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朝门前, 押送的露车从闹市一路走来,终于到了菜市口。
“斩立决!”大理寺卿高坐在台上,将犯由牌掷到了地上。
那犯由牌发出了“砰”的一声清脆声响,最终摔到了地上, 露出正面大大的一个“斩”字。
“大人, 我实在是冤枉啊!我并没有奸污任何人!陆将军是在污告我!”王吉祥双手、双脚都钉上了方枷, 身子虽然挪动不得, 口中仍是不住哀嚎着。
她头发蓬乱, 双目含泪,死死地盯着执刑的大理寺卿, 听到“斩立决”三字时,一时间泣涕涟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冤枉呢。
可大理寺卿只是打了个哈欠, 手中拿着一方用净水洇湿了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 一副不耐烦地样子。
王吉祥这才意识到,她这回是真的要死了,她绝望地呆愣了一下,尔后环顾刑场四周。
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就连附近市集上摆摊的小贩,都无不好奇地向刑场之处张望着。
唯有刑场近处, 一人头戴帷帽, 身穿一袭暗紫色的长袍, 静默地挺立在人群中, 他向王吉祥的方向凝视, 身子一动不动。
王吉祥一下子就认出了陆修, 不由得破口大骂:“龟儿子, 你还敢来?”
陆修仍旧静默地伫立在那里,听到王吉祥的谩骂声不为所动,只见帷帽下的轻纱被风轻轻地吹动,撩起了个小小的空子,露出了他一张狐媚明艳的脸。
“老娘诅咒你,不得好死!生出的女儿没屁-眼,嫁给的妻主娶二房……”那厢王吉祥仍旧在骂咧咧地,只是身后一把刀架在王吉祥的脖子上,长达数尺的大砍刀上泛着阵阵白光,霜刃看上去锋利极了,一看就是能削铁如泥。
“啊……”王吉祥看到了那柄砍刀,差点吓晕过去,呜咽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身子抖如筛糠。
陆修朱唇一勾,露出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双狐狸眼凝视着上首的王吉祥,看她那副色厉内荏却又无可奈何的惨状,施施然地转过身去,从流水一般的人群中挤出去。
只听刑台上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嚎叫之声,尔后传来了周围人的惊呼,一切归于一片平静。
陆修头也不回地继续疾行,面上并未有什么变化。
他是在沙场上见惯了生死的,在终年苦寒的西北,死个人就像是折断了一根草一样不值一提。
按照大周律法,女子奸污男子,只须徙三年。是他入宫禀奏圣上,力陈自己所受的侮辱,这才得到了重判。
姬午晟直接绕过了刑部审核,把王吉祥之案交由大理寺审理,从而重判了此案,甚至不待秋后直接处斩。
可他费劲了气力,却使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嘴中仍旧是泛着苦意,大仇得报的快感只短暂地停留了一刻。
剩下就是无穷无尽的寂寥。
陆修摘下了帷帽,双眸微微地眯了起来,不由得想起来方才王吉祥的诅咒。
不得不说,她的诅咒正戳陆修痛处,恰好触碰到陆修心中的一根刺。
上辈子,恰在这年夏天,他的确失了个孩子。
那时候姜洛与他已经因为“慈恩寺捉奸”之事产生了隔阂,原先姜洛是日日宿在他房中,可是自打那以后,姜洛一声不吭地搬去了书斋中独寝。
他感到惶恐委屈,却在一夜辗转反侧的时候,发觉自己身体上产生了些许微妙变化。
他的双乳在月余时间微微发涨,上头两颗茱萸也随之渐渐变得更加朱红了,稍一激惹就会像是樱桃果子一眼竖立起来。
他以为是自己头一次失宠,身子还不大习惯没有女人的日子,可是那日夜里,他看到自己胸-前小衣上遗流下的点点水渍,上面还带着微微腥膻的奶香。
很显然,这水渍是左边乳上不知不觉分泌出来的,经过一整天的积累,积成了这样一小摊水渍。
他连夜急急忙忙地寻了一位大夫,只见那大夫隔着帷帐,将一方丝帕叠成四份,隔着四层布料摸他的脉。
“郎君,您的脉象跳动剧烈,就像是有珠子滚过一样顺滑,《千金内经》上谓之滑脉。”那大夫煞有其事地说了许多,而后道,“依老妇之见,郎君的喜事就在不久了。”
这话说得虽然隐晦,陆修仍是面上略带微红。
他喜出望外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却又在下一刻迟疑起来,又问:“这孩子有多久了?”
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慈恩寺上有没有被人奸污,若这孩子仅有一两个月……
陆修不敢再往下去想。
那大夫沉吟半晌,才道:“约是有四个月了,只是郎君近来茶饭不思,身体消瘦,才便没有显怀。”
陆修这才放下心来,面色稍霁。
送走了大夫,陆修望着不远处的书斋,只见里头还亮着灯盏,在斜风细雨之中,偶尔忽闪一下。
他犹豫了下,终究打着伞走出了卧房,连夜冒雨扣响书斋的檀香木门。