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礼貌地颔首,“正是,不过在下祖籍邯郸。”
秦国的验是在攻占了当地之后,才登记入册分发的,所以有很多六国逃往齐国避难之人,待齐国投降后,都被登记成了齐郡人士。
面孔偏黑神色肃然的官吏点点头,又拿起传,然后眉头微微皱起,“这是……”
我笑了笑,解释道,“在下是接皇帝陛下旨意,前往咸阳。”
官吏再三看了看传上面的官印。
验和传都是嬴政派人办妥的,不可能有假,是以我神色自若,无惧对方打量。见关口的官吏如此认真,而且并未有索要好处费等受贿嫌疑,我暗中点头,秦的吏治清明,在封建朝代是比较罕见的,这一块就无须再改了。
这时我眼角的余光见到蒙毅带着几个黑甲军士走了过来,走动间铜甲片发出摩擦的声音。
“蒙大人。”官吏站起身行礼,几月前嬴政封赏,蒙毅被拜为上卿,又常侍卫嬴政左右,陪王伴驾,可以说是咸阳城也数得上名的红人了。
我并未跟着行礼,只是揣手在一旁看着。
蒙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中的画,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行礼道,“先生可是齐郡隗子?”
听到这声称呼,我差点嘴角抽搐。在这个年代只有非常有名望,非常有学问的人,才能被称为“子”,举个例子,诸如孔子荀子韩非子。
我抬手回礼,不卑不亢道,“不敢当,鄙人正是齐郡隗林,足下可是皇帝陛下身边的蒙上卿?”
蒙毅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先生果非常人,蒙毅有礼。”
我微微颔首,表情控制得既礼貌又疏离,“蒙上卿谬赞。”
“蒙毅奉皇帝陛下旨意,特来函谷关恭迎先生,先生舟车劳顿,不如先入城内休息?”蒙毅十分客气地侧身邀请。
黑甲轻骑护送着我坐的青布帘马车入关,一时也引来排队入关的人群侧目,我坐在马车里,微微挑开车帘,并未在乎注视的目光,而是抬头望向斑驳的城楼,思绪万千。
第一次入关,我是跟着嬴政来的侍女陆双,对前途充满茫然无措。第二次入关我是韩国公主的陪嫁媵妾郑双,因为父亲之事心中惶惶。而这第三次,我以隗林的身份入关,只为掀动一场波澜,内心笃定一往无前,因为我知道,在咸阳有位值得信任的主君,我一生的挚爱,我将与他一起逆命运之流而上。
休息一晚之后,我并未让蒙毅带着我直奔咸阳,而是在关内走走停停,从田地,到各亭各里,一路走访。这也是从齐郡到关内,这半年以来我所做的事情。
正是炎夏,阳光灼热,蒙毅贴心得准备了冰块放在马车里,倒还得些许阴凉,但走到田间地头,那灼热的阳光与灼热的土地相互映照,就像进了一个巨大的烤箱,基本上身上的袍子就没有干的时候,所以第二天我就换上了庶民穿的窄袖短褐。
此时主流的粮食是粟,也就是现代的小米,包括给官吏发的俸禄,也是粟。平日在章台宫吃的稻米,那只有贵族才能吃得了,毕竟稻米的种植条件较之粟米更为苛刻。而且粟米是粮食中最易于存储的种类。
另一种主要粮食,则是菽,也就是大豆。这两种都是春种秋收,此时炎夏尚未成熟,只是除草除虫,浇水灌溉。
“此地每亩年收几何?”我问边上的农夫。
农夫面色黝黑,乱糟糟的头发用黑色粗布在头顶上扎了个团,身着与我差不多的短褐,身形较瘦,不过精神还不错,与之前见过的难民一流有很明显的差别。他是一位公士,秦国最低一等的军功爵,可得一顷田、一处宅、一个隶臣妾。我所在的这块,大约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田地,就属于这位公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