门,就该是我们护她周全、免她劫难才是,怎么反倒欺凌她、祸害她?你们去告诉她,如今我走了,她若不记旧怨,不嫌落败,就还回唐府来住着,唐家上下,必以家人待之。”

唐瑜道:“等风波平息了,唐瑜便去接她回来。”

唐之弥忽然心中一动,目光停留在唐瑜的脸上,久久端详。他想起了当日黄冠子卜的卦,想起那惊心动魄的“秽乱唐家,兄弟阋墙”的卦语来。他不愿意信,却又不敢不防,便向唐瑜伸出枯瘦的手,唐瑜不明就里,也伸手去握,父子二人的手紧紧相搀。

唐之弥道:“有一句话,我不怕你恼:你兄弟二人,我实在要疼三郎多一些。”

唐瑜道:“父亲疼三郎,唐瑜也疼,何恼之有?”

唐之弥道:“你自小有生母哺育,乳母抚养,奴婢伺候,长成后又以颜伯道先生为师,我那时一心在仕途和应酬,只觉一时不见你又长高了一些,一时不见你又多读了几本书,不知不觉,便长大成人,进士及第,受官成家,竟没有让我操一点心。”

唐之弥说着,眼中泛出泪光:“三郎却不同。他出生不满月,你们的母亲便去世了,我心疼他没有母亲爱护,便亲自养育他,从襁褓到学步,从牙牙学语到读书写字,我一日一日带,一点一点教,他便是我命中最重要的事。直至他五岁,才与我分房而睡,那时我整夜都睡不着,总担心他滚下床去,一夜要起四五遍,去他窗外看,看了才安心片刻。只是溺爱太过,反倒害了他,养成他任性纵脱、顽劣多事的心性,如今已是悔之晚矣。”

唐瑜道:“三郎还年少,贪玩并不打紧。他心地淳善,心胸开朗,将来兴许比唐瑜有出息,父亲不必担忧,更无须懊悔。”

唐之弥握着唐瑜的手,因用力而微颤:“我走以后,照顾弟弟的担子,就在你的身上了!唐氏虽是大族多支,至亲骨肉却只剩你们二人,堂亲表亲也许会趋炎避凉,亲生兄弟却一定患难与共。你们要守望相助,分甘同苦,绝不容任何事、任何人离间手足之情!”

唐瑜见父亲悲戚,也是衷肠寸断,低头轻声道:“是。”

唐之弥却道:“你抬头看我。”

唐瑜依言抬头看父亲。两个人眼神对视,唐之弥的语气忽然激动不已,道:“你要记住,你是兄长,须让着弟弟,他中意的东西,你绝不能要,绝不能抢!”

唐瑜不知这话语的来历,惊惑道:“父亲教诲,唐瑜铭刻在心。”

唐之弥道:“无论年月变迁,莫负今夜之誓。”

唐瑜叩首在地,砰然有声,道:“唐瑜若违背誓言,待三郎有半分不周,苍天下无颜对父,黄泉下无颜见母!”

唐之弥的一颗心落定了,他将胸中一口浑气长长呼出,道:“你去休息吧,我也累了,让我独自想一想。”

唐瑜不肯离别,唐之弥挥手逐他,道:“且去,且去。父子一场,终有一散。百年散也是散,今日散也是散,无甚分别,你我各自宽怀。”

唐瑜方稽首三拜,起身出门。唐之弥在房中紧闭双目,陷入了冥思。

唐瑜并未离开,而是在庭中又跪了下去,唐之弥的家奴唐平一直候在廊下,见状走到唐瑜身边,小声道:“二郎,你先去睡,天明再来送唐公。我在这里候着。”

唐瑜道:“唐丈,你跟随我父亲有四十年了吧?”

唐平喟然道:“四十九年了。唐公从总角孩童到现在,都是老奴伺候。”

唐瑜道:“四十九年寒暑无休,实在辛苦唐丈了。今夜我替你守着,若父亲叫人,我来伺候,你去休息。”

唐平只好往外走,走出几步又道:“二郎,去廊下候着也是一样的,庭院里风凉,这么跪下去,唐公知道了也心疼。”

唐瑜不答话,唐平无奈,伛偻着去了。

正是素秋将尽、孟冬即来的时候,枯风起了,落叶沙沙地翻卷、盘旋、飘飞,一庭的萧瑟和缭乱。明幽久久等不到唐瑜回房,便独自提了一盏纱灯来找唐瑜,她走到银杏树下,看见了唐瑜面堂而跪的背影。

黑夜昏光,唐瑜的身影融在一片黯淡里,像一尊没有生机的碑碣。明幽看不见丈夫的脸,却能感知他岿然不动的平静之下潜藏的悲懑,她凭空泛起一丝惧怕,不敢近前,只远远站在树下,痴守着丈夫。夜越深,风越急,梧桐叶零落在庭中、庭外两个人的发梢肩头。宫灯熄时,天泛白了,听闻外庭许多人声渐近,明幽才悄然离去。

御宪台二十多个法吏进了庭院,当先一人看见跪地的唐瑜,便过来示出鹰符,道:“唐公子,御宪台缉捕司主事陈阜东来接唐公上沧山。”

唐瑜起身还了一礼,道:“诸位稍等,我去请父亲出来。”他走到书房前,叩了叩门,不闻回音,遂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陈阜东等人守在府外也是一夜未睡,又疲又冷,站了许久,不见书房内有动静,都不耐烦了,纷纷探头往里看,陈阜东想径直进去,又觉得不近人情,便又等了少刻。之后,唐瑜独自出来了,道:“父亲昨夜已自裁,不能随诸位去沧山了。”

众法吏大惊失色,上前推开唐瑜,冲进书房,只见禅榻之上,唐之弥戴进贤冠,穿凤池服,佩山玄玉,执象牙笏,庄重卧着,面虽如常,却无呼吸,果真已经身亡。陈阜东见书案上放着一只空杯,拿起一闻,便知是用断肠草泡的茶,他说不清是惋惜还是失望,回头将已逝的大焉名相深深看了几眼,走出房门。

唐瑜还肃立廊下,陈阜东偷瞄他的神色,道:“唐公子节哀顺变。”

唐瑜点头。

陈阜东又道:“唐公自裁,事出非常,御宪台会立即禀告圣上。”

唐瑜抬右臂往外一展,像是任由上禀,也像是逐客,陈阜东便挥挥手,领着众法吏去了。

唐府上下得知唐之弥去世,顿时乱成一团,李行俭、唐平与众家奴进书房去哭祭,唐瑜却如钉在了廊下一般,缄默不动,袖笼双手,目光盯着地上的一片落叶,随叶子在石径上飘移,过了许久,只听一声禀报传进来:“圣上至!”他抬头便看见了疾步而来的卫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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