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1 / 2)

外头的年轻侍人却是比他还激动, 既期许又哽咽地入殿内,不无感慨地泣道:“君后……我们君后终于熬出来了……”

“你这孩子……”陆修微微垂头,神情又恢复往日淡淡的样子,耳尖却多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快去罢。”

他年纪一大把, 早已经过了喜怒形于色的年纪, 若还跟年轻郎君似的岂不是惹人笑话?

那年轻侍人应了差事后, 立时飞奔出去, 去内侍监找李大娘寻钥匙去。

而陆修则扶着酒醉的姜洛,将她整个身子都倚靠在锦榻旁的侧壁上, 然后自己跪立在地毯上,轻轻替她脱去了鞋袜,将一双重木底、云头锦的重台履合拢在一起, 放到床边侧处。

却不料在身子转圜的时候,姜洛一把捉住了陆修腰间的薄薄蝉纱, 身下的蝉衣也在撕扯中一下子便裂了开来,那蝉纱轻轻缓缓地从陆修的双股间滑落,轻柔得仿佛能凭风而起。

丝丝缕缕的蝉纱全都落在了立政殿寝宫的软毯之上,而陆修身上则无了半点遮挡, 只剩下身下纯金贞锁在烛火下熠熠生辉,闪耀着淡淡的光泽。

新周伊始, 姜洛特命手工匠人不再入贱籍, 转而从良籍, 手工匠人之流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社会地位。也因此这时期的匠人比之早年更加具有灵气, 制造出了许许多多灵动精巧的手工艺品。

手工艺品之中, 自然包括每个男儿都会戴的贞锁。

无论是私坊打造的皮革丝织类贞锁, 抑或是官中督造的金银贞锁, 其形制与功能都与前朝有所不同,不再是简简单单的环形托子。

单说现今陆修身下挂着的这枚贞锁,便是用细软的纯金丝缠成一条五寸长的圆柱体,根据男子身下东西的形状特别定制的。锁身的每一节都可活动自如,在最前端缀了一颗黄豆大小的锁芯,用特制的钥匙才能解开。而整件贞锁的外层刻着连绵不绝的云纹,里头则安置了许多尖锐的倒刺,是用淬火后的熟钢制成的。

当佩戴之人暗生了不该有的情愫时,这些倒刺就会直刺入肉中,虽不至于伤人根本,却会疼得人冷汗涔涔,情愫便在顷刻之间消解。

从此,周国所有的儿郎都变得温顺驯服了起来,再也没有半分野性与蛮横。

甚至就连陆修也不例外。

“枫儿……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姜洛歪着头轻睨了一眼陆修上下身子,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眼波流转,眸间似有万千情绪,又仿佛只是平静地打量着他。

陆修宽肩下袒露出来的肌肤,紧衬匀实,瓷白如玉,只有小腹处稍显松弛,哪里像是传闻中“年老色衰”的样子?

姜洛不由得以手拧了一把他的腰,尔后,却像是无害的小猫一般无害地笑了。

“嘶……”陆修倒吸了一口冷气,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身子一颤,身下不由得传来阵阵刺痛,他僵直着身体,停滞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疼劲儿来。

姜洛却侧倚在锦榻之上,身子一向内骨碌,双脚也滚回了榻内,老老实实地躺在了尚且带着余温的锦被上,再也不动弹。

陆修胡乱寻了件披风披在身上,略一遮挡,便缓缓地上了榻,侧坐在姜洛身边,为她一颗一颗扣子解开身上的礼服。

只因那件是往年大祭大宴时才会穿的,装饰繁复重叠,共有一百零八个盘扣,从上到下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陆修饶是手巧心灵,在宫中数年又是常做针线的,仍是花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解开半数。

他熟稔地拉住姜洛的臂膀,将她翻了个身,趁机将沾满酒气的外衣礼服从她身上解了下来,一手揽住华贵的礼衣,稍微整理了一下,放到了旁边的熏笼上。

褪去华服、半醉半梦的姜洛轻轻地阖着眼,脸上一改往日严肃威仪的模样,此时像是一只无害的小猫儿一般酣睡着,流露出了久违的安宁神情。

不知怎地,陆修仿佛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好像回到了她的少年时期,回到了她们情意缱绻的年代。

陆修古井无波的心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涟漪,他像是被蛊|惑一般,一步一步凑近了姜洛,侧坐在她身边,静静地凝视着她。

房内昏暗,只有一盏摇曳着的红烛放在不远处。陆修想凑近细看她,临了才发现自己已经与她的双颊近在咫尺,姜洛呼出的热气混杂着酒气,横冲直撞地向他扑来。

蓦地,陆修的双颊不由得泛起了红晕。

却在这时,睡梦中的姜洛双臂一挥舞,横拦住了陆修的腰,然后不安分翻了个身,又去另一个方向躺着去了。

这一翻身一下子把陆修全身带倒,他一下子躲闪不及,直接栽倒在榻上,而身上便是仍旧阖着眼睛的姜洛。

姜洛夜里不老实他是知道的,却没想到在酒醉后更加不老实了。

这熟悉的温热与气息,一下子让陆修措手不及。

他迟疑地将手臂轻轻从姜洛的鬓发处轻轻抽出来,却不意惊动了睡着的姜洛。

姜洛缓缓地睁开眼,睡梦惺忪地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怀中之物,双唇紧紧贴住了对方赭红色的唇,然后便熟稔老道地与人接吻着。

“唔……”陆修只觉身下贞锁锋利的钢刺陷进了自己肉中,姜洛接吻的热烈与身下难以言喻的痛楚都是那么强烈刺激。

欲与痛交织在他的身体里。

他一下子丧失了理智,像是不要命了一般,反而回吻过去,激烈而又热情地回应着姜洛。

陆修额头一下子冒出了许多冷汗,身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就连喉咙中也疼得不可自抑地低低哑哑地发出了不成语调的声音。

他虽然疼得厉害,但他不想放弃——

谁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姜洛什么时候才会再来一趟立政殿呢?

就在陆修疼得几近晕厥时,外头传来了通禀的声音。

“君后殿下,老身来了。”李大娘步履蹒跚地走入殿内,停步在寝殿外的檀香木门后,她身后还跟了起居郎、起居舍人,以及几名来寻姜洛的年轻内侍。

陆修一下子放松了精神,终于觉得自己有救了,马上就可以不受这份煎熬,光明正大地解开锁来。

不过话说回来,明明他是姜洛名正言顺的夫君,为什么搞得跟偷|情似的?

谁承想,李大娘与起居郎、起居舍人一齐拱手,恭敬而又拘谨地问安道:“陛下,君后殿下安好,吾等奉君后殿下的旨意,来为君后殿下送钥匙,这全程符合礼……”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快进来!”陆修几近虚弱,冷冷地催促着。

陆修虽然与左右两位起居郎不大熟,但是同李大娘还算有几分交情的。李大娘听了这话,又暗中看了看里头的情形,便立时推门入内。

“快些!”陆修此时已是衣解鬓乱,满身满脸的香汗,惹得面颊通红一片,像是秋日里正盛的枫叶,一副不堪风情的样子。

端得是:陆郎半老,风韵犹存。

“钥匙呢?快解开……”陆修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另一边不舍地以身体回应着姜洛。

在繁复的织锦帷帐之内,隐隐约约地显露出二人交缠的身形,这一分隐约却给人以无限遐想……

起居郎与起居舍人都是清要文人出身,家中道德水准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她们忙抚了抚衣袖,垂头紧盯地板,假装视而不见。

而李大娘走南闯北,却是熟视无睹地道:“君后殿下,这钥匙的规矩是这样的:须将钥匙交给陛下,然后陛下亲启才算礼毕。要不您先让陛下过来取钥匙?”

陆修侧望了一眼旁边半梦半醉的姜洛,以她现在这个情形,怎么可能找准了锁芯,插进去钥匙呢?

“你到底给不给吧?给本宫说一句准话,甭拿那套规矩来压本宫!”陆修扬声喊道,已经疼得快没了力气。

“啊……这……”李大娘面露难色,不过她只是略微思考了下,便挥了挥手。

身后几名内侍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厚重盒子,上面用珠翠镶嵌出个攒花,其中一名内侍打开了盒盖,里头依次摆放了五把钥匙。

那钥匙每一把的形制都差不多,细小精致的头部用黄铜打造,而匙板却有半个手掌大小,上面工笔细刻着宫侍的名姓、宫院。

其中一名内侍拿出最后一把,垂首,将钥匙从帷帐的空隙处递给了陆修,道:“君后殿下,这是您的钥匙,您试试榫卯是否合适。”

说完这些,他赶忙缩回了自己的手,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君后一个震怒波及到了他。

陆修赶忙拿了钥匙,将钥匙细小的头伸进锁眼中,再捏着匙板轻轻旋转了几下,那精巧的小锁“咔哒”一声便开了。

此刻,陆修身上宛如被水洗过了一遍,汗如雨下,一下子解了这疼死人的玩意儿,不由得感觉身上微冷。

他将钥匙重新递还给了那名内侍,便冷冷地道:“你们都出去……”

几名内侍不敢招惹,立时拱手退下,而起居郎则拿出了一册厚厚的起居注,又从袖中拿了支蝇头小笔,在起居注上添了一笔。

“贞顺五年秋,九月十五日,帝趋立政殿,幸之。”

然后他待墨迹干涸后,便将手中书笔都夹在胳膊臂膀间,然后拱手告退。

那些不速之客走后,二人便在榻上缠绵,鸳鸯交颈……

回忆起重生前的种种,陆修不由得面红耳赤,待想到那夜房中之事,不由得面色羞赧,再也想不下去了。

他只记得,那夜甚是激烈,像是把他五六年来积攒的媚劲儿在一个晚上都释放了出来,待二人行完事后,陆修的嗓子都叫得哑了。

如果姜洛心里头没有他,为什么酒醉后唤的是他呢?

陆修一时眼眶微红,他从久远的宫廷回忆中转醒过来,转身披上了件外衣,去后院酒窖内寻一罐酒来,然后用牙直接咬住了封罐的红布,一把将其咬了下来。

酒香四溢,陆修只一闻便知是西北的烧子酒。

那酒烈得很,从陶罐中倒出来,汩汩地流入碗中,半浊半明的液体释放出辛辣刺鼻的味道,陆修单手端着碗,只喝了一小口,便呛得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曾几何时,陆修也是很爱喝酒的。

在西北行军时,是酒在漫漫寒夜中温暖了他们的身子。

可是到了上京,喝这种烈酒只会徒增耻笑,被视为不知风雅的粗鲁武人。因此他家常设宴时都用时兴的桃花酒、桂花酿等温甜的酒,烧子酒这样的烈酒便喝得少了。

再到温暖湿润的金陵时,他已经不再饮酒了。

就这样一步一步,他喝的酒越来越甜腻温良,人也越来越温良贤淑,跪在地上为姜洛换鞋袜,容忍她去侧室房里睡觉……

他在西北血腥锤炼出来的尊严与骄傲在一点一点被折断,一点一点消失……

他以为自己殷勤侍奉就能得到姜洛的宠爱,正如他那夜被醉幸后,以为姜洛终于肯原谅他了一样可笑。

他只记得那夜激烈痴缠之后,他紧紧地环住了姜洛,在她耳畔轻语:“洛洛,你别走。我们重新来过,就像当初一样。”

姜洛已经半阖上了双眼,十分疲倦地应了一声,道:“我不走。”

两人便裹在一张锦被中沉沉睡去,甚至都没叫侍人过来清洗。

翌日清晨,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姜洛已经不见了踪影。身下的被褥都换成了整洁干净的,只有自己身上的累累红痕才能证明昨晚发生了什么。

“陛下呢?”他像往日一般,询问着姜洛的行踪。

却未想到,他起身的窸窸窣窣声招来了不速之客。

“君后殿下,老身失礼了。”李大娘站在寝殿之外,轻轻拱手道,“殿下昨夜侍奉辛苦,原不该这早晚就叨扰。只是后宫中贞锁规矩甚严,老身不好违逆。按照宫规而言,贞锁是要行事完毕后便带上的,如今天已大亮……”

“戴就戴上罢,本宫也没说不戴。”陆修一双狐狸眼嗔怪地瞧了她一眼。

另有内侍叩门而入,双手奉着昨日的檀香木盒,围在小小的帷帐之内,用灵巧的双手将昨日摘下来的贞锁又“咔哒”一声重新锁在了他身下。

陆修吃痛地“哎哟”了一声,身下徒然出现了金属的冰冷,不过过了一会儿,便也逐渐习惯了。

“本宫只是问陛下在哪儿?”整理好了身下,陆续再次问道。

李大娘面露犹豫,终是拱手道:“其实陛下今晨走时,还留了一句话。说是让您忘了昨晚上的事,只当……只当没发生过。”

陆修面色骤冷,他平静地望了幔帐屏风外的李大娘,似是讥讽地问了一句:“陛下她是嫌我老了?还是,嫌我脏了?”

李大娘一时抖如筛糠,连忙跪了下来,然后才道:“老身……老身告退。”然后就慌不择路地直接走了。

数日后,陆修才从前朝传来的消息中知晓,姜洛硬是逼着起居郎与起居舍人,将那日临幸的事从《起居注》中删掉。

她就这么怨恨他,甚至连一夜都不想承认?

陆修不甘地再次拾起那只碗,将碗中剩下的烧子酒一饮而尽,烈酒猛地灌入喉咙,像是吞了刀子一般刺痛难受,但陆修却在其间觉察出了几分畅意。

他现在不再困锁于深宫之中了,他有钱,也有地位,甚至还有一副干净的身子。

现如今他人尽可妻,世上有千千万万的女人,他的妻子为什么非得是姜洛呢?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

姜洛从床上缓缓地爬起来,侧坐在榻边,眼睛仍是紧闭着的。

“害,昨天要上学,今天也要上学……”姜洛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以后每天都要上学。”

想到这个悲惨的事实,姜洛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酒囊一样,无精打采地瘪了下去。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用上学呀?

姜洛使劲眨了眨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来,却猛地想到——

今天她就不用去上学!

今天她要去上京衙门处报告案情,录个口供啥的总需要些时间,一来二去的不就到晌午了么?

姜洛这么仔细盘算了一阵,“腾”地一下便从榻上弹了起来,简单梳洗了一番,便扎一个百合髻,摇摇摆摆地上了街。

天色尚早,她先是在周围的街坊里闲逛了一圈儿,再从东市里买了个炊饼,一边嚼着一边走向上京府衙门门口,等着嬴、姚二人过来。

可左等右等,也没见个人影儿。

“明明都是约定好了的呀,怎么也不见个人?”姜洛坐在衙门前的石阶上,双手相互扫了扫,将手中沾的炊饼碎屑抹掉,再四处张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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